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三章 零落樱华(6)

天气很好。

杨瑁怯生生的站在那儿,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满脸严肃的叶天,点点趴在她脚边。

叶天咬唇,只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

小瑁站了一会儿,道:“天哥哥没事吗?那我回去照顾海澈哥哥和阿飒哥了。”

小姑娘说着当真开始转身。

叶天忙叫住她:“小瑁!”

小瑁扭回头道:“到底什么事哪?”老实说她对叶天仍颇有敌意。

尽管叶天和慕羽容貌相似,却远不如三哥来得亲近。再说她一点也不放心林飒自己照顾海澈。她盯着叶天:“快说呀!阿飒哥还等我回去呢!”

小家伙撅起嘴巴,一百八十个不乐意。

叶天把右手一扬道:“见过这个吗?”他手中拿的正是慕凯用来交换慕言遗物的径若寒的遗物之一的项坠。

杨瑁眼尖,叫了起来:“这是若寒叔叔替三哥保存的!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瞪大双眼。

叶天连忙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自己的那个:“一样吗?”

“你也有?”小瑁更加诧异了。她漆黑的眸里尽是疑惑,问:“为什么你有和三哥一样的坠子?三哥说这个东西对他应该很要紧。”

这一次轮到叶天吃惊了。

他抓牢小瑁:“三哥?你口中的三哥是不是慕羽?”

杨瑁点头,补充道:“可是御主一直不喜欢三哥,那他为什么收三哥当干儿子?”她皱着小苦脸。

叶天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更加用力抓住小瑁道:“慕羽……啊,小瑁,你把你知道的有关他的事都告诉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发颤,手也在发抖。

杨瑁望着他道:“我告诉你。可是,天哥,你抓得我好痛哟!”

叶天连忙松开她小手。

小瑁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三哥不是海因斯坦人。他好像是大哥哥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听说当时只有九岁左右。”

“九岁!”叶天道:“他该不会就叫慕羽吧?”

“不知道。不过,因为大哥哥姓慕,所以下面的几个哥哥也姓慕了。”她突然叫起来:“是你杀了大哥哥的吗?大家都说是你!”

叶天皱眉:“他是自杀的。不过……你继续说。”

小瑁想了想又道:“三哥很孤单,不过人很好的。三嫂也很好。他们对我和叔叔也很好……不过,三哥总是被人欺负。大哥哥死后,除了白大哥,几乎没人和他来往了。叔叔身体不好,后来又不在了……”她的眼圈一红,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叶天只好让她休息。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道:“这个项坠……”叶天听她说到了关键地方,忙凝神细听。

小瑁道:“其实也不是保存啦。那次二哥下手太狠,三哥受了很重的伤。四哥告了二哥一状,又把三哥送来让叔叔瞧病。叔叔为他疗伤时取下来的。是我偷偷见着的。叔叔还背着我哭……”

叶天按捺着心中的激情道:“你记得清楚吗?”

“不会错的。我都四岁了,记事了。而且三哥那次差点儿就死了,二哥被御主责罚的好惨,四哥还和二哥吵了一架。”她道:“叶天哥哥长得和三哥很像呢。”

叶天不自主的点头。

杨瑁道:“啊,天哥你问完了么?我可以走了吧?阿飒哥的性子急,我要回去照顾他们两个人。”她扬着小脸,纯洁的眼里闪动真诚。

叶天问道:“海澈怎么样了?”

“还没醒。不过,海澈哥哥一定会醒来的!”

叶天点头。

小瑁道:“我走了!”她招呼着点点飞快的从柔平身边跑了开去。

柔平走了进来:“天哥!”

叶天不等他走近就飞快的跑上前去道:“那个、那个慕羽,那个和慕言一起出现的慕羽……”他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柔平安慰他道:“慢慢说。别急。”

叶天甩手道:“你叫我怎么不急!那个慕羽可能真的是我大哥!我问过小瑁了,这个项坠是他的!”

柔平不忍让他难过,却又不得不事先提醒他道:“天哥,真是他的话,你会和他相认吗?他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他是索格的第三个义子啊!”

叶天闻言如受雷击,他呆了片刻,知道柔平所言不虚,当下垂下头来:“是啊,我能和他相认吗?”

同一时刻,宁珑走进了那间捂着光明的房间。

杨瑁还没有回来,林飒却趴在床头睡着了。

黑暗当中,宁珑看见林飒已经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半身滑到了海澈的床头。他枕着自己的左手,头挨着海澈的头,另一只手搭在盖着海澈的被子上,满脸的焦灼。

可是,宁珑从这焦灼之后又看见了喜悦的余影;而海澈的脸上也有一种宁静,他那铅灰色的唇边分明的笑意令别人也感到了希望。

宁珑走近,甘脆利落的把林飒也抱到床上,让他和海澈躺在一起。

林飒动了一下。

宁珑唯恐惊醒他,方待退出,却听到他的梦呓:“表哥,我在这,别怕。”他爱海澈之心竟是如此之强烈。

宁珑退出海澈的病房后,信步来到了关押倪昊的牢房外,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倪昊呆呆的坐在草堆上,他被囚已有近两月了。

自从在地宫被叶天的突袭折骨而遭擒后,他一直等着父亲和姐姐的援救,可是,一路上从南到北几千里路,连一个援兵也不见,他的心真是寒了。他越来越害怕,怕林飒用他在海澈身上做过的一切来折磨于他,他没有海澈坚强,他可受不了。

宁珑走进来时,他正在发抖。

见到宁珑,却偏要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用一双和他父亲一般无二的狠戾鹰眼凶狠的盯着宁珑。

宁珑蹲下身,不顾倪昊的反抗和挣扎,替他检查了一下断骨的愈合情况,倪昊一阵厉叫之后,瞪着她道:“你想干什么?噢,你是想像我折磨海澈那样来折磨我是不是?”他大喊起来。

宁珑不置可否的道:“随你怎么想。不过,你想死可做不到!”她道:“说!你们给我大哥下了什么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醒?”

倪昊听完她的话,得意的大笑起来:“那个小白脸要死了吗?是该杀了他!杀了他!”

“闭嘴!”宁珑扬手一记耳光:“大哥不会死的!他会醒过来的!”

她“腾”的旋身。

倪昊冷冷的笑道:“看你的样子还真是关心他啊!你原来也喜欢上他了,哼,和我两个姐姐一样被小白脸给迷住了!宁珑,你也是个笨蛋!”

她捏住倪昊的下颌,怒道:“你算什么?还以为自己在彼加尼当少主子吗?”

倪昊抽着嘴角不住大笑:“原来你真的爱上他了!哈哈……”

宁珑又惶又急,失手将他一记敲昏。

她也不知怎么了,一路狂奔出去。

直到奔到一棵大树下,她才停住了脚步。

她双手环树,心却像揣了几只小兔子一样狂跳不止。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居然爱上了海澈,爱上了那个从未谋面,现在又死不死活不活的躺在那里不知哪一天会醒的海澈。

“不!不会的!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听爸爸讲过他的事情罢了!我不可能爱上他的。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乱?不,不会的……他现在这个样子,和活死人已经没有差别,我不可能爱上他的。”

她自我解释道:“他也永远也不能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了,而我却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呢?”这样想着,心里却更加的不平静起来了。

宁珑努力想忘记倪昊的话,她想:“我再去看看大哥的情况吧。”

宁珑又走进那间小室,看到的还是那两个人的睡颜。

她的心平静了。

刚想离去,却听到一个极弱的心音:“明明。”那柔柔的,满是浓情的呼唤声。

宁珑猛的顿住:“大哥?”

她知道那个“明明”是海澈从前的恋人。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了一股醋意:“你竟爱她到如此地步。”

怀着莫明的感情,宁珑一个人躲到了角落里去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刚刚对大哥动了情。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了呢?自己根本不可能爱上他的哪!

“那个由于封印而无法长大的身体的主人,仅只是他俊美的外表吸引了我吗?不该啊。我怎么会喜欢上他了呢?从何时开始的啊?”宁珑自言自语的靠在那里,发呆。

一个声音在她自后响起:“小珑,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噢?何朔?”宁珑发现不知何时,何朔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何朔可真厉害,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的。宁珑这样想着,道:“找我有事吗?”

何朔淡淡一笑道:“我刚才听到了你和倪昊的谈话。”

宁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怒道:“你凭什么监视我?!”

“你误会了。”何朔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路过那里。本来想替阿飒教训一下那小子,谁知道你已经去过了。你们的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我很好奇,你对海澈真的出奇的关心,不像是刚刚认识的兄妹。”

宁珑皱眉道:“我对大哥好有什么不对?他是我的大哥吔!”

“问题就是他是你的大哥不假,可你们之前却从没见过对方。而且你也是只闻其形而未见其人。所以,我有点奇怪。该不会真的像倪昊……”

“你闭嘴!”宁珑喝道:“你别以为是我阿飒哥的好朋友!你就……你没权干涉我的事情!谁也没规定做妹妹的不可以关心自己的大哥!”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何朔大吼大叫。何朔反而愣住了。

良久,他垂首:“我道歉,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宁珑别过头不睬他。

何朔停了片刻道:“我暂时要离开一下,拜托你代为关照阿飒和小瑁。”

“好端端的为什么离开?”宁珑显然消了气,追问道。

何朔道:“阿飒叫我回地下高原。通知他母亲和姐姐,就说找到他表哥了。而且,”他顿一下,眸子里有些忧郁:“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变身。”

“你要变身了吗?”

“嗯。大概就这几天。被小瑁知道就惨了。”何朔摇头道。

“可也不能瞒一辈子。”宁珑好意提醒他道。

何朔道:“我和阿飒也是这么想。只是,她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们不想吓坏了她。”他又笑了:“报歉哦,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也该走了。”

宁珑点头。何朔转过身去。

盯着他的背影,宁珑摇头。其实何朔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有时会怪怪的。他的出身边林飒也不太了解,像上次他说谢明翔救过他的命,这些事他从未对林飒说过。相反,他们相交七年,林飒说的比较多。

“阿朔,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呢?”想起何朔刚刚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宁珑的脸又烧了起来。

激情平原也已是秋天了。秋日的草原更充满了诱惑力。

天气相当的好,这种风和日丽的天气最适合外出。林飒却心甘情愿的陪海澈呆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小杨瑁带着点点在长草中奔跑着。

她银铃般的笑声在广阔的草原上飞扬。

宁珑和她认识也很久了,从未看到她有像今天这样快乐过。

望着她小小的身影在长草中奔跑,晃动,不知怎地,宁珑想到了仍在昏睡的海澈。她意外的发现海澈和小瑁的容貌有些许相似。

小瑁的轻灵秀气,宁珑仿佛可以预见到过不了多久她的美貌将是异乎寻常的。只是她现在还太小,而且她的心里好像总是不快乐。

小瑁和点点在长草中相互追逐嬉闹。

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在长草里跑着跑着,突然停下来。她看见几支精致的小雏菊。紫色的花瓣清清爽爽的。

小姑娘心中一动:“海澈哥哥也许会喜欢!”

她伸手折下那几支花,又在草丛中继续寻找。她那小小的身影一会儿趴下,一会儿立起,像是发现了宝贝一般。

看见她那么热闹的表现,宁珑也好奇的跟了过来,道:“小瑁,你在干什么?”

杨瑁把手里的花举起来,笑得像一朵小小的雏菊一样道:“把这些放在海澈哥哥的房里,他不用出来也知道是秋天来了。”她执着宁珑的手道:“宁珑姐姐,你也帮我好不好?”

宁珑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喜欢?”

小杨瑁笑的眯住了眼:“我就是知道!”她红扑扑的小脸像个苹果一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珑像是看到她的笑容里还的一张脸,一张几乎与海澈一模一样的脸。

那笑容,那神情分明在说:“你会喜欢的。”

好像有鬼使神差似的,宁珑非常积极的帮杨瑁采摘野生的雏菊,仿佛海澈真的会喜欢一样。

宁珑再也没追究错觉中看到的那张脸了,因为那个声音她不止一次听到过。她只是有些奇怪杨瑁的容貌也和那张脸相似。近而又使她想到了海澈那个身体:“冰姨说不会发育成长了,是真的吗?大哥的身体不再长大,那不就和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了?永远不会再发育成长,不是成了怪物?”

小杨瑁和宁珑两人采集了满满一篮雏菊。激情平原上的雏菊这一次可倒了大霉。

宁珑还想再采些,小瑁拉住了她:“不要啦!海澈哥哥会不喜欢。”

“嗯?”宁珑又看见了那张脸:“会不喜欢的。”

“奇怪。”她在心里惊讶万分。

小瑁叫回了点点,宁珑提起花篮:“我们回去了。”

“嗯。”

远远的,看见叶天一个人坐在一个土坡上发呆。

“叶天哥哥怎么了?这几天他总是不开心。”杨瑁仰头问宁珑道。

宁珑道:“也许有什么事吧。小瑁 ,我们过去看看?”

杨瑁摇头:“不啦。这些花采下来太久会枯萎的。宁姐姐,你想过去就过去好了,我和点点先回去了。”她对叶天分明还不能完全信任。

宁珑诧异的盯着她:“小瑁?!”

杨瑁已提了花篮走掉了。她轻盈的脚步,好像一点也不费力。

宁珑摇摇头,走上土坡:“天哥。”

叶天没听到,只是坐着发愣。

宁珑走到他身边,发现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她又轻轻唤叶天道:“天哥。”叶天还是无动于衷。宁珑有些困惑,她这几天遇到的怪事特别多。她不敢再惊动叶天,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其实这几天叶天一直都在反复思量一件事,就是杨瑁告诉他的有关慕羽的事情。

他总在想:“慕羽会是叶宇吗?”仔细的回忆一年前那场激战,慕羽的脸就一刻不停的在眼前晃动。世间容貌相似者寥寥无几,可又不能因此而确定什么。慕羽的确有御风的力量,当日若不是他看破了“风之舞”,慕言早已是自己手下败将。为何他有御风的能力而不自知呢?

记得柔平提起过,当时的慕羽本已毫无力量,可偏会驾风。那身法竟像是从小就练熟了的。好可怕的记忆!如果他真是自小失散的哥哥,为何承欢在仇人膝下?为何他又不懂得得心应手的使用即有的力量?真是是很迷茫。

“哥哥?”这个名词太久不用,自己可能单凭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断定他的身份吗?若寒叔叔,你在哪里啊?若能回答我,该有多好。

宁珑看着叶天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林飒。

林飒想起海澈时的表情几乎没什么两样噢。单凭这一点,她终于想到叶天在想什么了。她盯着叶天年轻而不成熟的脸,心想:“天哥有和阿飒哥近乎相同的遭遇,可是天哥却好像没有阿飒哥那样的执着,不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总觉得天哥怪怪的。”

她这样想着,脑子里又闪过海澈的样子:“不知道大哥会不会醒来。”也许是由于那晚何朔说的话,宁珑的脸又红了起来。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又开始叫叶天:“天哥!”

这一次叶天听到了。

他回过头来:“咦?小珑?”

他道:“你来了很久了吗?找我有事?是不是海澈?!”

他“腾”的跳起来!

宁珑连忙道:“不是的!天哥,我只是看见你在这里发呆,就顺便过来看看。”

她微笑。

叶天一愣:“是吗?今天的天气很好。”

“嗯。”宁珑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天拉紧衣服:“有点冷了,回吧。”

“天哥,你好不老实哟!”宁珑皱着细细的眉毛道。

“嗯?”叶天一愣。

“你是不是在想你哥哥的事?因为我大哥而令你想起了你的哥哥了?没事的,叶宇大哥一定还活着。”宁珑笑眯眯的鼓励他道。

叶天机械的点头。

她怎么会知道叶天真正的想法呢?叶天看看她道:“我们回去吧。”

小杨瑁提着花篮回到她和林飒照顾海澈的小院子里。

她刚一走进来,就碰上了两个送食物的侍女。

两个侍女看见她手里的花篮,都靠过来笑眯眯的问道:“玩得开心吗?小瑁。”

面对这些和和气气的姐姐,小瑁笑的很欢畅。她道:“两位姐姐,这里有花瓶吗?”

“花瓶?”

“要花瓶干什么?”

“要花瓶把花插起来对不对?我去拿!”一个侍女跑开了。

另一个从她的小花篮里拿出一支雏菊道:“好漂亮!你在什么地方采的呀?”

小瑁道:“就在城外的草原上哪!姐姐你没见到吗?”

“我们激情平原也有这种小乖小乖的花儿吗?”

“这是雏菊,旷野上有很多!以前叔叔看得见的时候,歆姐姐会从城外带些回来……”小瑁的眼圈红了。

“乖,别哭!姐姐把花瓶拿来了,你要用哪个?”侍女哄她道,那名去取花瓶的侍女一共抱了五个花瓶来:“小瑁,你要用哪个?”

漂亮美观的花瓶一下子就转移了小瑁注意力。

她仔细鉴赏着每一个花瓶,一一推开:“不好。”

“又来了!”另一侍女又抱来三个花瓶。

小瑁像是看见了老朋友一样欢呼起来。

她抱住的那只花瓶是蓝色的,一层层铺开的由深而浅的蓝,好像是大海与天空的鲜艳,透明而绚丽。若那仅仅是蓝色也就罢了。经小瑁用衣摆用力的擦,又发现他的底座是含着浅紫的宝石蓝,精致乖巧、而且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灵气。一条如同水滴的痕迹穿过了时间与空间,也停留在花瓶上。这么个小小的花瓶就像有生命一样。小瑁欣喜万分,她紧紧的抱着那个花瓶,她清楚的记得歆姐姐的房里有这么一个花瓶,那是“寒舍”中的唯一的亮点!歆姐姐叫它做“晴”!“夜之晴!”

小心翼翼的抱着插了浅紫色小雏菊的花瓶悄悄的推开了门,小瑁迅速跳了进去,把光关在了门外。

她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林飒。

林飒扭头:“小瑁吗?”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胸中很是舒服。这黑黑的屋子里少的就是这原野上的气息。记得从前,最喜欢的便是三个人一起出外游玩:表哥、明明、还有自己。

小瑁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道:“阿飒哥哥。”

“你不是和宁珑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飒走近她,花的香气更浓。

“我采了花。”小杨瑁把花瓶递给林飒:“好香呢!”

“是雏菊?”林飒闻到幽淡的花香。

小瑁格格笑着道:“嗯!我想海澈哥哥老是躺在床上,哪也去不了,一定很闷。所以我摘了花给他。”

“你怎么知道表哥喜欢雏菊?”林飒奇道。

杨瑁一愣:“是吗?我猜的!叔叔也很喜欢雏菊,我想他们是舅舅和侄儿,海澈哥哥也会喜欢吧?”

林飒点头:“表哥是很喜欢雏菊的,只是他自己不种。他说他种不好雏菊,还是旷野里的可爱多了。”

“叔叔也是这样。以前,他看得见的时候,御主他们把他关在城里不许他出去。歆姐姐常外出办事,就会带一些回来,叔叔好喜欢呢!后来,叔叔的眼睛瞎了。歆姐姐也总不回来,我说自己种一些,叔叔就不让,说是自己种的始终不如自然生长的。”小瑁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我好想念叔叔……呜、呜……”她哭了起来。

林飒这一生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小瑁一哭,他可立刻慌了手脚。他随手把花瓶搁在床头柜上,把小瑁搂进自己怀里:“小瑁乖,小瑁不哭了。叔叔没有了,小瑁还有阿飒哥哥呢!乖,不哭了噢。”他的安慰反而让杨瑁哭的更厉害。

径若寒生前的种种好处一起涌上心头,她两只手环着林飒的腰,眼泪把林飒的外套都浸湿了。哄小孩子,林飒可真不是何朔的对手。他不由想起何朔:“如果阿朔在这里,他一定有办法逗笑小瑁的。”

正当林飒不知所措的安慰杨瑁时,一个极细微的声音转移了他们的所有注意力。是什么动静?两个人同时向一个方向望去!

是海澈!

海澈的左手像是出于本能的想去拿什么东西,他摸到了那个花瓶。

林飒心里清楚的听到:“晴朗之海。”

他猛扑到床前:“表哥!你醒了!”

小瑁也止住了哭声:“海澈哥哥!”她把花瓶捧低:“是雏菊,阿飒哥哥说你最喜欢了!”她把海澈的手按在了雏菊上,道:“是雏菊!”

她和林飒听到:“雏菊?……春天……明明……地下高原……”

海澈的手又垂了下来。

“海澈哥哥说什么?明明是谁呀?”小瑁问,她居然可以听到海澈的心意。可是林飒来不及注意她了,他发现海澈又昏睡了过去。

“这!这怎么可以!”林飒用力摇晃海澈的身体:“醒来!醒来!你已经睡了很久了!醒来啊!醒醒,表哥!”他剧烈的晃动使与海澈身体相连的红色管子脱落了,鲜红的液体倒流了出来。

“啊!”小瑁眼尖看到了。她叫道:“阿飒哥哥!不要再晃海澈哥哥了!管子!管子掉了!”林飒低头,从管里倒流的液体滴在床单上,黑暗中只看见海澈痛苦而艰难的抽畜着。

“表哥?!”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交待一声:“帮我看好他!”转身奔出屋子。

他要去找沈冰!

“海澈哥哥。”小杨瑁用手绢不停的为海澈抹汗,抓着他剧烈颤抖的手,小瑁柔声安慰道:“别怕,阿飒哥哥去找冰姨了,别怕,海澈哥哥。你不会死的。”

她抽出一支雏菊放进海澈的左手:“真的是雏菊。我不知道明明是海澈哥哥的什么人,可是,海澈哥哥,”她俯在海澈耳畔道:“明明不要海澈哥哥死……所以,海澈哥哥一定得活下去!”

海澈的左手握紧了那只雏菊。

当林飒带着沈冰风急火燎般赶过来,为海澈重新装好生命维持装置后,沈冰才注意到海澈的左手至始至终都紧攥着那只小小的雏菊。

沈冰愣住了,继而掰开海澈握的极紧的拳头,拿出那支花:“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愕之情不能言喻。

杨瑁道:“雏菊呀。我摘给海澈哥哥的。”

沈冰有些怔怔的,重复道:“雏菊?”

林飒点头:“是小瑁采的。”

沈冰道:“你在哪里采的?”

小瑁跑到外面,把小花篮拎了进来道:“草原上还有许多呢。”

沈冰蹲下身,一把一把捧起来,白的、红的、紫的、粉的、的确是雏菊!

沈冰真的呆掉了。

林飒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地下高原……”他猛的顿住,吃惊的看着篮里的花:“怎么可能?!秋天、秋天怎么会有雏菊?”

沈冰扭回头,看见静静躺在那里的海澈,轻轻道:“等不及要听花的声音了吗,澈儿?”只有小瑁,还一付茫然的样子。

早春才会开放的雏菊,什么原因使它们迫不及待的在秋天绽放?!

僵立了一会儿,沈冰缓缓地吸一口气,对林飒道:“明晚是朔月,澈儿有可能会再次醒来。看好他。记着,不要乱动他的身体,他再也经不起外界的刺激。”她把雏菊放回花篮。又对小瑁道:“以后每天采些花放在你海澈哥哥的身边。不要像这样采太多,都给浪费掉了。”

“嗯。”小瑁若有介是的点头。

林飒焦急的道:“可是,表哥他刚刚还……”

“那是因为小瑁采的雏菊带来了花的消息,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刺激了澈儿体内的'秘传'的力量……这个调皮的花信使,骗了海澈……”她轻轻的笑:“却也救了他。”

她正色道:“他既然能够在今夜醒来,就不会死了。阿飒,你随我去取药,给他服用。”

“嗯。”林飒答应着,随沈冰离开。小瑁守着大篮的花,心想:“秋天,花儿非要春天才能开吗?”她总算明白了沈明和阿飒刚才为何惊异了。

她走进海澈的卧室,当然也把雏菊搬了进来。她用小雏菊布置黑暗的病房,竟让从屋外回来的林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这小妹妹实在是若寒叔叔留下的最好的礼物。

满天的星斗很快闪烁了起来。

今晚是朔月。

没有人的心情比林飒更紧张了。

要知道,他所等待的或是永远的沉眠,或着是一个正在开启的希望。

一切都在今夜。

今夜,连一缕清风也没有。

无月的夜令人倍觉诡异。

林飒焦急的在房里走来走去,杨瑁则守在海澈的床头,仔细的看他的脸。

海澈和死去的径若寒已没有相似的地方了。可是小杨瑁却可以凭着一种奇异的感觉看到他的的相似,就像是有人在背后轻声告诉她一样。

午夜。

林飒紧张的守在床边,盯着海澈的脸,期待他有所反应。

小杨瑁早已不甚疲惫的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房间里到处弥漫着雏菊的淡淡的香气,一派暖暖的春意。

突然,林飒看见海澈的眼睫动了!长长的眼睫不规则的颤动着,颤动着。一眨,两眨,海澈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林飒不敢出声,只是紧张的看着他。海澈的眼睫又眨了几眨,眸子里的迷茫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思索。

他的眼睛微微闭上,又猛的睁开,像是和人做游戏的小孩子一样。他的眼珠缓缓转动着,左看看,右看看。他闻到了雏菊的香气,寻香望去,看到了床头的花瓶和林飒。

他吃了一惊!

林飒看见他身子一挺,知道他想坐起来。于是俯下身去:“表哥,我是阿飒。”

海澈强烈的心意传出:“不!不是!是骗人的!是幻觉!”他闭上眼睛:“我不看!”

林飒心头一酸,很温和的嗓音道:“这不是幻觉。表哥,你可以咬咬手指,这不是假的。我真的是阿飒。”

海澈仍不看他。

这时,小瑁揉揉眼睛,她睡醒了。机灵的小女孩想起沈冰的话,道:“阿飒哥哥,我去找冰阿姨!”说着跑了出去。

林飒守在床头,尽量用柔和的声音道:“我是林飒,我真是林飒。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看看我。看看我吧,表哥。”

海澈仍然不睁眼,一动也不动。

林飒绕到他面前道:“你不记得了?上一次你醒的时候,我就在这里。还讲了许多童年的趣事给你听。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哪,我再讲一些小时候的事给你听好不好?嗯……那时候,你刚刚五岁,我妈妈要给咱们洗澡。表哥你怕羞,不肯脱衣服…… ”林飒想起当时的情景不觉宛尔:

刚满五岁的小海澈紧紧的抓着身上的小衣服,泡在水里皱着好看的眉毛,道:“不!我自己洗!”

同年的小林飒早已脱了衣服在水里游开了。他等了许久不见表哥和自己玩,就又游了回来。

海明兰站在澡池边,哄海澈道:“乖,洗完了澡澡带你去找你爸爸,好不好?”

不料这一招居然也不管用了。

小海澈道:“姑姑,我可以自己洗,我不要和阿飒一起洗了。”

小海澈涨红了脸道:“我自己洗澡!”

“不和我一起洗?为什么?”小林飒从水里扒住池沿一跳,坐在了池沿上。看见他那个样子,小海澈连脖子也红了,道:“海澈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洗澡了。”

“表哥怕羞了!妈妈,我知道了,表哥他害羞了!他脸都红了!表哥像个小女生,要脸红!”林飒嘻嘻笑着,拖海澈下水。

海澈措不及防,一跤坐在水里,衣服全湿了。

他道:“我可以自己洗澡,我、我长大了!不是害羞!”

他红扑扑的小脸满是焦急:“我不和阿飒一起洗。我已经长大了!……”……

林飒发现海澈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他似乎很开心听到这些往事。

林飒忘情的去握他的手,不想又被他避开了。

“表哥?!”林飒想:“没有用吗?他以为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吗?”

他又绕到海澈面前:“你听我说,还记得你被封印的事吗?”他分明看见海澈的身子颤栗了一下。

林飒道:“我本不该刺激你,但,你若忘了童年旧事,我们就从最近的回忆起!”

他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道:“逼你想起过去!”

他深沉的绿眸盯住海澈恐惧大睁的双眼,道:“那个情景现在还不能从我的脑海中消抹去!我想,做为当事人的你,也一定不会忘记那刻骨铬心的痛楚……我实在不愿提起那悲伤的往事。表哥,我也知道你害怕,因为那东西把你折磨了七年之久。我还记得他们强行脱掉你的衣服,把封印植入你体内的情景……”

随着他的叙述,海澈的身体开始出于本能恐惧的颤栗和哆嗦,他甚至于向后挪身以求避开林飒迫击炮般的狂轰乱炸。他明显的恐惧深深刺痛了林飒的心。海澈害怕呀,他害怕再遭遇一次封印那样的痛苦,一次就足够了,他害怕的想要逃!

正当林飒被迫以最为残忍的方法去唤醒海澈的记忆时,沈冰推门走了进来:“小瑁说海澈醒了,怎么样?还好吧?”林飒从床边站起身,苦笑道:“上个月我白和他讲了那么多。冰姨,你来得正好。给他好好的醒醒脑子!”

他不平的瞪海澈。

海澈又闭上眼睛不听不看。

“嗯?”沈冰有些不解,走近海澈。她坐在林飒之前坐过的椅子上,伸手捉住了海澈的右手:“让阿姨看看。”

海澈撤手。

沈冰抓牢!

到底沈冰把新煎的药喂他喝了。喝过药后的海澈睡着了。

“表哥他,还会不会醒?”林飒紧张的问道。

沈冰把海澈的手放回暖被中,道:“我替他把过脉,到目前的情况还算不错。看来药起作用了。只是,若药对症的话,他应该等不到下一个朔月就会醒了。对了,阿飒,这里已经是深秋了,实在不适合他这样虚弱的身子养病。尽早送他回去地下高原的好。”

“嗯?”

“那里的气候适宜,而且是他的故乡啊。在自己的家乡,哪怕是吹着风也是温暖的。”沈冰道:“在这里他对所有陌生的一切怀了多大的不安,你也是感同身受的。”

“嗯。”林飒点头,道:“我已经让阿朔通知妈妈和姐姐了,相信就在这几天他们会来一个人。到时再商量怎么样送表哥回家去。冰姨,您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去?表哥现在这样子,需要你这个天下名医在身边。”他诚恳的请求沈冰。

沈冰微笑道:“我有说过要放弃海澈了吗?”

林飒开朗的展眉。

沈冰道:“不知道是你妈妈还是你姐姐来。”

小瑁守在床边,一直没机会插嘴,她只是静静的盯着海澈的脸:“海澈哥哥,你一定要好起来哟,叔叔想你好起来。”

她永远无法忘记径若寒无助哭泣的泪颜。她知道海澈是叔叔最宝贵的亲人。

叶天定定的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摊着慕羽的卷宗。他的目光盯在了慕羽的绘像上,和自己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容貌。这件事烦了他很久了。

最近,一直忙于处理政务和帮助林飒,根本无暇抽出时间派细作详细调查慕羽的身份,何况他也不想让除柔平之外的第三者有所察觉他和慕羽间可能存在的血缘关系,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有确切的把握。看到林飒救出海澈,他越发思念哥哥。

提起哥哥叶宇,记忆中的小哥哥是个很老实和气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让着自己,有时自己顽皮起来常挨父亲的教训,哥哥总是站在身边,陪自己挨训。做为哥哥来言,叶宇已经是最好的了。

“哥。”叶天拉开抽屉,叶宇的项坠静静的躺在里面,映着叶天的脸。“唉!”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天光已渐亮!

当东边天空第一片鱼肚白出现时,地下高原位尊至极的海明兰来到了激情平原。随同她前来的,还有两位位高权重的长老。

寂静的小屋外,只有杨瑁和点点在逗着玩。

百无聊赖的小瑁除了和点点玩追逐游戏,好像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从早晨起,林飒和沈冰就待在屋里给海澈做全身检查。

林飒知道表哥一身丑陋至极的伤痕,担心吓坏了小瑁,而小瑁正想告诉他若寒叔叔也是这样,见得惯了时,却被他连哄带骗而关在了屋外。小瑁只好和点点玩起追逐游戏。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心里其实并不快乐,她像是有许多的心事,从前只能对若寒叔叔说,现在却只有对点点讲。唉!

小女孩正在自娱自乐,突然听到宁珑的声音:“姑妈,您慢点儿,当心!阿飒哥和大哥住在一起,大概阿飒哥是怕别人照顾不来大哥。姑姑……”声音越来越近。

杨瑁直直的站在门口,点点用尾巴盘着她的脚。小瑁想:“是谁呀?”

海明兰走得很快,此刻她一点儿也不淑女。

小瑁给震呆了。

宁珑跟上姑姑:“姑姑?”她看见呆掉了的小瑁。她快速介绍道:“小瑁,快别傻站着了。这位是你阿飒哥哥的妈妈,很美是不是?”

小瑁点头:“婶婶好漂亮。”

海明兰知她所言非虚,又听说她就是杨瑁,于是蹲下身来:“是你在径若寒身边随侍了十几年吗?”

“七年,我真正扶持叔叔是从五岁开始的。我今年十二岁了。”小杨瑁自我介绍道。

海明兰发现她的眼睛和径若寒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她无暇细想了,又问:“阿飒在吗?”

“冰阿姨和阿飒哥在里面。”小杨瑁扯着海明兰的衣角道:“冰姨说要为海澈哥哥做全身检查,所以把我撵出来了。”

“是吗?”海明兰站起身,道:“这样。小珑,你和小瑁在外面等。我进去看看。”

“嗯。”宁珑把小瑁的手拉住道:“我们等等好吗?”

“反正阿飒哥也不许我进去。”小瑁执了宁珑的手去找点点继续玩耍。

海明兰走到门口,举起手轻轻敲门。

林飒正在帮沈冰为海澈翻身,以便查看他体内封印的情况。听到敲门声,他皱起眉毛,极不情愿的走到门口:“谁?”

“阿飒吗?”

“妈妈!”林飒又惊又喜,连忙把门打开,将母亲让进屋内:“冰姨,我妈来了。”

沈冰连忙把毯子盖到海澈背上,走出卧室:“阿兰,你来了。”

海明兰向里张望着:“澈儿呢?不在吗?小瑁说你在给你侄儿做检查。”沈冰知道她的心意,但不忍让她看见海澈满身的伤痕,道:“他刚刚才又睡着了。有什么我们到外面去谈吧。”

海明兰有些不相信,林飒把她推到了屋外:“妈,你和冰姨去好了。表哥这里有我呢。而且他很怕吵的。”

“用澈儿压着我,真有你的!”海明兰嗔着,被儿子推了出来。

林飒把母亲推出屋子,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沈冰对海明兰道:“我们去城外走走。”

“好啊,你可要告诉我澈儿的情况。”

“我知道。”

高过人头的长草摇曳着,海明兰和沈冰信步走到了浴水之泉的旧址前。

两人坐在了浅红色石子的小滩上。

海明兰在路上就一直在追问海澈的情况。

沈冰道:“阿朔不是回去了吗?没告诉你吗?”

海明兰摇头道:“那个孩子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自五年前他和阿飒一起来到浪屿,总是听阿飒说的多。阿朔那孩子,问也是白问的。而且他正处于变身的阶段,看他那么的痛苦,你叫我和小玥要怎么问他?”

沈闻言略略欠身道:“谁说不是呢?就连阿飒也不清楚他的过去。他的经历未必就不如阿飒和海澈的辛苦。”

海明兰恼她岔开了话题,追问道:“澈儿怎么样了?阿飒故意把我支开,那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沈冰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这算是责备呢,或是焦急?”

海明兰道:“冰,你别给我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我就这么一个侄儿。”

沈冰拍拍裙角,道:“很不好。”

“呃?”

“他元灵沉死。”沈冰沉重的道:“我不知他为什么活着,他本来早就死了。”

“什么?!”海明兰一下子跳起来!

“你别慌,他现在不会死了。”

“呃?!”

“看见这满地的雏菊了吗?早春才有的花,现在却开放了。记得他出生的时候我和旋哥哥在浪屿作客,二月时的地下高原是最冷了的。”

“嗯。没想到澈儿一出世,所有的花就都开了。”海明兰叹道:“那一个月,好美的花。”

“岂止是花好美而已,”沈冰道:“整个地下高原都因此有了一种神异之气。那时,旋哥哥就知道是花神秘传的传承降世了。”

海明兰皱起修眉:“我们不要再讨论秘传了好不好?澈儿现在怎么样了?”她着实关心侄儿。

沈冰道:“满身的伤痕,而且,他的身量再也不会长大了。”

“什么意思?”海明兰不解的问道。

沈冰深深的目光盯住红石子:“是封印。”

“澈儿被封印?!可是,阿飒怎么从来没提起过?!”海明兰的脸色瞬间惨白。

沈冰道:“这个封印相当强。可是海澈也相当的坚强。他太好胜,一定要和封印拼个高下。所以直到这种地步,他还那么顽固的让秘传活着。”

“那他还有没有救?”

沈冰狡黠的眨眼:“他很强,要求大家相信他。”

海明兰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知道长老们为什么来吗?”

“出什么事了吗?”沈冰道:“五大长老一下子跑来了两个,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吧?难道……”她想起一件事来,又不敢断言,试探性的询问海明兰。

海明兰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点了点头。

“不会吧?!这些人老糊涂了吗?以他目前的情况,不要说是行动,连苏醒都有困难。若他不能在这个朔月提前醒来,恐怕就再也不会醒了。”沈冰很忧郁的道:“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就算他有复元的希望,要他接掌大统,他的身子也吃不消啊!他们以为澈儿真的就是神仙么?”

海明兰叹气道:“我真没用。大哥当初把御主之位传给阿飒时就已经有人不服了,现在……唉。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他?”

“问阿飒吧。他是海澈身边的墙壁。恐怕他会当一辈子的墙也未必可知。总之,一切交给阿飒好了。”

微微的凉意的深秋,凉凉的秋风中却有了些许暖意。

海明兰掐下一朵雏菊,轻轻道:“你信不信,全世界的花儿都因了他而绽放。”

“信。”

沈冰把一只蒲公英吹散,道:“因为他是花神选中的人嘛!”

海明兰微微一笑:“阿冰,你又说笑了。”

“怎么会是说笑呢,在你们滨族,花神这个词代表了多大的含义还需要我来说明吗?”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澈儿他只是个平凡的孩子,能一直一直在大哥和我们身边就足够了。”

就在这对老友谈论着往事的时候,林飒已经为海澈换过了衣服。他实在不忍心去仔细数表哥身上的伤痕,怎么忍心哪!他觉得每一道伤痕都是在嘲笑着自己,每道伤痕都在说:“是你害了他!”

林飒想哭,真的想要大哭一场。

来到海因斯坦有一个多月了,倪佳越来越在意慕凯。她发现自己遇到了好玩的事情了。

倪佳信步走到清莲池畔,远远的就听到了北歆的叶哨声。

北歆,这个如火似冰的女人,总是在每个黄昏来到清莲池边消遣。她的叶哨声总有说不出的情怀。

远远的看见慕凯陪在她身边。

这就是倪佳发现了的好玩的事情:她发现慕凯无论何时都跟在北歆的身边,好像谢明翔一样。

她悄悄的踩着猫步走近。

大概慕凯和北歆都沉浸在哨音中,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动,所以两个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倪佳停在距他们大约三米远的地方。

黄昏总是很美。

而夕阳也总是组成黄昏美的一部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欣赏黄昏的美,倪佳就是其中之一。

她总觉得黄昏的美过于苍凉,好像那种燃尽的生命,非要再无谓的辉煌一下。她喜欢中午,虽炎热,但那时的太阳正如青春般绽放。她想:“北歆的心里是不是总是很落寞?”她更为自己的想法吃惊,为何自己会在乎北歆的内心?她和自己又没有一点儿关系,真是怪事!

北歆坐在那块青石上,吹着叶哨,全身心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之中。

她本已立誓要忘了过去,可一坐到这清莲池边,她便无法自若。她只有将自己深深的埋下去。记忆中的那个人啊,他又浮起来了,竟是无法将他压下去,那些永难忘记的事情啊……

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浮上她嘴角。

慕凯出神的看着,连倪佳走近自己也没留意。当倪佳走到他身后时,北歆的哨音停止了。

她比慕凯更早觉察到那个危险讯号!

她站了起来,慕凯则迅速避开倪佳。

倪佳浅浅的笑:“阿凯,你干什么总是避着我?”

慕凯不及答话,北歆已先开口:“你喜欢的不是海澈么?为什么总是追着阿凯不放?”她冷冷的挑起唇角,她准而狠的刺中了倪佳的痛角。

倪佳的脸色有一瞬间变了雪白。

北歆得意的笑刺得倪佳好痛!

倪佳很努力的想调整情绪,却已没有了好的心情。

倪佳在北歆的嘲弄的逼视下走开了。甚至连她自己也弄不懂自己为何退却?

短短的一个月,珍珠整个人变得很憔悴。

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帮助心爱的人,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她呆呆的出神:“三哥还好吗?”

她的手不经意间抚过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之中,是她和慕羽的爱情结晶。本来他们是很想要一个小孩子的,一来可以陪珍珠解闷,二来可以讨义父欢心。可是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他似乎是噩运的开始。

珍珠的泪又流了下来:“三哥还不知道……”

倪佳漫无目的的走着,耳边似又回响起海澈那清脆如水晶相互敲击般却毫不刺耳的嗓音……

倪佳慢慢的蹲下身去:“醒来吧,求求你了,海澈!醒来吧!若你化为尘土也要在我的怀中!……”

她双手捧住清水,洗脸,脸上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她望着水中倒映的容颜:“倪佳,你一定要夺回所爱!”

她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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