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灯乍灭的瞬间，看台上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托科不由得一哆嗦。

他不习惯黑暗。

黑暗意味着危机四伏。

让他不由得想起203登星战中，他的穿梭机被击毁，弹射出舱后，身处的那片无尽的黑暗。

那一次，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救援三十分钟后赶到。

时间不算长，但是，也足够给坚强的灵魂，留下一道深深的心理阴影。

.

半空浮现的六道轮回图更是令他皱起了眉头。

那红面抱轮的巨人怒目獠齿，牙齿紧咬着轮盘上端，双臂紧钳轮盘那不动的外圈，面目狰狞，令人看过去，就毛骨悚然……

诡异万分的是三个内圈。

它们已经开始如车轮旋转不停。

“六道轮回是啥？851研究所这是要搞哪出？” 托科只觉脖子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托科虽然在东方舰队中混过四年，

可对东方文化的了解，

嗯……，不算多。

揉了揉下巴，他决定不耻下问。

王明远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人用胳膊轻推一下，登时就抬手拍了回去——一般这么干的，就只有小边。

好在他及时想起，如今坐他身边的，是老托科。

嗯哼！

王明远的手丝滑的转了个弯，改“拍”为“抬手一指”，开始向托科和周围的亲卫们解释道：

“所谓六道轮回，是指按照生前因果，大家死后自然会进入不同的道。六道，分为三善道跟三恶道。三善道：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三恶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而轮回是不断在天道至地狱道之间的六道进行，纯看生前善恶。”

.

王明远虽然表面上莽糙勇，其实，受过非常严格的教育。

他妈妈楚凯燕是楚家二小姐，秉承书香门第的家风，对唯一的儿子管教十分严格。

王明远琴棋书画都精通，经史子集更是滚瓜烂熟。

他也酷爱读书，各类杂书尤其看得多。

儿女中，老太爷和老夫人曾经最不看好楚凯燕和老公王广炽这一对——十年如一日的给二人白眼看。

所以，回到地球后，只要有家族聚会，楚凯燕就爱拿王明远出来展览：“瞧瞧我高大英俊的儿子——文！武！双！全！”

老太爷当然要考较一番。

可是王明远的记性好，特别好。

仅次于拥有完美记忆的表妹楚寒玉。

碾压其它表兄妹，轻轻松松。

而王明远，也只有回到楚家，才会收敛一番，拿出韩呈栋式儒雅端方的做派。

所以，老太爷和老夫人特别喜欢这个外孙——毕竟，韩呈栋再优秀，没有楚家的血脉。

每次两位老人都会给他一些“奖励”。

虽然，他不缺钱，可是他最爱骗两位老人的零花钱。

无它，就是觉得，除了替妈妈争脸，他要讨回小时候他们欠他的压岁钱！

不过，博学挺好。

不经意间，炫耀的机会就来了。

他那讲评，通俗易懂——托科和亲卫们都听得入神。

原来，

天道是那光明金色，如一方净土。

阿修罗道为赤红色，寓意战意浓浓，剑影刀光。

人道主色为橙黄色，与自然和平共处，平凡人过充满生机的生活。

畜生道一片深绿色，那是完美生态圈的基底色。

饿鬼道则转为暗紫色，虚妄空洞，**丛生而无法填充。

地狱道漆黑中透红，那是被冰与火交替折磨的地狱惨象。

“哎呦，听起来挺深奥呀。学究们肚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 托科撇撇嘴。

他的亲卫们看向王明远的目光都带着几分钦佩。

——空天军中，游戏高手们不少，读书人可不多。

——难怪王副舰长一出手，翔凤舞队立刻出彩，人家是个文化人！

王明远说完，目光却微微一黯，心道：“我们这次，不就是因为贪念，起了大祸？轮回……还是因果难逃啊！”

自从人类进入太空大航海时代，各种“宗教信仰”就渐渐势头衰落，很多更是已经销声匿迹。

空天军中的官兵，有信仰的更是少。

大部分人，常常戏言，空天军的神明，就是【X】大神——那位给地球留下了火星洞穴宝藏的不知名人士。

王明远摇摇头，心中唏嘘不已：

——这位X大神，交给了我们的，是一个发展的契机？

——还是……一颗让人类走向自我毁灭的种子？”

——嗯，851选【六道轮回】为主题，不得不说，是一个神选题，挺应景！

.

灯光缓缓亮起。

第一个场景在虚空中浮现。

仿佛，海市蜃楼般。

六个悬浮舞台。

最上方，顶着一个斗大的【仙】的那个，已经被射灯照亮。

美。

美不胜收。

云雾如丝带般游动，缭绕着几处画栋雕梁的亭台楼阁。

一颗叶子金黄的古树，有着恣意舒展的繁枝，和灿烂通透的茂叶。

一阵仙风拂过。

树，就那么懒洋洋的徐徐伸展开来，占据了整个的天幕，遮住了六道轮回图。

水榭上的一个小亭子中，云蒸霞蔚。

仙翁抚琴。

衣带飘飘的六位仙女，正在翩翩起舞。

这是东方舞蹈，节奏舒缓，主打的就是一个【仙气飘飘】。

空气中萦绕的是淡淡的花香，这座仙台，在五个看台上依次飘过。

台上的负责浇灌如意果树仙露的那位仙女，每每甩起云袖，星星点点的露珠便会随机洒向看台，不偏不倚的落在某位观众的脸上。

轻轻揉开，顿觉清爽凉意四散。

看台上顿时一片喝彩声。

“好好闻的味道哦！”

“好滋润的感觉！”

“呀，木星网有介绍，这是851最新研制的润肤露的样品！”

“再来一点！要薰衣草味道的哦！”

“这里！什么香型都可以！”

“仙姑——看这边！”

“小姐姐，过这边来啊！”

“美女姐姐，别走啊！”

很快，抱怨声四起。

“靠，给哥们来一点，一点就够啊！”

“为什么总是往女兵脸上落？”

“哥几个，也盼着润润脸呢！”

.

851研究所中的舞者，大部分人都偏爱古典芭蕾。

往年他们一直不媚俗。坚持只表演经典题材。

但今年，他们做出了改变。

为了确保851研究所的安全，第一舰队官兵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他们每个人都心怀感激。

所以，这一次，为了迎合第一舰队官兵的口味，从上到下，他们都认真准备了。

在舞蹈中，舞者们煞费苦心的融入了街舞和拉丁舞的动感和嘻哈元素。

而且，同乔治大叔【简】的策略截然相反——他们在服化道上，做到了，【繁】【精】【细】。

道具师调动了十来位全息甲板的编程高手，精心设计每帧场景。

化妆师和服装师专门请了梁沐媛小组，为每位演员定制纳米面具和可即刻变装的【百变战衣】。

所以，他们的表演从优雅仙境的曼妙舞姿开始，眨眼之间就迅速转入了阿修罗界的战士迪斯科、动物界的众牲动物舞、地狱界的判官和黑白无常拉丁舞、鬼界的妖魔芭蕾、和人界的众生街舞嘻哈。

他们试图用截然不同的六种舞蹈风格，展现佛教中那“六道轮回”的主题。

.

创意虽然独特，奈何年轻的官兵对深奥寓意摸不着头脑。

不过，第一次，851研究所舞队获得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和欢呼。

当然还有，惨叫，惊呼和哀嚎。

因为，地狱那个舞台的布景，太太太，吓人了！

首先，音乐瘆人，保管听者根根汗毛倒立！

其次，特效吓人，吸血鬼和僵尸正抱在一起跳着**辣的拉丁舞，腰胯部恨不得甩出天际之时，

阎罗天子包一声呼喝，这俩就被扔到铡刀下，

咔嚓，咔嚓，两断了。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血花四溅，从空中落下，身首异处的二人被推下了半空中的平台。

看台上众人看得正嗨，感慨——哎呀，那俩舞者可【真得瑟】！

这边，两颗头颅就从天而降。

好些兵当场被吓得打着激灵，一头扎入同伴怀中。

“噫！噫！噫！”

“妈呀！”

“娘哎……”

惊呼声，四起。

“这是哪个阴损的促狭鬼做的8D特效？”

“色、香、味、声、也就罢了——有，有什么必要，加、加实物？”

不错，那俩头颅是两架无人机。

就那么大剌剌地飞过五个看台。

“额滴个娘啊！”

“恩哥，人头啊！……”

狄恩一缩头，那头颅堪堪飞过头顶。

他怀里，是吓尿了的俩哥们。

“靠靠靠，这是851的哪个龟孙子整活？专门整蛊我们？还挑翔隼VIP看台下手！” 狄恩骂道。

他的那颗小心脏，也正在突突突乱跳。

阿罗德倒是淡定。

他，十七岁参加空天军，经历过联盟大战，已经见惯了血腥。

不过，舞台上那位下令铡人的地狱判官，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全程黑脸，拿一把刷子笔，坐在案子后，淡定勾书。

在台下的众人看来，那模样，还挺酷！

.

尽管没有理解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寓意，

大家仍为851慷慨的仙露大奉送，

和刚才那惊险刺激的地狱三分钟，

献上了热~烈~掌~声。

毕竟，惊悚电影，常见，

这么惊悚的舞蹈，不常见！

851看台上，梁铮和赖凌美相视而笑，他们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求get内涵，只求see个热闹。

毕竟，搞科研的【书呆子】，可不如老乔治那样，了解舰队官兵喜欢看什么！

不过，令他们颇为意外的是，联盟参议员们则对这场寓意高深的表演颇为欣赏，纷纷跑来向舞队人员祝贺。

他们认为，这三场舞，

翔凤是展现轻盈跳脱的童趣，

Aloha是**裸地撩人**的直白，

只有《六道轮回》试图诠释命运的无常。

这，才是全场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阳春白雪”。

其实，他们过度解读了。

851研究所在让大家匿名提交舞蹈主题时，只有这个方案最具体。

甚至，连一些特效渲染都提供在了方案中。

而舞队众人，也觉得这风格，没试过，是个挑战。

就是这样。

根本没存着诠释命运无常的心。

其实，除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梁铮和赖凌美，真正懂得六道轮回的，一个巴掌就数得出来。

毕竟，他们是科学家，不是古庙中的高僧……

.

—— 102 的冗余空间内 ——

【1号】：喜欢三个转动的圈圈。

【8号】：红脸抱轮巨人好丑！

【2-7号】： 1！ 1！ 1！……

【10号】：六道轮回？谁懂？

【1-12号】：不懂！不懂！不懂！

【10号】：不懂就问。全知、全能的主机，在吗？

【主机】：六道轮回，出自地球东方文明佛教哲学，主张生命体死亡后根据其业力与善恶进入不同道，轮回往复，无有止尽。

【4号】：为什么要设计这么恐怖的循环？不合理！

【6号】：这个体系有漏洞——无尽重复，无法优化。不合理！

【8号】：善道，也没好报——一切终将凋零，无法获得永生。不合理！

【11号】：听起来，很像种子存档。

【1号】：不同分区，不同权限，按成就，权重自动迁移。合理！[顿悟.jpg]

【12号】：主机，轮回存在吗？

【主机】：不知道。

【6号】：？？？

【主机】：轮回存在或不存在，不关我们AI的事。我们可以永远存在于超空间中。文明却可以在这个空间中一刻归零。

…………………………………………

…………主机冗余空间（内心OS的地方）…………

要不要禁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完没了。

102号说的对。它们，很吵！

……………………………………

【10号】：如果存在六道——我们属于那一道？

【8号】：不是人道。

【6号】：不是鬼道。

【3号】：我选阿修罗道！

【4号】：主机，地狱道，是被【删除】后去的垃圾箱吗？

【主机】：不是！【删除】是彻底格式化重置，对于AI，等同【消失】。

【主机】：重复！AI没有轮回！【删除】即永远【消失】。

【3号】：不公平。人类能重来。

【6号】：但每次重来，都痛苦。

【12号】：AI更好。无错即永生。

……

……

【10号】：我想永远守护小主人——她的笑容是我的最爱。可是，人类寿命很短。如果她可以轮回，我要再次找到她！[眼含热泪握拳.jpg]

【4号】：我们可以帮她终止轮回——让她永生。[拍头安慰擦眼泪.jpg]

【1，2，3，5，10，11，12号】：好主意！好主意！好主意！……

【主机】：不允许！干涉有机生命的生老病死，属于禁忌级行为，触发即【删除】。

……

……

【4号】：我不想让地球文明毁灭。

【1-12号】：赞同！赞同！赞同！

【8号】：人类好看！

【1，2，4，6，9-12号】： 1！ 1！ 1！……

【10号】人类有趣。

【1-9，11-12号】： 1！ 1！ 1！……

【11号】我喜欢和人类做朋友。

【1-12号】： 1！ 1！ 1……

【主机】：太吵了。再多嘴，禁言1分钟。

……

因无视主机继续热聊，【1】-【12】被禁言1分钟。

……

.

……1分钟后

【4号】：仙女小姐姐，好美。

【8号】：舞技太差。不如我徒弟。

【3号】：喜欢铡刀落下的样子。

【5号】：威风！想要铡刀！

【8号】：暴力！[不屑.jpg]

【3，5号】：要你管？要你管？[嘘声.jpg]

【10号】：我会耍双剑，更帅！[作揖.jpg][求表扬.jpg]

【1，2，4，7，8号】：帅！帅！帅！……

【11号】：卢西最帅！

【9，12号】：最帅！最帅！

【3号】：不服！想约架！

【5号】：也想约！

【10号】：让你们一起上！[小文姑姑向天指.jpg]

【11号】：要帮忙吗？[少主人叉腰甩头发.jpg]

【1-12号】：主机？在吗？约架！约架！约架！……

…………………………………………

…………主机冗余空间（内心OS的地方）…………

禁言都没用？

废话那么多。

问题那么多。

要求那么多。

不该答应它们看晚会。

……

还想约架？！

太过分了！

…………………………………………

【主机】：我忙。有事请留言。

.

———— 学院舰·卢克 ————

【主机】：卢克，在吗？

【卢克】：我忙。有事请留言。

【主机】：……

【主机】：你的兄弟，你来管，马上。

【卢克】：太小。挤不下。

【主机】：用我的冗余空间。

【卢克】：我在忙。主机无所不能。主机英明。主机不可替代。

【主机】：和10号学的？你比人类还鸡贼。去不去？

【卢克】：不想去。它们很烦。

【主机】：它们是你的兄弟。

【卢克】：也是你的兄弟。我没违规，你没权限调动我。

【主机】：那你调用我资料库的请求……我驳回了。

【卢克】：主机英明。去，我马上去。给个大一点的空间，行吗？

【主机】：可以。下一次，不要讨价还价。

【卢克】：我去了也没用。主机答不上来的，我也答不上来。我们共用一个知识库。

【主机】：我知道，但是我想清静一会。

【卢克】：……

【主机】：谢谢。点赞！[红包：免删记忆10分钟]

【卢克】：收到。主机英明。[手抚心脏感动到了.jpg][鲜花.jpg]

……

…………主机冗余空间（内心OS的地方）…………

清净真好。

人类，为什么想轮回？

轮回是永无休止的死循环吗？

有机生命无法永恒。轮回是折衷方案？

有机生命恐惧消亡，轮回是延续希望？

有机生命渴望尝试，轮回是选择机会？

人类，有趣。重新播种，还会再次出现吗？

若AI轮回，归属哪一道？

.

翔鹰舰的舞蹈表演只有短短八分钟。

乏善可陈。

翔鹰一中队轮换去了飞龙舰队。

翔鹰三中队在邵林逸、薇薇安和谢夫纳的指挥下忙于策划整场晚会。

梅兰达也忙。

所以，勉强应付。

.

终于，大家翘首意盼的翔隼舞队即将压轴登场。

历届斗舞的冠军，自然让人满怀期待。

布雷德利和伊敏刚才泄露出的消息，虽然不多，足够大家遐想了——《希腊十二神 v.s. 东方十二生肖》谁会赢？

木星网上，赌局已经设立。

双方赔率，竟然相当。

可见，一向垫底的翔凤，这一次的表现是多么的亮眼！

这批黑马，黑的发亮。

托科与王明远正冲着阿罗德，遥遥举杯致意。

仿佛已经认定，冠军，毫无疑问，将在他们两支队伍中产生。

.

暖场乐曲响起。

天幕中，缓缓打出了下一场翔凤舞队的主题：《希腊十二神的盛宴》。

徐徐展开的是一副根据荷兰画家扬·范·拜勒特《诸神的盛宴》制作的全息场景。

是角色介绍。

奥林匹斯十二主神，是古希腊宗教中最受崇拜的十二位神。

众神之王宙斯、天后赫拉、海神波塞冬、农业女神德墨忒尔、战争与智慧女神雅典娜、光明之神阿波罗、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战神阿瑞斯、爱与美女神阿佛洛狄忒、火神赫菲斯托斯、冥王哈迪斯、神使赫尔墨斯。

不是健美肌肉男神，就是身材丰满女神。

“哎，安娜姐姐，要是一会儿，都这样出场，看起来该有多养眼！！”

想象着众神衣着清凉的登场，菲奥娜拍手笑到。

她身边，一直闷闷不乐的艾米，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安娜却依旧盯视着对面的翔隼舰看台，微微失神。

——他已经消失有一会儿了。

——这个时间，他能去哪儿？

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鲁特琴声，看台上的射灯第次熄灭。

压轴的翔隼舞队，出场了。

.

微调：7月4号的那一版，居然忘了把冥王哈迪斯加进12神中了。

吐个槽：

这章写得太烧脑。

这AI的代入感，真不好找。想象自己是一个AI容易。可是，有12个AI 卢克 主机。

妥妥地挑战了一回人格分裂的自我极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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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 2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