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吴父吴母没能坚持太久，承认了他们给吴淑沁调换学籍的事。

吴淑沁的成绩很差，就算高考发挥超常，也不可能可以考得上本科。

正巧那时候有一个跟吴淑沁姓名一模一样的女孩考得很好，于是吴父吴母一商量，就决定了要给自己女儿买来一个学历。

这件事操作起来并不容易，不过他们有钱有权，往里面投入得够多了，自然会有“回报”，那个“回报”就是他们的女儿最终上了一所好大学，而跟他们女儿同名同姓的那个女孩则是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直到现在，他们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吴父道：“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我尽自己所能给自己女儿最好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你给你女儿好生活没问题，但是你们不该以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失去上学的机会为代价。”邢添辰盯着那对父母“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她就得去面对本该她承受的一切？”

吴父微微低头：“她也不无辜。”

顾北辰和邢添辰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有些没明白吴父的话是什么意思。

邢添辰追问：“说清楚一些。”

“有些事真追究起来很麻烦，我们没那么自信，不觉得自己能只手遮天，为了节省这些麻烦，我们给了他们家一笔钱。”吴母接过话茬开口“他们家答应我们不会提起这件事，淑沁可以安心上学。”

所以吴淑沁（吴殊心）其实是知道自己学籍被顶替的事的？

顾北辰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心理医生：“邢医生，你怎么想？”

邢医生沉默了一会，开口问：“你们是直接跟那女孩面谈，然后把钱给了她？”

吴母摇了摇头：“跟我们联系的是她的父母。”

听到她的话，众人心里隐约有了猜测，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

“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实验楼下，明铖看见一个女孩坐在大楼前的旧木椅上对着天空发呆。

听到明铖的声音，那女孩回过头来了，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明铖点了点头，而后又发觉女孩话外之意：“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走到女孩身边坐下，跟她一块眺望远方，沉默片刻后道：“想参观校园的话得到别处去，这里只是一栋废弃的旧楼，很快就要面临推翻重建的那种。”

女孩疑惑：“为什么要重建？”

明铖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既然是这样的旧楼，老师你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女孩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明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谜之微笑。

“不能回答吗？”

明铖：“是不太好回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算是很熟悉的人都不一定会互相倾诉，况且他们都不认识，更没有诉说的可能性。

女孩显然有些失望，表情里的落寞表现得十分明显，但凡用点心的人都会留意到她隐忍的难过。

但明铖没有发现，他还在对着天空出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孩等了许久没等来他的反应，只好再一次开口：“你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明铖十分认真地回了一句废话。

“……”

感觉他们之间的沟通有些问题，是因为有代沟吗？

女孩疑惑不已，但是这人始终不打算给她解答。

又过去许久，女孩轻声道：“其实我本来应该在这里上学的。”

“嗯。”

嗯？

女孩不由得蹙眉：“你不问吗？”

明铖声音有些茫然：“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本来会在这里上学最后却没在啊！”女孩瞪了他一眼，对他散漫的语气表示不满“一般人听到我这样的话不都会好奇吗？”

只有对方问了，她才能将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才从别人的话语里为自己的遭遇鸣不平。

然而明教授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阳光正巧爬到他身上，他眯着眼睛享受暖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他说：“大概我不是一般人吧，我对别人的秘密、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当然，如果你想说，我也可以听。”

这话听起来，感觉像是勉为其难可以做一个倾听者，他这样随意的态度让女孩极度不满，她感觉自己得不到重视了。

“要说吗？”明铖终于侧过脸看向她“不说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还得回去备课。”

“……”女孩幽幽地盯着他“我得了胃癌，快要死了。”

明铖表情不变：“晚期？”

“嗯……你不为我感到难过？”她还这么年轻就要死了，难道不应该为她感到惋惜？

“人总会死，或早或晚……”明铖顿住，也许是觉得这样的话没什么意义，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是你得明白，有时候死亡并不是终结。”

“那什么是终结？”女孩认真地问。

什么是终结？

好问题。

明教授自己也不知道何为终结。

他诚实地告诉女孩自己的想法，并道：“反正人生就这么回事，就算短暂也不用难过，既然已经短暂，何苦还要为难自己呢？”

“你也这么看得开吗？”

“……”明铖沉默了很久，忽然露出一个苦笑“也对，我自己也看不开，哪来的资格劝说你。”

“……”这人的答案总是那么让人意外。

“我本来会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女孩垂着头，有些难过“我失去了继续上学的机会。”

都说人生如戏造化弄人，她早些年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一门心思的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去努力，就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惜并不是，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结果的。

明铖还是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偶尔有同学经过，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满是青春与活力。

明教授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他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更别说他人的问题了。

这姑娘应该找心理医生聊聊，跟他聊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

心里想是这么想，明铖什么都没说，听着身旁这女孩诉说着自己的生平。

女孩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她得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才能找到出路。

她想走出去，所以一直在很努力学习，本来以她的成绩来看，高考后考上一所好大学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等她真的考上了，却不能去上学。

有一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孩家里人把她的录取通知书拦了下来，最后录取通知书落到了那个女孩手里。

女孩双手掩面：“我的家人都知道这件事，那个女孩的父母找了我的家人，给了我父母很大一笔钱，让他们把这件事压下去，就当我从来没有高考过。”

可笑的是，从小就让她努力学习的父母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笔钱是他们家努力一辈子也赚不来的。

到最后，那钱一分都没有落到女孩手里，全让他父母拿去给哥哥结婚用了。

女孩很难过：“我这才明白，原来我和我哥之间是有这么大的不同的，你说我该恨他们吗？”

明铖沉默。

女孩哽咽了一会，发现坐在自己身边这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烦躁：“为什么你都没有反应？”

“我的反应如何，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吗？”明铖神色平静，平静得有些冷血。

女孩瞪大眼睛：“你不应该为我感到难过吗？我经历了这么令人心痛的事情。”

“没有经历过同样事件的人没办法感同身受。”明铖顿了顿，觉得这么跟她沟通几乎毫无意义“而且，你不是已经为自己报仇了吗？”

女孩表情一愣，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对啊！我已经给自己报仇了。”

“……”

“我的本名叫做吴淑沁。”女孩朝明铖眨了眨眼睛“这个名字耳熟吗？”

“……”实话实说，最近一段时间是挺耳熟的。

女孩对明铖的反应很不满，这人太平静了，平静得好像她只是在一个人唱独角戏，这让她觉得难堪。

于是她露出一个狞笑：“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你还记得吗？”

“哦？”

“之前在度假山庄里的时候，我们还说过话呢！”女孩轻吁了口气，故意带上恭敬的词“您应该没忘记吧！”

“当然不会忘记。”

“？”

女孩抬头，猛地发现周围的人在增多，跟一开始零散走过的学生们不一样，而且还有不少人在朝他们逼近。

他们目光紧紧盯着这边坐在长椅上的两人，不无警惕。

明铖回过头，微笑着朝那个女孩说：“我早已经通知警察了。”

女孩：“……”

明铖继续道：“你想要的答案我给不了你，但是有人能帮你解疑答惑。”

“谁？”

明铖抬手指向跟着凌修宇一块朝他们靠近的邢添辰：“他是个心理医生，或许可以帮得了你。”

话音刚落，明铖便起身站到凌修宇身边去：“吴同学，你不该来找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