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确定二少一定会跟你走！”

陶晰没有问出口那一句话，不代表他心中没有疑问。

何是，看他的举动，他会自然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完成嘱咐。

这个男人，从来如此。

现在，自己算是有了能入内城的捷径，那么，接下来要用心想一想怎么做。

慕凯大婚，是一件大喜事，兼他待罪之身，防卫自然更加森严。自己进入之后要如何行动不为人所察觉就是最紧要的事情。就算海域上下看重他的身份和性命，却不代表倪佳那个一向自利的人会在意。稍有不慎，伤及他，便是断了清泠唯一的生路。这种结果，自己不愿看到也无法接受。慕凯要救，海澈也要救。

她盘膝坐下，感受着火焰被渐带渐远，慢慢陷入了无我的境地。

这种情况其实最是危险，她全部身心都随着那簇火焰而去，最不设防的时候，若是有人偷袭就在劫难逃。

但是，四周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发生。这种平静，一直到她收回神识，确定陶晰已经安全将火焰带入内城为止。

那个人，终究不负慕凯，不负陶泽。

那么慕秋呢？

北歆得承认，自己现在极度会算计人，每一分都要计算在内，为自己所用。

陶晰会以真心相待，慕秋呢？

风魔城内城。

慕秋正在指挥着一众人等装饰着明日要用的宴客厅。

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回穿梭，即使是已经到了晚饭时节也停不下来手上的忙碌。

要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又太紧迫。

堂堂海因斯坦的二少大婚，而且新娘子是彼加尼魔鬼域的主政小姐，竟然只有三天的准备时间。而且，彼域那边竟然没有人来帮忙布置收拾妥当。偌大的彼加尼魔鬼域竟然没有人在意那位倪佳小姐吗？怎么可能？

那位小姐主政多年，积威极盛，现任的御主又是她亲弟弟，虽然不是一个母亲，却是一个父亲的那种。她的婚事怎么会没人在意，没人来布置。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彼加尼魔鬼域那边除了当日倪佳自己带来的人之后，没有任何一个相关人员到来，甚至也无礼物献上。一应从简的架势。一切都由着我们海因斯坦这边来筹备。可是，二哥与倪佳婚后，是要随她前往彼加尼魔鬼域的，形同入贅。对于海因斯坦甚至于对慕凯本人而言，都是奇耻大辱，而义父竟然是默许了。

就算慕凯是阶下之囚，就算是彼加尼魔鬼域要一应从简，我不允许！

我要把二哥的婚事办的风风光光，天下皆知！

这样，消息一定会传到大小姐的耳里！大小姐一定会赶回来的！

慕秋深信自己喜欢了许多年的那个人并非薄情之人。

这三日，他颇焦头烂额。

义父不知道为倪佳哪句话所动，竟然应允了慕凯的婚事，可是于慕凯而言却不是件好事，所以那个人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反对的意见，并且用绝食绝水来反抗。

好吧，虽然这些看上去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但是慕秋知道慕凯是认真的。

所以，他千叮咛万嘱咐那几个伺候着慕凯的一定要看紧二少。另一方面，苦口婆心的劝着慕凯忍一时之气，保住性命才是正经。

他这好几年都不与慕凯交心，现在说这些话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进去。若是不肯听，也只能劝说。

人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爱恨也罢，恩仇也好，全是空谈。

可是慕凯的性子一向执拗，怎么肯听。

慕秋看他一日比一日显得苍白，本来就因为蓝眼泪的缘故身体恢复的不好，怎么经得这样折腾，眼看着养伤期间长出来的那点肉，肉眼可见的迅速的消失了，瘦得脸颊都陷了进去。

义父不出面，一应交于自己与陶晰处置，可是，您不出面，您自己避着，怎么就能把这些扔给我们？

这种时候，要是陶泽还在就好了！

现在的慕秋，无比的想念陶泽还在城中的那几日。

而陶泽，他前脚回到诛天城，后脚就接到倪佳再递国书的消息，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面前亶报的人看了半天，末了挥一挥手斥退了从人。

他思忖再三，直接写了一封信，求见倪昊御主。

倪昊倒是见了他，可惜没什么用处。

唯一能替慕凯做到的不过是阻止了彼加尼魔鬼域这边的相关人员前往而已。

陶泽想的与慕秋不一样，他不想事情闹大，他总觉得闹得天下皆知对于慕凯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左右倪佳不过是要借他钓某人现身，所谓成婚不过就是个虚假的表像罢了，聪明如慕凯和师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如此大张旗鼓喧扬得沸沸扬扬的，倪佳翻了脸只拿了要拿的好处一走了之，慕凯脸皮那么薄的人将来还要不要做人？难道叫人日后指着咱们二少的后脊骨说他始乱终弃不成？这等坏人坏事，咱们不做，也不想担这虚名！

至于北歆，她若有心，就算是风吹草动也会见知，若她无心，便是天塌地陷又于她何干？

他颇担心慕凯的反应，怕那人软硬不吃，最后兵行险着。

那家伙的性子刚烈以极又轴得狠，就算对方是师父，被逼极了也会反咬，倒是不怕他把师父怎么样，怕的是他咬人之前先咬了他自己。若是伤了他自己，伤心难过的还是师父。

阿凯，我临行前劝你的话，不知道你真正听进去了几分，哪怕只得一分，也请善待自己一些吧。

彼加尼魔鬼域内事繁忙，倪佳与倪昊联手毒杀倪尊寿后，并未平分权力，之后倪佳多次单独行动，也并没有吱会过倪昊一声，只有这一次例外。陶泽隐约觉得，似乎这一回那位倪佳小姐是铁了心想要斩断些什么了。

他远在彼加尼魔鬼域，虽然是他自请而归，但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深深困扰着他，即使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决定并没有错，但若自己没离开过，师父和阿凯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样想着，手下只狠命握紧了笔，把条陈写得更加详细。

倪昊允他不派出使者贺婚的条件，便是借他手中之笔，向地下高原的滨族人就水漫彼加尼魔鬼域一事索赔。

他唯有努力做事，便算是远远帮忙好友了。

大红色，大红色，到处都是耀眼的大火色，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明天要办喜事！

索格看着这些惹眼的颜色只觉得五内翻滚。

对于他来说，这些过于艳丽的景像形同毒药。

会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起姐姐的大婚，还有径北遥和欧权伽死时的惨烈情景。

那世上除了父母姐姐之外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死得惨烈异常。一片血红。

他的眼底因此永远都有一片血色，也再看不得一片艳红。

这么多年，血只能让他更加的疯狂。

唯一一个敢在他面前着红的人就只有北歆一个。

那女孩子从重新得到新的身份，新的脸孔起就在不断的向自己挑衅着。却也在成长着，然后在自己以为她已经稳定了，甚至自己都开始鼓励慕凯求取她的关注的时候，反戈相向。

她不是我海因斯坦的人，所以没什么背叛的说辞好教训。

我亦从没想过要完全信任她，当年不过随手捡了她回来，给了她那张自己念念不忘，又心怀痛悔的脸，只有一点点的企盼，假装当做真正的歆儿还活在世上。

其实都是假的。

索格把玩着手里的那只骨笛。

慕凯绝食绝水已经两日，在他采取行动之前，着人特意将骨笛送了过来。

他的意思，索格明白，却不欲动。

我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要把你推给倪佳的。虽然你的确有负为父所望。

强行打碎慕凯的禁制，是可以取出泉水，但是若不能得死去的叶氏族人真心予之，我是得不到真正的浴水之泉的。

所以，打不打破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凯，师父只盼你能体察到师父的心意。

纵然师父默许了现在的这一切，吾爱你之心依旧不曾改变。但吾身为一国之主，身为一个父亲，自然有所取舍。吾亦不复年轻，将来如何并非吾所能执。

未来，仍在你们自己手中。

吾身于此，不过是做了一把推手。

再看向窗外的满目火色，艳丽异常。

若是年轻人喜欢就罢了，我这老人不必做个恶人，再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喜事吧。

他这样想着，亦不多过问，由着年轻人去折腾。

他却并不知道，慕秋弄出这些来并不是为了喜庆好看。

与其他人皆不同的是，新娘子和新郎倌却都没什么喜色。

倪佳此刻属于客居，她直直的盯着远处那一方清水，向身边的人问道：“那是什么？”

贴身伺候的并不是她在彼加尼魔鬼域的从人，那只是海因斯坦方出于礼节送上来的侍女，一时不知道她的喜恶，见她问起，只道：“那是青莲池。”

远远看去，一片碧色，点缀其间有彩灯数盏，映衬得湖水更加缠绵。

星星点点的灯火让她不自觉就想起了自己家的情人湖，以及湖上耸立千年的那座白塔。

三年前，叶天造成的狂风暴雨不仅是将海澈自她手中夺去，更差一点掀翻了整座白塔。

当情人湖水倒灌入地宫之下的时候，倪佳不知道自己是更担心谢明翔一些，还是担心倪昊以后成为别人的把柄。那一刻，她固然忧心着身不能动的海澈，亦忧心着自己家国的将来。

那时的自己，或者真的还有一丝为上位者的怜悯。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同了。

如今的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他！

怀里有莹碧的光芒一闪一闪，若隐若现。

她不理会人，自怀中取出了那枚鹅蛋大小的明珠。

碧玉一样的明珠珠光潋滟，恰似一泓春水笼在其间，正是她当年与谢明翔一起在多百荷火山取出的滟龙珠。

从人看到暗里惊讶，却什么也不敢表示。

倪佳将涎龙珠迎着月光高高举起，里面鲜活跳动如同一腔活水，有真龙游离。

她看着这颗定珠，心想，若是那个传说是真的，这一次我就一定得成功才行。

她恋上的那个人从来不肯就她半分，所以只能用强。不管怎么样的手段，最后获胜的那一方才有可图。而我，并不愿意做个失败者。

这颗宝珠取的那般的艰难，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这样想着，小心的揣好了它，转过身去，再不看那碧汪汪的池水方向。

明日，定然有一番恶战，倪明一定会来的！

她打了个响指，鬼魅一般的辰龙突然现身，吓了从人一跳。

看清是他，倪佳的眉微微一皱：“怎么是你？”

她记得自己在游域，已经赶了这人回去。

辰龙并不起身：“主人，请让属下追随主人左右。”

倪佳淡淡的抬眼看了他一看：“我不需要你。”

辰龙冷静的答道：“主人，这是谢大人所托，属下不敢不从。”

“小谢？！”

倪佳蓦得挺身：“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人早在死前被老头子强行剥夺了与我共同的记忆，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嘱咐？

辰龙笔直的看过来：“自谢大人跟从您起始。”

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你这个傻子，难道是有先见之明吗？

即使你在死前已经不记得对我的感情，却仍旧留下了代替你的人在我身边护佑。小谢，你真是傻到家了。

她看向辰龙：“除了你，还有谁？”

她不信自己说的话只有一个人不听。

辰龙躬身：“其余人皆听从您吩咐。”

意思是，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好吧，我便信这一次。

倪佳合目：“也罢，总是你最不听使唤。”

辰龙知她心意，起身立在门边。

从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出声：“倪佳小姐，吉服已经制好，您要不要先试一试，看可有改动？”

倪佳轻笑：“放下吧。”

从人皆退。

她转向辰龙：“你既然来了，那么一定带了来吧？”

辰龙振袖，一套滨族的服饰端端正正摆在托盘之上，捧在辰龙手中，高高举起：“主人请过目。”

倪佳点头：“果然，知我者小谢。”

她仰看向天，长睫下掩住了几丝悲凄。

世上最了解我的那个人，哪怕他已经不在这世上这么久，终究还是记挂着我的。

等我了结了这些事情，我一定带海澈去你墓前看你。

于是，在月落星沉之后，各人怀着各人的心事，等来了天边第一缕晨光。

突然想起来，我在最早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是因为刘德华那首相思成灾的歌词。情如海，风再来，花再开，等着爱轰轰烈烈走来，如大地初开……如此种咱，不过是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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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第二十八章 如琢如磨（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