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本来唐越打算以路坎渁发现的这个疑似人口拐卖的案件作重点开个会，结果接到了北河路派出所的电话，说是发生了命案让他们过去。

立马，路坎渁、皇甫谦和虞朵朵就一起过去了，命案是发生在北河路的盛世家园小区的六幢302号房，这个房子是五年前才开盘的小区，三年前才完工，因为是个学区房，所以这里面住的夫妻比较多，这次的案件就是一对夫妻的案件。

他们到的时候楼道里已经被围起来了，外面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小区邻居，有些说造孽的，也有些说活该的，他们刚进去就用派出所的同事来跟他们说这起案件的具体情况。

“嫌疑人和被害者是夫妻，我们问了邻居，邻居说这两夫妻是去年才结婚的，两个人关系不太好，丈夫因为怀疑妻子出轨经常家暴，妻子报了几次警，我们也做了调解，但是效果不大。”

虞朵朵皱眉问说：“所以是丈夫杀害了妻子吗？”

“不是。”这位警察反驳说：“其实没有出人命，但是情况比较复杂，你们还是亲自去现场了解比较好。”

三个人跟着进去，一进去就听到哭天抢地的咒骂声，来到客厅里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地上，嘴上一边骂一边哭，说的都是些带生｜殖｜器官的污言秽语，被她骂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此时正一脸木然的坐在沙发上，两人死亡衣服和头发看着有些凌乱，看得出来，在他们来之前两人应该厮打过，现在因为有警察在场，所以被分开了。

他们同事给他们拿了相机过来，一边介绍一边让他们看照片：“受害者是丈夫肖杰，嫌疑人是妻子孟婷，报案人是肖杰的母亲刘善芝，刘善芝是直接冲到我们派出所报的案，据说刘善美是因为本来儿子答应了自己，把自己接到城里来住，自己收拾好行李等了一个月都没等到人来，结果打电话也打不通，打自己儿媳妇的电话也被挂断了，她就自己坐车来了城里找自己儿子。”

“结果到了城里发现儿子房子的锁换了，她进不去，打谁的电话都没用，她就找去儿子上班的地方，结果才知道儿子早就已经辞职，后来继续追问，儿子的同事就告诉她说，是孟婷说肖杰最近打算跳槽，怕见到老同事尴尬，就让她来帮忙辞职了，那领导见是夫妻来帮忙也就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老人说自己打不通儿子儿媳妇的电话，就想让同事帮忙联系一下，结果同事打孟婷的电话，孟婷接了，可是等刘善美接过电话骂人的时候，孟婷立马就挂了，后来再打就打不通了。”

“然后刘善芝就到到我们派出所报案了，说是孟婷要害死自己的儿子，我们跟着刘善芝上门，敲门没人理，破门而入的时候发现孟婷就在里面。”

“然后在侧卧里找到了肖杰，肖杰躺在床上，四肢被绑在床板上，嘴巴被塞了起来，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床上全是排泄物，整个人精神恍惚，身上有伤，四肢因为长时间被捆绑血液流通不畅，已经坏死，现在虽然把人送到了医院，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要截肢了。”

“所以。”路坎渁做了一个总结：“这个案子是妻子伤害了丈夫？”如果是一开始路坎渁只是气愤，越到后面，路坎渁越觉得案子朝自己难以想象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皇甫谦看完了肖杰的照片，做出评价：“下手挺狠啊，都没人样了。”然后看着同事问说：“那你们为什么报上来说是命案啊？”

同事有些无奈：“新来的见习生，带他们出现场，当时肖杰那个样子确实像死了，让他们联系你们，结果没经验，说错了。”

“听见没有。”皇甫谦转头跟路坎渁说：“这种情况以后你要注意一点。”

路坎渁点头表示知道了。

刘善芝情绪太激动，孟婷又一直坐着不说话，虞朵朵就先让人把他们两个带回了刑侦队，然后他们三个留下来打算跟邻居了解一下情况。

“这一个月，你们在这里听到过异常吗？”虞朵朵找了他们家旁边的邻居问说，这个房子两部电梯，六户人家，按理说隔音效果没有那么好，要是有什么异常响动应该是可以听到的，肖杰175的身高，160多斤，孟婷163的身高，110斤左右，就算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肖杰昏过去了再动手，肖杰也不可能是一点都不反抗的。

“听到了呀。”旁边房子的女主人回答说：“可是他们家经常弄出动静来的，每次声音都大，劝了几次没效果还是这个样子，别人的家务事，你们警察都管不下来，我们更是不好管的。”

“对。”旁边来看热闹的大妈补充说：“这个男的下手可狠了，闹去派出所好几次了，我听人说这个女的已经提过好几次离婚了，可是这个男的都不愿意，两个人都是外地人，在本地买了房子，女的本来都跑出去住酒店了，被男的报失踪又找回来了。”

“我知道这个事情。”旁边的人奶奶补充说：“我听说当时那女的死活不愿意回来，呆在警察局都不愿意回家，还打电话给自己父母，要自己的父母来接她，结果那个男的当着她的面又是扇自己耳光，又是磕头道歉的，说真的，这个女的心是真硬，这样都不愿意回来，最后还是她的父母不愿意带她回去她没办法才跟着回来的。”

“奶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路坎渁问。

“她婆婆说的呀。”奶奶回答说：“她婆婆是听说他们在备孕，专门从老家过来照顾他们的，我们经常一起买菜聊天的，这次回老家，就是为了回去把老房子卖掉过来专门照顾他们小两口的。”

“这个女的主意大的很。”奶奶补充说：“当时结婚的时候就非要在房子上写自己名字，她婆婆说他家为了买这个房子，老本都赔进去，不加她名字人家还不高兴呢，让她生孩子也不生，非说什么事业上升期，还嫌弃她婆婆说她乡下来的不干净，她婆婆那叫一个受气唉。”

“这些都是她婆婆跟你说的？”虞朵朵问说。

“对啊。”

“那要是受气的话。”虞朵朵指出问题：“这女的怎么还会被家暴呢？”

“那还不是她自己对她婆婆不好，婆婆就是半个娘啊。”这个奶奶理直气壮的说：“她老公孝顺啊，看到自己老娘受气了当然要教训一下自己老婆啦，不然还有什么规矩啊？”

“打人本身就是不对的。”路坎渁听的莫名其妙：“这说严重了就是故意伤人，是可以立案的，要坐牢的。”

“人家小两口有点摩擦很正常。”这位奶奶很不赞同：“什么坐牢不坐牢，家里男人坐牢了这个家就散了，这像什么样子？”

路坎渁觉得自己有点沟通不下去了，反正这种言论在他这里是很荒谬的，在他看来，一个男的打女人本身就是一件很没出息很懦弱的事情，打老婆的更甚，简直就不配做一个男的。

见从邻居这里了解不到什么了，他们三个就带着证物一起回了刑侦队。

孟婷是路坎渁和虞朵朵一起审的，等他们两个坐下，还没等他们两开口，孟婷倒是先问了他们一句：“肖杰死了吗？”

“没有。”

听到虞朵朵的回答，孟婷点点头：“那就好。”

路坎渁本来以为孟婷是怕肖杰死了自己回去坐牢，刚想教育她说就算肖杰没死她也逃不了刑罚，结果就听到孟婷说：“那就好，死了就便宜他了。”

路坎渁闭嘴了，好像自从当上警察之后，路坎渁接触到的女生都和自己想象中的或者是听到过的不一样。

“怎么？”虞朵朵像是调侃一样，问了一句：“就这么恨他？”

“对啊。”孟婷也不藏着掖着：“他不是不愿意离婚吗？他不是说这辈子我都没办法离开他吗？那就不离开吗，看看是谁的下场惨嘛。”

在路坎渁还在惊讶于孟婷的坦诚的时候，虞朵朵已经接受良好并且开始推进度了：“你倒是不避讳，那说说吧，你是怎么做的。”路坎渁看着虞朵朵，直接这么问不行吧？

“挺简单的。”孟婷居然就这么回答了？

“他吃了褪黑素，他醒过来的时候一直在骂我，那还是幸亏他平常打我打习惯，邻居也听他骂人骂习惯了，就没人觉得有不对劲的，他怎么打我我就怎么对他嘛。”

“开始的时候他还骂人还威胁我，后来就老实了，开始哄我求我放开他。”

“你放开他了吗？”虞朵朵问说。

“怎么可能？”孟婷回答说：“你知道这招他用过多少次吗？每次道完歉他只会打得更狠。”

“所以你是因为他打你故意报复他的？”虞朵朵问。

“当然不是。”孟婷说：“肖杰有病，有什么说是躁郁症，你们警察那边应该有记录的。”

路坎渁翻了派出所送过来的资料拿给虞朵朵说：“确实有。”路坎渁一边看一边小声对虞朵朵说：“孟婷第一次报案的时候，肖杰就说自己有躁郁症，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虞朵朵看着孟婷，孟婷说：“你看，警察同志，我在自保啊，他想杀了我，我在自保的，自保总不犯法吧？”

“你说你给他吃了褪黑素？”

“不是我给他吃的。”孟婷说：“他自己吃的，他说他失眠睡不着，让我去帮他买的。”

“你既然说你在自保。”虞朵朵问说：“为什么在他睡觉之后绑着他？”

“因为我喝醉了啊？”孟婷说。

“喝醉了？”虞朵朵问：“你老公吃了褪黑素喝醉了，然后你喝醉了？”

“对啊。”孟婷说：“他嫌我买的褪黑素太贵，吃了之后问了价钱就打我，后来太困了就去睡了，我因为逃过了一劫心里高兴所以就喝了点酒，喝醉了再醒过来他就被绑着了？”

“你不是说你绑他是为了自保吗？”

“我酒醒之后他发现被我绑着就一直骂我，我怕他打我就没有把他解开。”

“那后面为什么没解开？还打他？”

“因为我又喝醉了。”

“啊？”

“酒壮怂人胆，我想着我喝点酒就不怕他了，哪里知道又喝醉了，不但没把他解开还打了他。”

“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喝醉了？”

“对，就是喝醉了。”孟婷说：“不信你可以帮我验血，我现在也喝了酒。”

“孟婷。”虞朵朵拍了一下桌子：“你看看你说的像什么？你自己信吗？端正好你的态度！配合我们调查！”

“怎么不信！凭什么不信！”没想到孟婷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拍桌子的声音比虞朵朵的还大：“我报案的时候他不是也是这么说的吗？我报案之后他还当着我的面喝酒说自己失去意识不知道做什么你们不是也信了吗？他那么巧每次打我的时候都喝酒喝得失去意识不知道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不可以！你们都信他凭什么不信我！凭什么！”

孟婷情绪激烈，胸口上下起伏明显，整张脸都因为歇斯底里涨得通红，说着话眼泪就不受控的掉下来，吼完了这段话之后，眼含怨恨的看着他们，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样子。

路坎渁看着孟婷，再看看手里的资料，看着上面前几次调解，上面写着，肖杰因醉酒无自主行为意识的字样，在听过孟婷这一段控诉之后，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

“我也是女生。”虞朵朵拿着纸巾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放缓了语调，安慰她说：“姐妹，你遇到这种事情，我知道你有多难过。”虞朵朵抽出两张纸巾给她，孟婷看了虞朵朵一眼，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虞朵朵接着说：“可是你想象，你才多少岁啊，为了这种人渣，不值得啊。”

“那你跟我说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孟婷的眼泪一掉就开始忍不住了：“你去那个人渣说啊，我早就想走了，是他不放过我的。”

“姐妹，那我们也犯不上搭上自己对不对？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你这样做不是毁了自己打好的前途吗？”

“我的前途早就毁了。”孟婷一边哭一边说：“摆脱不了这种人渣，我这辈子都要提心吊胆，与其这样，我更愿意去坐牢！”

虞朵朵皱皱眉：“姐妹。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不是我有这种想法，是肖杰那个王八蛋跟我说的，他威胁我，他说我要是不听话，他就杀了我，他说，反正等他做了牢出来才四十多岁，还年轻，拿着我的遗产，照样活的好好的，我不想死，但是他拿着我的证件，知道我家在哪儿，我的钱还全和他绑在一起，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虞朵朵沉默不语，只是一直帮她顺着气给她递纸，路坎渁也抬着杯热水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等两个人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时候，唐越和皇甫谦也已经询问完刘善芝了。

“你们那边怎么说？”虞朵朵问说。

“问出来了。”皇甫谦回答说：“房子是夫妻两个一起给的首付，两人一起还贷款，银行的流水记录也查得到，本来婚前说是不和父母一起住的，结果一年前新房刚刚装修好，刘善芝就称病说过来治病，结果就赖着不走了，后面孟婷和刘善芝起了摩擦，肖杰就开始家暴孟婷。”

“母子两打的主意是把孟婷治服了一起享福，孟婷装的好，他们本来以为孟婷妥协了，这次刘善芝回去本来是打算把老家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就直接搬了东西过来和儿子一起住，没想到孟婷突然来这么一招。”

虞朵朵听完皱眉：“那个老太太不会这么老实交代吧？”

“套出来的。”皇甫谦一想到刚才那场面就头疼：“刘善芝一直叫嚣着让我们把孟婷抓起来枪毙，要孟婷给她儿子偿命。”

虞朵朵点点头，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医院那边来消息了，说是肖杰命保住了，只是手脚都没保住，生｜育能力也没了，以后恐怕是不好生存。”

“啧。”皇甫谦说：“这么狠？孟婷心挺硬啊。”

“那其实。”路坎渁突然开口说：“肖杰他这样算不算是害人终害己？”

众人看着他，他继续说：“如果说他在孟婷第一次提出离婚的时候就离婚，或者说，他不对孟婷动手，对孟婷好一点，其实孟婷也不会对他这么狠，他也不会这么惨了对不对？”

“对。”虞朵朵说：“是这么个道理，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孟婷想离婚就更难了。”

“为什么？”路坎渁问虞朵朵说：“肖杰都这样了还会不愿意和孟婷离婚？”

虞朵朵撇撇嘴说了一句：“就是因为肖杰这样了所以才更不会和孟婷离婚。”

路坎渁不理解：“肖杰不怕孟婷继续对她下手吗？”

“怕。”虞朵朵说：“但是因为肖杰这样了，所以孟婷想离婚就要付出点别的。”

路坎渁愣了一下，拐过弯就明白了：“就这么难吗？”

虞朵朵摊手：“就是这么难，等以后见多了你就懂了，走吧，去写报告。”

路坎渁坐在电脑前翻着自己手里的资料，看着孟婷的人体损伤致残程度鉴定报告一页页的翻过去，突然就想到了白一嘉。

“真的有这么难吗？”

“好像确实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