第236章 第二十四章 情深不寿(10)

孟德尔的冰封之地,事实证明这里的确是太适合隐藏气息。

这里因为远离主战场的缘故,并没有被当年的战乱焚村,许多的民居反到因为冰封而保存完整。只是过于寒冷,而且里面的一应用具都无法使用,甚至连生个火都找不到可用之材。

做为当时的亲历者,慕秋看着这并不算是满目疮痍的土城,黑暗的月下比之白昼带给人更大的震撼。

他和慕凯各怀着各自的目的,踏上行程的同时,并没想到会经过这些事情,而且夜晚的孟德尔给人一种凄美到了点的感觉。所以,他握紧了怀里藏着的东西,心中竟然有些许不忍。但一想到正急需浴水之泉缓解病情的义父,那么一闪而过的不忍就不算什么了。

只这,近日里受到精神上的冲激过多,连大小姐是倪明的身份也因赶来的白震和北程彻底揭穿开来,或者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是在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奔跑着。

不知道北程和白震接下来要去哪里,就算他们不回去风魔城,大约义父也并不在意,否则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带着两个小孩子和一只猫跑出来,还堂而皇之的将他们送去了地下高原。

想到白震的同时,就不由得想到海澈。还有那位隐于暗处无人可以捉摸的倪佳大小姐。但是,最难缠的却仍旧是慕凯和大小姐。

他是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行踪隐藏的好还是慕凯和北歆,甚至白震或北程都心神不宁,所以有失方寸的原因,他们都没有发现他就在附近,甚至知道了些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可是如果那四个人中只要有一人是有所察觉,那么自己就会被立刻丢出孟德尔去。

他低头,更用力握紧深藏的东西。

不能,不能这样就白跑一趟,总得做点什么。

他没有支会义父一声就偷跑了出来,是因为他看到索格执杯的手在发抖,便突然就明白自己的义父已经老去。

虽然容貌上还不那么明显,但是身形和动作却已经渐渐迟钝。

从陶泽那里知道慕凯大约有的意图之后,慕秋想是时候自己也得分担一些了。

自从与慕凯割袍断义以来,自己再没认真的去想过慕凯的事情。哪怕是自己痛苦或是悲伤的时候也没想要向兄长寻求帮助,可是,一直以来似乎是自己在哪方面误解了他。

但是想是这样想着,慕秋却觉得就算自己不说,慕凯也应该是明白他想法的,于是他一直不肯面对也就刻意躲避,结果却发现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大小姐离自己越来越远,再伸手也够她不到。这种失落和伤感,他一个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不想去对旁的不相干的人表达,只是陶泽。

他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陶泽,就觉得这人十分亲切,所以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陶泽在,他就愿意和这个人讲,因为被他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时间长了,他长大了,却发现事情完全不是自己当年想当然的那个样子。

陶泽不管做什么都看上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心细如发。

与他相处愈久,便愈是能在他身上找到索格和慕凯的影子来。

这样的陶泽让人放心却又让人不由得警醒,他是和自己和大哥和三哥,甚至与慕凯也是完全不同的人。但那个人的本质,应该说才是最接近于义父的存在?

所以,慕凯可以放心大胆在外面浪荡不归,是因为陶泽回来了?

这样的理由,慕秋才不信!

如果说义父如今最依赖的人是陶泽,那么他最信任的一定是慕凯,这一点从来没错。而慕凯一定也是那个最尊敬最在意义父的人,所以他不肯归来一定不是因为陶泽。也许他早就发现了义父的不妥之处,找到了可以解决的方法,所以滞留在这里有所图谋。还有大小姐…………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倪明,而且这件事自己竟然算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人!

我一直喜欢的大小姐,竟然我才是最不了解她的人!

这份惭愧让慕秋瞬间自责不已。

我心心念念想要对她好,却什么都不懂得,所以她才离我远去,只把我当做了个替身,然后回应了慕凯的心意。哪怕她嘴里说的不愿意,可她的小动作,她的表情……她对慕凯已经和对我不同了,这一点我可以清楚肯定。

她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子,想对她好一辈子,我不想放手。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慕凯相比差在了哪里,看破而不说破,心知肚明。自己终究是太过年轻。

他看着那两个人宛如吵架一般的各自转身,却知道那两个人第一次坦然的说透了本心,自己再介入不进去,多出来的人是自己。但是,不甘心!

激情平原。

宁珑赶到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按理说不管是什么人早就应该起身了。

但是,她到达时,寒意正浓,海澈还在睡。

黎默汐见到宁珑并不显得有多惊讶,以他对林飒的了解,那个人自己不能及时返回,一定会找个合适的人急急的杀回来代替藏青。

而宁珑,她的司马昭之心已近人尽皆知的地步,只有当事人自己尤未察觉,所以一定是她到。

宁珑看到黎默汐守在帐外,立刻就明白海澈还在休息的事实。

早些时候一起驰援游域时,海澈经常一睡就是半天的事情她亦十分清楚,但是之后海澈的精神明显好于之前许多,再很少睡到这个时辰了,于是她微歪了歪头,带出一丝疑问来。

黎默汐只道:“殿下最近困乏。”

滨族人畏寒,黎默汐亦是,海澈亦是,只有藏青和林飒如两只火炉一样到处横冲直撞。

人一旦觉得冷,身体机能自然会缓慢僵硬一些。而海澈一身的陈年旧伤,寒冷于他便不只是肢体僵硬的结果了,持续不断的疼痛感让他连带精神都极度疲惫。

这一点是他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

宁珑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长眉向上一轩,心想困乏,疲累,旧伤处痛还在到处乱跑的不听人劝。

但面上仍然平和:“那我就不进去看大哥了。”

他是她的大哥,再怎么关心着急,终究是男女有别。

黎默汐却道:“不碍的,宁儿在里面伺候。”

宁珑惊讶的张大了口。

黎默汐轻咳一声:“殿下他,只把她当自己的嫂子看。”

“轰隆隆!”

惊雷阵阵。

宁珑以手扶额:“你是说,小黎哥你是说冯宁儿么?那个冯宁儿已经和青非哥?”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黎默汐想。

点头:“我想宁儿是喜欢青非的。只等青非他醒来,也许就可以办事了。”

终究,那个人不曾醒来,所以,宁儿一时还嫁不过来,但是殿下心里已经将她算做了自己的家人,所以由着家人照料,那人也就不会尴尬到哪里去。

宁珑咬了咬牙,疾步自黎默汐身边走过,连琚和连珏向她行礼她都没注意,一径的杀了过去。

海澈果然还在睡着。

雪白的狐裘,出得极好的风毛,掩着半张微红的脸,是久睡的酡红。

眉目清雅隽秀,五官轮廓优雅而分明,但是明显的较之前瘦得厉害。

他睡着时人畜无害似的安静,醒来睁开那双海洋一般深邃的眼时,才见锋芒。这个人,就是自己深深爱上的男子,是自己名义上的兄长,是自己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边的男子。自己对他的心意昭然若揭,可是那个男子却不知,他只是将我当做妹妹。

宁珑这样想着,难免会心头隐痛。

她早不是当初的无知少女,她会爱上一个人,会喜欢一个人,见他喜则喜,见他悲则悲,看不得他受到半点伤害,但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却不自知。

冯宁儿被她吓了一跳,抬眼见是她,连忙起身。

她手里正缝着一件斗篷,瞧式样是男子的,想来是为海澈做的。

明知道这个女孩子是藏青的心头肉,宁珑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嫉妒。她心里一惊,想到自己几时变得这么狭隘,竟然是因为海澈。这样的自己全然不认得,这样的自己很危险。自己的感情渐渐的正如脱了缰的野马,不受控制的肆意狂奔,是会出事的。她强自镇定的看向冯宁儿的手工活,看似不经意的问道:“给殿下做的么?”

冯宁儿看了眼自己并不细密的针角,摇头:“不是。”她迎着宁珑不解的目光道:“我做给青非的,我,一直受他的照顾和保护,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她突然急切起来:“宁珑大小姐,青非他……”她欲言又止。

宁珑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冯宁儿怔了怔,咬唇,硬是挤出个浅浅的微笑:“不碍的,他一定会没事的。”眼里明明有泪光在闪烁,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样的强硬。

宁珑看着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听到冯宁儿又问:“御主和阿瑁还好吗?”

想到吵闹着要来却一时来不了的林飒和照顾着他的杨瑁,宁珑摇头:“不算太好,可也不算不好。起码比起青非哥要好许多。殿下他,不必太挂心了。倒是大哥的身体……”

冯宁儿道:“殿下近来一直懒睡,全身筋骨都疼,黎大哥每天都替他搓药酒暖着,可是劝他回地下高原的事情说了好几回,殿下他都不肯听。他总是说他在等人。不能一走了之。”

海澈的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动,这一点冯宁儿渐渐的和旁人一般清楚明瞭,虽不忍却也不能再劝。这段时日,守在他身边伺候,便越发能看到时间无情流逝的模样,越是想要珍惜眼前人。所以,青非,我回应了你的心意,你就不能舍我而去!为了我,也得好好的醒过来!至于殿下,我会好好的代你守在他的身边,护他周全。

这样想着,她目中柔光更见坚定。

宁珑虽然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却也能猜得**不离十。

想起临行前去探望藏青,对方那一张青白的脸色了无生息,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真的还以为躺在那里的不过是一具尸体,那么爱说爱笑一刻不得闲的人,那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怚似的躺着,就感觉世界的光亮都照不到这个人的身上。

白婆婆小小的身姿就那么一刻不停的穿梭在林飒和藏青两边来回奔波,本来年纪就已经很大了的老人愈显得缩水娇小,干瘪的肉眼可见,至于藏青的爷爷,那位老当益壮的藏龙爷爷,在将全部的力量用于救助孙儿之后,就好像立刻被吸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瞬间苍老。甚至那位老爷子还一度恢复了多年前清明的神智,虽然是昙花一现,却是少见的精明能干,可以与传说中辅助祖母御主的能臣联系起来。那一辈的人已经老去,我们却无能到还要去依赖和仰仗他们。

这并不是大哥的错,也不是藏青的错,更非林飒的错,但是事实就是整个地下高原宛如被人踩在脚下多年。如果不能一群人一同强大,只依靠那几个就一定会被动而挨打,所以隐忍多年,终于等到海澈能脱困而出,但这位死心眼的大哥,却一心一意要在游域的土地上了结所有的过往。我的大哥,真是执拗。

其实我们这些人又哪一个不曾执拗呢,若非如此怎么会站在这里。

宁珑心里转过许多的心思,终于平静下来。

她再度询问冯宁儿道:“大哥日来饮食如何?”

冯宁儿轻轻叹了口气:“殿下的脾胃本来就弱,这些腥膻的食物是入不了他口的。”

宁珑心想果然如此,所以才会消瘦的这么厉害。若是在浪屿,怎么能让他饿着。

她道:“我带了饮食来。虽然是军中,大哥的一应饮食也不能耽搁,他身子吃不消的。”

冯宁儿道:“我和黎大哥,还有叶天御主都想了各种办法为殿下找来能下饭的食材,只是他吃的太少。”

她忧虑道:“殿下睡的多,总是很长时间后才能醒来,所以用的就更少些。若是在咱们地下高原,怎么会让他如此?可是殿下他执意不肯回转,黎大哥也好,叶天御主也罢,都劝不动他。幸好,你来了。”

“是阿飒哥叫我赶来的。”

宁珑轻声道:“既然你伺候大哥,那,我便去备饭吧,大哥他在浪屿平日惯吃的粥米要熬煮许久呢。”

冯宁儿道:“那怎么行,你是大小姐呢。煮粥这种事情我去便是。”

掀帐而出。

宁珑站在海澈床前,看着这张日夜思念的脸庞,心绪起伏,再难平静。

她走上前,低身,轻轻在海澈唇畔印下一吻。然后便如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的跳开。

她生怕当事人惊醒过来,可惜事不如她所想,睡着的那个人纹丝不动。

她心里不由暗笑自己,冷不防身后会来叶天的声音:“宁珑。”

她一惊,连忙回头。

叶天听说她赶了过来,便也赶了过来,正好走到帐外看到冯宁儿出来。

他本来想等等再进去,可是鬼使神差的急赶了几步,恰好看到宁珑偷吻海澈的一幕。

震惊之余,禁不住发声唤她。

他在世界礁居住了一年有余,与林飒和宁珑更是早就相识,自以为也算是十分了解这个女孩子了,可是今天却见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

海澈与宁珑虽然并不是亲生兄妹,可是在伦理上却也是至亲,宁珑刚才的举动实在惊世骇俗了一些。

何况,叶天隐约知道柔平暗恋着宁珑,眼前的这一幕,却向他说明柔平那还不曾表白的真心大约已经要付之东流了。

宁珑被叶天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但是就算是真的看到了又能如何?她坦然迎向对方:“天哥。”

叶天不好说些什么,只道:“我听说你赶来了。怎么,海澈大哥还在睡么?”

宁珑点头:“嗯。阿飒哥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藏青受了伤被紧急送回地下高原,大哥身边少了得力的人手,又不肯回去,所以阿飒哥便叫我赶来帮忙。我刚才来时在外面看了一圈,天哥你这边难道还有什么事情非得要绊住咱们地下高原的殿下的么?”

叶天心想:“明明是你自己心虚,却来我这里找便宜。”也不好点破刚才自己看到的事情,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点头:“我这边处理得来。只是海澈大哥说北歆和倪佳就在附近盘垣,她们的目标是他,他不能一走了之。若是他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倪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其实我也奇怪,彼加尼魔鬼域发了大水,这位主政的二小姐放着自己家的大灾不管不问冲来我这破地方要做什么?难道在她眼睛里她彼域那些受了灾的子民还不如眼前得不到的来得重要?这位二小姐真是自私自利!”

他又看向仍旧睡着的海澈:“海澈大哥精力不济,人又容易困倦,这边天气寒冷,你们滨族人本来就不大习惯,可是我们劝不了他。正好你来了,而且还是林飒催你过来的,正好你劝劝海澈大哥,为他着想,你们还是早日回去地下高原为好。”

宁珑瞄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看到过自己刚才举动的模样,否则怎么能这么样的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谈。

她道:“我大哥在睡觉,要说公事出来说吧。”

转身便先行出帐。

叶天一边随她出来,一边回头去看榻上的海澈。

那人眉锋微锁,却终究不曾醒来。

叶天心里突然跳出一句话来:“红颜祸水……”

他猛得摇头,心想怎么会想到这个。

帐外黎默汐,柔平等人早就等着了,想来都是知道宁珑到了的消息后聚了过来。

地下高原这边自己人自不必说,连游域上下也一并重视,宁珑却有些受宠若惊。

她不知道,这两月来,游域上下,自浴水之泉重生的那一刻起,海澈这个名字已经被奉若神灵。滨族神子,不愧是天地间造化的奇物,他是天神降世,专门来拯救我们游域的。这样的认知在许多当日亲睹奇迹发生的风族人心中深深扎下了根。从那日起,他们不仅要敬长生天,更将滨族神子也列入其中。这份崇敬势必要世代相传方不负这位殿下当日所为。

宁珑的到来,让因为藏青的事情而显得有些低落了的滨族人的情绪微微高涨了起来。并不是说海澈在并不足以让他们愉快,只是藏青会折在不知名,这种心情实在是很难受。谁也想不到那个人就这样倒下去再不能走动,要仰仗和依赖的竟然只有现在天天沉睡不醒的殿下和愁眉苦脸而不自知的黎大人。许多人想不如我们回去地下高原吧,趁彼域无暇西顾,水路还走得通。他们不明白海澈为何要在这里停留,他们不是他,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也不能明白他的心事重叠。只有接受。于这一点,黎默汐亦深知,所以并不强求他们明白,只有连家兄弟有时会黑了脸的提点部下。暗部的不用操心,要操心的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明部的人。这是自己家老大老早就担心过的事情。因为现在的这一批明部,并不是最早的那一批可以与殿下和黎大人以背相抵,以命换命的那些人。并不是说他们不能恪尽职守忠心耿耿,而是,自少年时养成的默契不是三五天可以形成,也不是三五年就能说得上同契,那些人终究是不在了,除了黎大人自己,其他的一个都不在了。于殿下而言是永生之痛,于黎大人而言何尝不是?

殿下至今是怎么想的,底下的我们是捉摸不透的,但是与其去猜不如直接跟着走好了,就算一时解决不了,总还是有时间的。大约这种想法目前就占了许多人的大脑。

黎默汐苦笑着把自己了解到的告知宁珑,宁珑瞪一双大眼道:“小黎哥你就这么由着他们胡乱去猜测的吗?”言下之意,大有责备的意味。

黎默汐叹了一声,心想我又不能告诉所有的人说殿下在等他的心上人和他的追求者来为前事做个了断。眼前这一位心里恋着殿下,她虽然自己不说,自己和藏青却都是看在眼睛里面的。有些事情,还是先不让她知道更好些。至于林飒那点歪心思,哼,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得到。这种时候能帮得上忙就快点乖乖回来,帮不上忙不要乱丢人过来添堵就谢天谢地了。不过,宁珑来了也好,殿下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好,不如趁这机会劝他回去,以后应该还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是他的身体重要。这话,黎默汐却不敢对海澈说。他太了解他了,所以即使是已经对他的身体担心到了极点却更考虑到他目前的心态,不能也不忍。他是等待的时间太过长久,连藏青都因此折损才等到倪明愿意自己揭开假面,以真身相见。他一直在忍耐,忍耐的太久了,那个愿望就在面前,唾手可得,那个泡沫再虚幻,终究已经开始变得可以触摸,怎么忍心在此时告诉他你放手吧,不要追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以背相抵并肩成长,他不能也无法看他一再的失望。所以这些话,做为他的发小,挚友,都不能说。而宁珑则不同于任何一个人,她是外来者,突然就介入进来的,她许多事情不曾一起经历,而且她有海明岫这块永恒的护身符,海澈待她是与任何人也不同的,所以她来了,也许就有了新的转机,黎默汐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宁珑却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引了那样多人不同的想法。她虽然是被林飒催促着赶来,但却早就在盘算着要如何应对这些事情了。

她仔细听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讲了目前的境况,立刻就明白了黎默汐的心思,这些人,都在等一个自地下高原赶来的人,来将自己家大哥劝将回去呢。所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很多时候想一想,我,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呢?说来说去总是觉得有些事情比想象当中来得困难许多,可是总是不能放手,因为毕竟他和我都需要某个人细心的照顾。我在想大哥之所以不愿意回去是舍不得放下他多年的感情,可是他越是舍不得放手越是纠缠不休他心里的负担就越重,留在这里与他没有什么好处,不如随我一同返回地下高原。将来身体好了自然自然能解决他想要做的事情,总不急于这一时吧?阿飒哥让我来也是为了能够照顾好他,把他能够弄回去,由着他这样随意行走总是不安全的。就算游域之人无伤害之心,可他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呢?藏青大哥已经受了重伤,我不希望大哥和小黎哥你们在这里再有任何的损伤。伤在他身一如伤在我们自己的身上。哪里有什么生死与共休戚相关,于我而言都不及他自己来的重要。再加上他最近的身子不好精神不济你们也是亲眼见到,为何竟没有一个人肯出言相劝却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呢?你们是不忍心不愿意不想去做,却把这个烫手山芋的事情丢给我来做!真是想的好干脆!小黎哥你偷懒了。

她心里腹诽良多,却不便一时当众挑明。总不能让游域的人看了热闹去,这点脸面还是要的。

索性,这暧昧不明的情况因海澈醒来而有了好转。

宁珑再见到海澈时,那个人裹着一领雪白的狐裘,斜斜的倚在榻上,本来端正清雅的面容上带着初睡醒的红晕,平白多添了几分风流的意味,若不是他那一头白发过于显眼,是会完全让人忘记他的真实年纪的。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模样的男子,呈现于人前的,总是不一样的风姿。哪怕他已经伤痛入骨,病入膏肓,但只要他端然安坐于上,便给人一种极度安心的感觉。这是与生俱来的持重与修养,亦是身为滨族人军主的骄傲与威严。没见过他雷厉风行的人永远以为他是笑如春花,却不知道美丽的春光之下那冰层乍裂的寒意和隐藏于其下的温柔,他是矛盾的,却又是统合的,正如他如今的身份,是地下高原的军主,亦是滨族人的少主,却再也不能坐上那众人仰望的御主之位,哪怕那个身在其位的男人想尽千方百计的想要将那个位置双手奉上,他也不会再坐上去。他说过:地下高原的御主,永远都是林飒。除非,林飒死了。林飒自然是不敢随便死的,他并不想被自己家表哥用“花神秘传”轰得三魂出窍。

“阿飒哥说他身体已无大碍,他担心大哥待在外面太久,让我请大哥回去。“宁珑一边施礼一边道。

叶天听到后不由在后面撇了下嘴。

海澈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微微扬起唇角:“让你笑话了。”

叶天连忙摆手:“林飒这种小性子又不是一次了。我见怪不怪的。海澈大哥,不是我说要说你,你看看,这下子专门有人来接你回去了吧。”海澈闻言微微一笑:“你真是会说笑话,你这张嘴呀,不知道的以为你伶牙俐齿惯的。其实,你哪里有这么多话说?”

叶天挠了挠头:“这个嘛?海澈大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哪里有这么多事情的?宁珑来接你回去,我能拦得住吗?其实照我说,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能处理的事情我都能处理得了,不如你跟黎大哥回去吧。藏青的事情也还没有处理。这边风平浪静,没事的。”他正色道:“真的,我这边没事的。不用担心。”

黎默汐看了他一眼,心想,我家殿下担心的,难道是你的事情吗?明知道不是,还在这里装糊涂,该打。

他径直上前,伸手去扯海澈的衣衫:“抹药了!”

全没把宁珑也在这里当一回事。

宁珑面上一红,正在嗔怪,却见海澈一手挥开了黎默汐,听到他微怒的声音:“没看到有宁珑在么!”

黎默汐道:“怕什么?比起被宁珑大小姐看到,我更怕被她回去告诉林飒和白婆婆我没关照好某人。”这样说着,手下毫不留情,一手就扯开了海澈的衣领。

雪白狐裘之下,肌肤更白,但映在上面的那些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痕却更是明晃晃的扎眼。

海澈不料他竟然真的在宁珑面前扯了自己的衣衫,一时怔住。

黎默汐不由分说的倒了药油在手心,一径的搓揉了过去。

直把宁珑看得呆了好一阵子才转头向见怪不怪的冯宁儿道:“小黎哥一直这样给大哥搓药油?”

冯宁儿知道她所指,点头:“嗯,起初我也不适应,一点也不像黎大哥处事的作风,倒十成像是……青非……”

没错,一向只有藏青会如此对待海澈。眼下,黎默汐一定是藏青附体的。

宁珑知道海澈难堪,轻轻扯扯叶天和冯宁儿,三个人慢慢退开。

才出了大帐,就听到一声怒喝:“黎少君!”

少见的发了脾气。

然黎默汐安安静静,全无半点声息。

待药油搓得海澈全身筋骨关节处发红发涨,一阵阵热意涌向冰冷的四肢,黎默汐看着因为药油搓揉显得十分难受,平白就又小了一圈的发小,才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就是要这样,有心事要说出来,有脾气要发出来,自己憋着是要内伤的。宁珑会来,还不是林飒的意思。你要是不想她看到,大可以直接掀翻我,可是你默许了。”

海澈痛的泛起湿意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抬起疲惫的眼:“难道你就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黎默汐叹道:“我又不是青非,没他那么多鬼主意。但是吓唬女孩子,不就这个最简单直接么?”

海澈无声。

是的,这种方法过份直接,的确可以吓跑女孩子们。

有些话不想说的明白,更不想让对方误会,那么便怪不得黎默汐?

这样想着,立刻觉得自己吃了哑巴亏似的,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只是他眼里一片湿意朦胧,这样瞪人不但不觉得威慑,反而看上去像是在向友人报怨撒娇。黎默汐心里咯登一声,不由就想起了少年时候。这个人受了委屈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小小的兽一样,可怜可叹。自己和藏青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他这样看着。

不过是帮他搓个药油,时机和平时略有不同,蒙他这双眼这样一瞪,黎默汐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不替他出头的好,就应该让他被宁珑问的受不了求饶,也好过自己这样好心不得好报。

海澈缓过这一口气,掩了自己的衣衫:“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就好像年纪活回去了一样,比藏青还像藏青。”

黎默汐道:“我现在不就是在一个顶俩!”竟然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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