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后，凌修宇将明教授送回家，并且十分无赖地要留下做客。

凌修宇还说得很好听，美名其曰：“来都来了，怎么可以不上来喝一杯呢。”

“……”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明铖家里常年没人踏入过，生活气息少得可怜，近一段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招警察上门。

“有没有咖啡？”才进门，凌警官便迫不及待开始招待自己。

“这个点喝咖啡，是准备通宵吗？”说是这么说，明铖还是去给磨了两杯咖啡出来。

凌警官表示对这人严以待人，宽以待己的姿态不满：“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喝吗？”

明铖：“我喝不喝都没什么区别。”

凌修宇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先是感慨这人的手艺，然后问：“为什么没区别？”

明铖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凌修宇却盯着他看，似乎坚持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明铖不动声色开始转移话题：“时间差不多了，你不早点回去休息？”

凌修宇没有被他带偏：“为什么没区别？”

直觉告诉他，这人的没区别跟他不一样，他喝了咖啡也还是可以睡得很好。

明铖沉默了许久：“我有在吃安眠药，这个答案满意吗？”

“跟你自残有关系？”说这话的时候，凌修宇目光看向明铖的左手。

在黑色衬衫的遮蔽下，是鲜血淋漓的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明铖呼了口气，将左手的袖子挽起，露出被纱布包裹着的胳膊。

他的两根手指搭在纱布上，不在乎力道往下一摁。

“你疯了？”凌修宇心生惊骇，赶紧抓住他的手“不痛吗？”

明铖笑了笑：“现在确认了答案，满意了吗？”

伤口再一次裂开，白色纱布上沁出星星点点红色。

凌修宇抓紧他的手不敢松开，双眼紧紧盯着这人的脸：“为什么要这样做？”

虽说早已经猜到明铖对自己做了什么，但是亲眼看到时，他还是控制不住觉得震撼。

“没有为什么。”明铖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成功，他果断选择放弃“这个世界不是什么事都能得到答案。”

“……”

明铖抬眼看向他：“我的意思是，不要再来管我的事，你是警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至于我的个人私事，凌警官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他知道自己放在实验楼的东西被人动过，不过那时候不知道是谁。

现在倒是能确认动过他东西的人是凌修宇，所以再次见面的时候，这人才会对他的伤这么在意，并且试图帮助他。

然而明铖并不需要帮助，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更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凌修宇没有松开他的手：“你今天放我进门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不止。”明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地看着他“收起你那些泛滥的正义感，你要真想拯救谁，建议你去精神病院，那里多得是需要被拯救的人。”

明铖竖起了一道坚硬的保护墙，明明白白将凌修宇挡在外面。

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需要什么，凌修宇明显不在他的需求范围之内。

“你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凌修宇觉得这人目前心理状态非常地病态。

明铖沉默。

凌修宇已经得到了答案：“这就是没有了，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明铖蹙眉，不满地看着他“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况且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的事？警察？”

警察什么时候这么多事了吗？随便一个人的心理问题都管一管？那不是抢了心理医生的工作？

“我是你哥的朋友。”凌修宇道“如果你哥哥还活着，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对待自己。”

“可是他死了。”明铖怒道，提到明旭，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甩开凌修宇的手“他现在不能也不会管我了。”

凌修宇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一愣，恍惚间好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所以你是因为你哥的事才开始自残的？”

“你闭嘴。”明铖不想再跟他聊下去“赶紧把咖啡喝完然后滚。”

“别这么暴躁。”凌修宇朝他笑了笑，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明铖：“……”

他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做到情绪从头到尾都没有波动过，感觉像机器人一样沉着冷静。

凌修宇道：“我们聊点别的？”

“不聊，赶紧喝完赶紧滚。”明教授已经明确开始送客了。

凌修宇还想再说些别的挽救一下，结果明铖并不等他开口：“你再不走，我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

“我自己就是警察！”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报警？”

“……”见明铖真有拿出手机报警的意思，凌修宇赶紧拦住他“还是不要浪费警力资源了，这样不好。”

“那你走不走？”

“……走，我走行了吧。”

明铖目送他离开，站在玄关处将门关上后，背靠着房门滑坐到地上，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上沉默。

……

悠扬的琴声从音乐教室传出来，明明是一首轻快愉悦的曲子，却不知为何透露着丝丝缕缕忧伤。

演奏者在按下钢琴键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想起让人伤心的过去？

明铖走到教室门口，背倚着门框，抬头看向楼外的天空，心里一切思绪都清空。

一曲毕，池落晴睁开眼，看到抱着胳膊在发呆的明铖，开口问：“怎么来了？”

“看看你。”明铖说“工作还适应吗？”

在明铖的举荐之下，池落晴正式成为警官学院的讲师之一，今天是她上课的第一天。

明铖今天本来一天都没有课，但他还是到学校来了一趟。

池落晴走近：“感觉还不错，我第一次体验到当老师的滋味，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明铖松了口气：“你觉得顺心就好。”

说完这句，两人陷入了沉默，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就算是以前，他们也没怎么接触过，本就不熟悉，中间还有几年没见过面，他们之间还隔着许多说不清楚的情绪和黑暗过往。

明铖感觉有些窒息，不能细想太多，见已经见过了，打算告辞离开。

不料池落晴却突然开口：“听说前些天你跟学校里的其他老师出去团建时出了事？”

明铖顿了一下，点点头说：“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跟警察多了许多没必要的牵扯。

池落晴问：“方便跟我说说吗？”

明铖沉默了一瞬：“可以是可以，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他们不太能坐下一起吃饭，关系没办法融洽到那种地步，所以两人都很识趣低选择在一个幽静的林荫底下坐下。

明铖给她简略的讲了那天发生的事，省略了苏鹏跟他表白这一段。

池落晴双手拢在一起沉默了许久：“我总感觉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

耳熟？

明铖很意外：“你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名字？”

池落晴今天才开始正式工作，按理来说不应该知道那两个学生才对。

池落晴垂眉思考了一会，突然一拍手：“对了，我提交资料准备入职那天来了一趟学校，好像在学校门口碰见他们了。”

明铖蹙眉：“学校这么多人，情侣这么多，确定真的是苏鹏和吴淑沁吗？”

池落晴摇摇头表示不能确定：“但是我听到他们叫彼此的名字，好像的确是这两个名字。”

“他们给你留下了印象？”

“他们感觉有点特别。”

明铖思考了一会，决定先问清楚那天的情况，然后再去监控室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苏鹏他们。

池落晴道：“他们在吵架，吵得很激烈，但是很快又和好了，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同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情绪就稳定了下来，并且打算去看医生。”

明铖：“看医生？看什么医生？”

池落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她只是大概听了一耳，说不出个大概来。

明铖垂下眼睛，脑海里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对了，我前几天去看了伯父伯母一次。”

明铖僵住，过去许久才有些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他们还好？”

“就跟以前一样，不过你有多久没回去过了？”池落晴十分不赞成地看着他“伯父伯母都不愿意……”

“他们不会愿意看到我的。”明铖脸上的表情缓缓清空，心里却在苦笑“我去他们家，怕是还没到门口就要被赶出来。”

“怎么可能。”池落晴蹙眉“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开就好了。”

明铖桌面下的手不受控制地握上左手，他陷入了沉默。

池落晴继续道：“伯父伯母年纪大了，他们得有人照看，总不能……”

池落晴好像说了很多话，但是明铖基本都没有听进去，身上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左手。

他什么也不想知道。

什么都不想听。

最后池落晴有些失望，她站起来说：“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嗯。”

明铖没有抬头，池落晴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直至此时，明铖才终于放开自己凌虐过的手腕，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好像怎么也挪不开。

“跟女朋友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