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岁嫣不想接受这桩差事,委婉的将自己的意思告诉程朝年。
书房内,身着青袍的男子放下手中的书,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的搭在桌面,温声道:“阿嫣,这件事没有事先与你商量,是我考虑不周。”
程朝年看着她,神色充满了犹豫与为难。
陆岁嫣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
“移居此处,府上新人众多,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混入……”程朝年停顿片刻,后面的话没有再说,“我能信任的人不多……”
程朝年看着她,急转了话语,“阿嫣不愿,我自是不会强人所难,你将令牌给我吧。”
原本迫不及待交还的令牌,她忽然犹豫了,指尖捏着令牌一角,片刻后,她道:“不,不如我先做着,等你寻到合适的人后,我再交还给你。”
若他实在为难,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她愿意帮他解这一时之忧。
程朝年眼中一喜,笑道:“此事就劳烦阿嫣了。”
他拍了拍手,进来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面目慈和,笑眯眯的行了礼,“王爷,阿嫣姑娘。”
程朝年向她介绍,“这位是王叔,你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他就好。”
“王叔。”陆岁嫣礼貌回了礼。
王叔是跟随程朝年多年的人,先前是账房先生,打得一手好算盘,对于管家之事也是手到擒来。
陆岁嫣愣了下,疑惑问道:“那为何不将……”
程朝年轻咳了一声,“王叔有告老回乡之意。”
陆岁嫣了然,难怪他要另寻他人,原是如此。
王叔慈眉善目的笑着,很是平易近人,“阿嫣姑娘,现在可有空闲?不如我先与阿嫣姑娘说一说府上的情况?”
“您说。”陆岁嫣颔首道,她眼下确无他事。
王叔同她一一细说府中的情况,并引她见了府上的众人,正式确定了她掌事的身份。
抱着一堆府上的账册回到清乐阁时,陆岁嫣愣了又愣,她不是去拒绝此事的么?
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左不过是解一下燃眉之急,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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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后,王叔欣慰的同程朝年道:“阿嫣姑娘聪慧,学东西也快,相信不日就能独当一面了。”
“辛苦了。”程朝年温声道。
这几日总能见到她忙碌的身影,或是与府上的侍女小厮交代事宜,或是在账房看账册。
刚上手这些事,也不能让她太过劳累,他拎着刚买回来的点心去了账房。
房门敞开着,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他行至门口,看到段长风的时候,眉心微拧,他怎么在这里?
陆岁嫣有些地方还是不懂,恰好段长风过来,她便问了问,此刻正专注看着账册,并无注意到来了人。
段长风先察觉到,站起身,朝他行了礼,“王爷。”
“段尚书又来了。”程朝年此前听过他来府上的消息,只是他忙于朝政之事,没有时间理会。
“阿嫣忙碌,我担心她累着,便带了些吃的来看看。”段长风直言道,他瞥了眼程朝年手中拎着的食盒,笑道:“阿嫣刚吃过,这会儿怕是吃不下,恐怕要辜负王爷好意了。”
程朝年神色稍敛,提着食盒的手抬了抬,“无妨,她吃饱就行。”
至于是不是吃的他带来的,这些都是次要的。
陆岁嫣仰起头看着两人,气氛有些凝固,她弯了弯眼睛笑起来,接过他拎着的食盒,试图缓和氛围,“王爷也带了好吃的,阿嫣真是太荣幸了,今天能吃到这么多点心。”
但两人表情都很淡,她讪讪地笑了笑。
“阿嫣喜欢,我每天都给你送来。”段长风笑着看她。
“不用这么麻烦的长风哥哥。”陆岁嫣忙拒绝,哪里能劳烦他日日送来。
“不麻烦,顺路的事。”段长风说。
尚书府与王府相隔不远,来往一趟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程朝年并未久留,只是走的时候脸色不算好。
陆岁嫣一直在忙活账册的事情,段长风就在一旁陪着她,见她有所困惑,也会善意的提醒她。
日薄西山,天空变成粉金色。
陆岁嫣探头朝外望去,想到段长风帮了她许多,“长风哥哥留下用晚膳吗?”
段长风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思虑片刻,笑道:“好啊。”
她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什么微妙的变化,换了从前,她定然不会问他是否留下用膳,如今却这般问他,好似主人留客一般。
摄政王待她,也更为平易近人了,就像是没了身份的差异。
“阿嫣姑娘,王爷让我来传话,段尚书为姑娘解惑,王爷为表感激,特意送来谢礼,并留段尚书一起用晚膳。”田福禄指了指身后人端着的上等徽墨,“王爷说,此等好墨若能为段尚书所用,才不失其价值。”
“王爷客气了,我帮阿嫣,是心之所向,何需谢礼。”段长风未收。
陆岁嫣是有些忐忑的,以他们二人刚才的气氛,程朝年竟然主动留他用膳,着实令她意外。
“长风哥哥,那我下次请你吃饭。”陆岁嫣道,有程朝年在场,她同坐不合适。
段长风看着她笑了笑,“好。”
又同田福禄道:“我还有事,怕是不能留下了,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了。”
“段尚书慢走。”田福禄一脸笑意的送了送他。
待人走后,田福禄立马折回,同陆岁嫣道:“阿嫣姑娘,你怎么惹王爷了?王爷从你这回来就脸色不太好,一直阴沉沉的。”
陆岁嫣收起账册,“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哎呦,那是怎么回事啊?”田福禄一脸奇怪。
陆岁嫣过去找他的时候,程朝年正坐在餐桌前。
“坐。”
声音颇为冷淡。
陆岁嫣刚动一步,就听到他更为冷淡的声音,“还吃的下吗?”
“……”陆岁嫣知道了,他是因为下午段长风说,她吃不下他送来的东西,但当时她也打了圆场,也吃了他送来的东西,还夸了好吃。
许是他一贯的好脾气,如今突然变得冷淡,竟让她生出几分委屈来。
“吃不下。”陆岁嫣声音也不算多么轻柔。
程朝年盯着她看了片刻,“都退下。”
几个留下侍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阿嫣忘了,你我是有婚约的么?”程朝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冷不丁的提起这桩婚事,陆岁嫣有些迟钝,自她父母出事后,这桩婚事再未被提起过。
“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感受不到吗?”程朝年看着她,目光真诚又炽热。
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涌现在脑海。
一次次的默许纵容,为她斥责宣晟,许她衣着随意,教她弹琴,为她寻医,赠她母亲旧物。
一次次的维护与优待,她怎么会感受不到。
“朝年哥哥,对不起,我刚刚……是我语气不好。”陆岁嫣立即反省自己。
“是我的错。”是他没控制住脾气,是他太过担心,才会乱了分寸。
她一声声的喊着长风哥哥,与他相处亲近,又少时相识同患难,他真的怕,怕她会喜欢段长风。
“朝年哥哥,饭菜都快凉了,我们快吃饭吧。”陆岁嫣笑着说,余光瞄了瞄他的脸色,又不敢多看。
“阿嫣,别扯开话,既说了,索性都说清楚了。”程朝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雀跃又忐忑。
试图转移话题失败的陆岁嫣只得看向他。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两枚玉佩,陆岁嫣认得,是两家的订婚信物。
当年出事后,这玉佩也丢了,彼时她正误会程朝年落井下石,也没去找过,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她有些惊讶,“你从哪找到的?”
“知道我为何会认为那个女子是你吗?”程朝年问。
陆岁嫣原以为是因为长相,竟还有这样的缘故,“从她哪里得到的?”
程朝年点点头,“太皇太后让我见她,那样相似的面容,还有这枚玉佩,才让我信以为真。”
“那她是哪里来的?”陆岁嫣不解。
程朝年默了片刻,“应是太皇太后给的。”
这玉佩被她带到遥平城,太皇太后远在京城,是如何得到的?
陆岁嫣拧起眉头,难道真是巧合吗?
“你在想什么?”程朝年问。
“这玉佩我带去了遥平城,应是逃跑途中丢的。”陆岁嫣如实道。
“此事,我再问问太皇太后。”程朝年道,先前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若这玉佩不是太皇太后给的,那个女子的身份还需细查。
陆岁嫣嗯了一声。
程朝年看着她,又绕回原来的话,“阿嫣,这门婚事,你可还认?”
他给了她选择。
陆岁嫣有些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当然认啊,我父母给我订下的,哪有不认的道理。”
程朝年指尖颤了颤,将玉佩放在她手心,一脸喜色道:“物归原主。”
陆岁嫣默默感慨,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她手上了。
“阿嫣,我能抱抱你吗?”程朝年期待的看着她。
陆岁嫣弯了弯眼睛,笑道:“当然可以啊,朝年哥哥。”
她伸开双臂,主动抱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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