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韩呈栋心中一沉，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也不多言，利落取下悬挂在床头的短剑，然后摸索着翻开床头暗格，取出一台小巧的便携式智脑。

他指尖触碰到控制屏的一瞬，蓝色荧光亮起，照亮了黑暗的卧室。

借着亮光，韩呈栋将短剑剑尖在食指指尖划过，一滴鲜血旋即滴入控制屏下方的凹槽内。

楚寒玉眉头轻蹙——这该是以呈栋的生物信息加密的最高机密读取终端机。

机盖向两侧展开，露出一个精巧的全息投影端口。

韩呈栋从暗格中摸出一枚紫色讯息条插入终端机卡槽中，控制屏骤然翻转为亮紫色。

“寒玉，你将看到的是联盟与韩家共守的最高机密。” 韩呈栋已经完全收敛了之前的轻松。

他眼神冷峻，语气郑重，“这些内容，是你我即便付出生命，也必须保守的秘密。”

“呈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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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语播放完毕，一个个文件夹沿着2148年的时间线依次展开。

韩呈栋点开其中一份，文件名显示的录制时间是：2148年4月8日16:20。

画面闪烁片刻后，一个巨大的舱室浮现在屏幕中。

“嗨，肯特，我真是无聊透顶了！”

“昨天、前天、大前天——天天都一样。”

“唉，我真受够了在这铁棺材里混日子的生活！”

说话的是一名中等身材、戴着一副智能眼镜的工程部上尉。他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调试器，一边连声抱怨着。

“安斌大哥，坚持住！”肯特抬了抬下巴，安慰着这位心情烦躁的同伴，“嘿，再熬三周，我们就能到火星啦。想想海依娜基地的美食，还有那几位大——美——女——”

他拉长了声调，笑得阳光灿烂，“我现在每天都梦到她们，不是站在吧台后向我招手，就是在舞池中冲我抛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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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玉让韩呈栋暂停了视频，开始仔细观察他们周围的场景。

肯特和安斌正置身于升龙号飞船的动力舱——那是一个庞大的圆柱形空间——直径百米、高约两百五十米。

沿着舱壁，环形巡视通道一层层盘旋而上。彼时的舱板仍是普通钛合金制成，在射灯照耀下泛着柔和的银白色光泽。

无数细如发丝、坚若钢索的银色牵引绳，将一颗能量核稳稳悬系在舱室中央——那，正是人类所建造的首台从超空间攫取能量的球形Y式引擎。

远远望去，直径二十米的能量核宛如一轮皎洁银月，静悬于半空。

其表面光滑如镜，五彩光纹时而一闪而逝，仿若涟漪掠过无声的湖面，又瞬间便隐入无形。

从能量核心四周，数不清的超导体动力缆蜿蜒伸出，插入舱壁的控制面板之中，将源源不绝的电流输送至飞船的每一处系统。

二人面前的控制面板上，一道道数据流悄然闪过，安斌手中的调试器上的绿灯，昭示着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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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接着播放。

安斌收起调试器，将控制面板推回凹槽，合上舱板。

肯特收拾好工具箱，提议道：“斌哥，今晚下值，咱俩去军官餐厅喝两杯吧——我想和阿什莉聊聊天。”

安斌撇撇嘴，显然对肯特的提议不以为然。

“肯特，你就别做梦了。阿什莉整天和那个又痞又帅的格雷格少校眉来眼去，她一直都懒得搭理咱们这些工程部的宅男！”

顿了顿，他轻声道，“而且，我今晚要去‘好运来’吃饭。”

肯特笑嘻嘻地打趣道：“哟，‘好运来’？你最近可是去得有点勤。说，你是不是看上了罗店长的女儿罗沁？”

“是又怎样？你这个花心大少爷，还打算和我抢人吗？”安斌白了身边这个笑得邪恶的损友一眼，自顾自沿着长长的环廊向下一个控制台走去。

“啧啧，沁儿姑娘长得确实清纯可爱，难怪你这眼高于顶的家伙也会动凡心！可我听说，老罗一家是要去火星定居的……”

一看安斌没搭理他，肯特有些不甘心。

他快步追了上去，搂住了安斌的肩膀，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斌哥，咱们升龙号是旗舰，这次是试航才跑这条老航线，顺便执行运送补给和移民的任务。欧阳舰长是什么人？今后绝不会再接这种商船才会干的烂差事！”

他虽看起来是为安斌感到可惜，脸上却难掩幸灾乐祸，“所以，斌哥，你之后想再见沁儿姑娘，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呢！”

“哼。肯特，你知不知道，有句老话叫做，事、在、人、为！” 安斌推了这位贱兮兮的朋友一把，显然对他的落井下石很是不满。

肯特一愣，一把揪住了安斌，高声道：“嗨！斌哥，你这几天一直嫌工作无聊，是不是动了退役、随人家去火星定居的念头？作为好兄弟，我可得提醒你，冲动是魔鬼！你这么受欧阳舰长器重，再熬两年肯定能升任工程部副主官！”

安斌瞪了肯特一眼，掸开他的手臂，将调试器塞了过去，冷声道：“肯特中尉，工作时间，少谈私事！最后这个控制板我就交给你了，我要去前边的引擎室检查运行记录。今晚，我可不能迟到！”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向十几米外的控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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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毫无征兆地，舰体猛地一震。

红色紧急灯骤然亮起，刺耳的警报随即充斥整个动力舱。

二人同时一哆嗦，肯特手中的调试器‘啪嗒’坠地。

“肯特，别管调试器！快，咱们去控制室，这里怕有辐射！”

安斌只愣了一瞬，就返身，一把扯住肯特，拉着他冲向不远处的气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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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龙号引擎室。

刷的一声，气闸门在安斌和肯特身后关闭，安斌抬手按下门边的红色按钮，一道厚厚的防辐射屏障从四面升起。

与此同时，通讯器中传来欧阳舰长焦急的问询：“安斌，动力舱那边情况如何？”

背景中传来舰桥参谋们纷乱的汇报声。

“报告欧阳舰长，我和肯特中尉正在动力舱例行检查，引擎突然停机，原因……不明！”

安斌的目光飞快扫过控制室中一排排亮起的警报指示灯，手指飞快地在控制板上滑动起来。

一旁，肯特插嘴道：“报告欧阳舰长，目前，还没有收到引擎设备损毁警报！”

此时，各种报警讯号正源源不断地传来。引擎室内的控制面板上，闪烁着的，是一片愤怒的红色。

安斌示意肯特立刻按时间顺序检索报警讯息。

他们希望智脑能尽快给出分析报告，可是由于新讯息不断涌入，故障诊断子线程的进度条僵在了5%。

两人对视，难以置信之色溢于言表。

目前，所有信号都是状态警示，却无一条报告设备损坏。

那不断闪动的红色光芒，将他们额头渗出的冷汗映得清晰无比。

楚寒玉耐心地将这段录像中的画面一帧一帧过滤，迅速提取出引擎控制器与动力舱内的各项显示数据，并以时间顺序一一排列分析。

她眼神虽然平静，却掩不住眉宇间渐渐升起的忧虑。

很快，数据整理完毕，她转头看向韩呈栋。

“呈栋，你有没有觉得，这两次引擎停机事件，很相似？”

韩呈栋点点头——翔凤母舰X引擎停机，同样是事前毫无征兆，也无任何设备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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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呈栋播放的下一个视频，时间标注为2148年4月9日8：00。

升龙号中控室。

舰长欧阳海潮身着蓝白相间的空天军中将制服，端坐于桌首，神色严肃地看向身旁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佩顿所长，你的团队对这次升龙号引擎停机事件的分析结果如何？”

楚寒玉暂停了画面。

欧阳海潮，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眼神犀利。

这位舰长据说是自己妈妈的先人，他虽然看起来比呈栋老成持重些，但那眼神中咄咄逼人的样子，到与他一般无二。

她轻轻按下了【继续播放】键。

“欧阳舰长，我们发现此处超空间内有一个辐射干扰源。”佩顿所长在控制终端上滑动几下，推送出几幅全息图像。

他指着图中不断跃动的周期性波纹，道：“每次升龙号尝试重启引擎，中途都会被迫停机，您看，这是因为超空间产生了原因不明的引力波动，导致超空间无法被安全折叠。”

“辐射干扰源？”欧阳海潮眉头微皱，追问道：“影响范围有多大？以目前升龙号的航速，何时能驶出这片区域？”

一位清瘦高挑的中年学者站起来，推开了眼前的智能眼镜，回应道：“目前，我们尚不清楚干扰源的具体位置，因此无法判断干扰区的广度。” 将共享画面切换到空间变换模拟视图，他接着道：“我们组的梁纪安、林自远两位研究员刚刚构建了这个超空间变化模型。我们的分析表明，这个干扰源在不断移动中，若想三角定位它的具体位置，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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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诸葛倾原吧？诸葛连山的先人？”楚寒玉问道。

“对，就是他——诸葛家和秦家是世交，所以秦雪宜的父亲还拜托他一路上照顾好自己的宝贝女儿呢。”韩呈栋笑了笑，有道：“这位诸葛倾原是当年数一数二的物理天才，连山那么聪明，多半沾了他那位神童祖先的光。”

韩呈栋叹了口气，忆起自己这两位神童发小，经常在文理科目上碾压他的过往。

“哎，连山从小就把我表哥梁铮压得死死的，他那人，一向骄傲得很！”

楚寒玉笑道：“哈哈，诸葛连山没追上赖凌美，还不都是拜他那个傲娇且挑剔的脾气所赐？不肯放下身段讨好凌美也就算了，还总挑她计算推演中的毛病。凌美那么好的脾气也被气得发誓：‘我再也不跟那个诸葛家的挑刺怪同组！’”

韩呈栋让楚寒玉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口评论道：“连山这人性子就是这样，很严谨，眼里容不得错，可是他人不错。”

楚寒玉突然转头，看向韩呈栋，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好奇。

“呈栋，我和连山工作关系很密切，外面流言飞语传了好一阵子，瞧，你父亲还气得去验诸葛方程的DNA。可你从来都不吃我和连山的醋，这是为什么呢？”

“哈哈，连山那家伙，他压根不喜欢你啊！”韩呈栋一脸笃定地笑道，“你记得吗，咱们在东方大学读书的时候，你号称第一学霸，把他的风头压了下去。哎呦，连山那种骄傲的人啊，最喜欢被人崇拜着了！当时被你抢尽了风头，他心里，除了和你比个高下之外，哪还能对你有什么别的想法？不瞒你说，我和你开始交往之后，连山就连带着我这个发小，都一并疏远了！”

“你又跟我开玩笑！” 楚寒玉狐疑地摇着头，“连山做的方向和我不同，我的计算和应用比他强，但在空间建模的理解上，我可没法跟他比。他和我合作得很愉快，我还真没看出他讨厌我。”

“哎，连山这人平时很闷，没看他和哪位姑娘有过恋情，突然就领回一个儿子来！” 她眨了眨眼，终是忍不住八卦一下这个老同事：“你不知道，当时他将诸葛方程送去幼儿园，可是震惊了整个火星研究所——至今没人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谁！”

韩呈栋听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没想到，寒玉也……挺好奇这事。

楚寒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这几年，诸葛方程可没少给飞鸢的恶作剧提供幕后技术支援。

年初，一听说自己要被送回地球，与飞鸢分开，方程死活不同意。

结果，诸葛连山不得不把儿子扔进了休眠箱，托秦翎洋将他带回了地球！

她叹了口气，推了推丈夫：“方程那孩子，长得可真俊，他一天到晚跟在飞鸢身边，对她言听计从。我看他很喜欢鸢儿呢！哎，等他长大了，说不定会跟安国争飞鸢哩！”

“方程，比飞鸢还小几个月吧？他怎比得过安国？”韩呈栋皱了皱眉，又道：“我和梁铮都猜，方程是连山和他大学初恋女友的儿子。”

“哦？”楚寒玉立刻来了兴致——诸葛连山？在大学有个初恋女友？

韩呈栋见楚寒玉难得八卦一次，索性遂了她的愿。

“嗯，大学快毕业时，连山有了个女友。那阵子他简直像变了个人，经常神隐，整个人都高兴得不行。可没过几个月，他又突然变得很颓废，消沉了好一阵子。我们都以为是因为凌美选了梁铮而不是他，可梁铮却告诉我们说，连山在他婚礼上喝多了，说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凌美——但他喜欢的那姑娘不辞而别，伤透了他的心。”

“方程出生后，我们也很好奇，认为是连山为了应付家里老太爷催婚，代孕生子。梁铮还特意发信去打趣他。可被连山气呼呼地否认了，说：‘方程是我正儿八经的婚生子。只不过，他妈妈不肯公开身份！’”

聊起这两位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韩呈栋心中不免难过：

——唉，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曾经无话不谈。

——但毕业之后，大家各忙各的，也没了当年那种推心置腹的默契了。

——如今，梁铮在木星，诸葛连山在火星，这次他们是否都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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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边唏嘘往事，一边继续观看视频。

终于。

最后一个视频亮起。

画面切换到韩平跃小队登陆那颗神秘陨星的场景。

穿梭机缓缓降落在陨星表面时，原本覆盖在陨星表面的全息伪装瞬间消散，一艘庞然大物赫然显现——那，是一艘嵌在椭圆形陨石体内的巨大星舰，通体呈梭形，舰身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见到这一幕，楚寒玉瞳孔骤然一缩，惊呼出声：“天啊！零号飞船居然……真的是一艘由X引擎驱动的星舰，我还以为你在编故事呢！”

“没错，寒玉，你看这里。”韩呈栋暂停了视频，将镜头放大，指向星舰上一处醒目的标志。

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十二圆环图案。

十二圆环正中，镶嵌着的，是一颗渐渐亮起的金色星芒。

“这颗金色星芒，就是我们人类第一艘飞翔级母舰——翔星舰的舰标。当初，联盟为了致敬零号飞船，特意沿用了这个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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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只播放了30秒，便戛然而止。

韩呈栋轻叹一声：“关于升龙号引擎停机和零号飞船的影像，就只有这些了。在进入超速航行之前，那艘星舰的智脑将升龙号所有相关的视频记录和数据彻底抹除。等零号飞船飞离太阳系之后，升龙号的引擎便顺利重启，并如期抵达了火星的海依娜基地，之后的行程一切正常。”

“真是可惜……”楚寒玉轻叹一声，目光停留在视频的最后一帧，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惋惜与敬意，“韩平跃将军的小队进入零号飞船后，竟然连一帧影像都没有留下。他们十五个人，真是视死如归，太勇敢了。”

“能保存下来这一段影像，已经是极限了。”韩呈栋语气低沉，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这是梁纪安、林自远和诸葛倾原三个人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根据十五位队员残存的记忆片段，以及诸葛倾原的手抄日记逐帧还原的。至于飞船内部的影像……那艘智脑不仅抹去了所有数字影像记录，还精准地从这些队员的大脑中删除了他们关于飞船内部的记忆。”

楚寒玉吃惊地看向韩呈栋，失声问道：“它竟然能做到定点删除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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