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南柯境。
晨光微熹,云蒸霞蔚,阳光还在地平线之下涌动,但云梦泽上空已经天光大亮。
太虚宗的灵舟停泊在云层中,体型庞大的空中巨物散发着白玉般莹润的光辉,将整片天空上的薄云都映出一层彩色的霞光。
玄阳子立在灵舟之首,看着数百丈高度之下雾气朦胧的湖面,心情颇好地抚了抚胸前的长胡须。
他的大弟子应星洲走到他身后,在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抱拳行礼:“师父。”
玄阳子摆动一下臂弯里的拂尘,示意他免礼,应星洲也走到船舷边,向灵舟下看去:“南柯境要开了吧?阿朔和辞师弟该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俩谁能拔得头筹。”
提到这两人,玄阳子抖抖胡须:“谁拿头筹都行,赶紧把这俩混账送走,别再霍霍人就好。”
应星洲忍俊不禁:“师父嘴上这么说,真要把阿朔送走,您又该嫌弃无为峰太清净了。”
玄阳子轻哼:“那小子在的时候鸡飞狗跳的,他走了,清净些才好呢。”
应星洲笑而不语。
玄阳子问他:“你前两天不是说要给那臭小子打个新的储物袋吗,东西做好了?”
“做好了。”应星洲答道,“等从南柯境出来,阿朔就算是出师了,当做出师礼送给他,正正好。”
玄阳子欣慰点头:“马上要出远门,储物袋合适。”
此方天地分阴阳两界,阳界孕育生灵万物,飞禽走兽、人仙妖魔都在阳界繁衍生息,阴界则是生灵凋亡后的归处,是阴灵鬼物聚集之地。
近几年阴界不太平,大量鬼物突破界壁来到阳界,为祸人间,太虚宗作为第一大宗,每年都会派弟子前往鬼物作乱最严重的地方支援。
等到南柯境开,在里面历练的太虚宗弟子顺利出师,也该去凡人界出战了。
想到终于能把闹腾的小徒弟送走,以后再也不用因为那小子闯祸而被其他山头的长老追杀,玄阳子眼角眉梢都透出喜意,红光满面地一甩拂尘:“我再给他那刀添几块磨刀石,跟你一起凑个好事成双。”
无为峰上随便捡块石头都能磨刀,应星洲面不改色地夸奖:“师父有心了。”
玄阳子深以为然地颔首。
天下大陆分九洲十二境,云梦泽位于中洲,面积广阔的湖泊沼泽孕育了无数精怪妖魔,这一片水域正是属于一只四阶大妖,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幻境编织技术在云梦泽发家致富,后来被太虚宗的长老玄阳子收服,被迫成为太虚宗的教具,每五年帮太虚宗编织一个大型幻境,供太虚宗弟子历练。
应星洲看看远处涌动的霞光:“时辰快到了吧?”
玄阳子:“嗯。”
话音刚落,只见东方地平线上一束带着紫气的金光穿破云层,似一支所向披靡的光箭,一路将天上地下缭绕的云雾水汽统统驱散,霎时间天地一明,云梦泽上经久不散的白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的水面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将百丈之上的灵舟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入大泽之中,仿佛向里面投入了什么实物,平静的湖面开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抖碎了一连片的金光,美不胜收。
应星洲看着灵舟下的场景感叹:“这蜃兽真是颇有几分本事。”
每次南柯密境打开,都像以天地为帷幕在进行一场表演,浓墨重彩地画出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色。
为着这份美景,灵舟内的人都纷纷走出舱门,趴在船舷上往下看,宽敞的甲板上眨眼间就挤满了太虚宗的弟子。
一边看热闹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
“三个月了,终于又能看到燕师兄了!”
“希望燕师兄能夺魁!”
“上次门内小试是燕师兄第一,按照规律,这次头筹绝对是君辞师兄的!”
“小试是小试,大比是大比,要分开算才行,上次大比是君师弟赢了,这次该燕师弟获胜!”
“啊?规律是这么算的吗?还要分开看?!”
“那当然了。”经验丰富的师兄抬了抬下巴,见和自己聊天的师弟满脸痛惜,压低声音,“怎么,你投了多少?”
“也没多少。”那年轻些的弟子也放低声量,比了个数,“这么多。”
师兄抬高眉毛:“嚯!”
这可是小弟子一个月的份例!
还没来得及安慰这位师弟,灵舟之下异变陡生!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湖底剧烈挣扎,湖水沸腾般涌动起来,一道剑气从水面之下悍然飞出,生生将整片水域斩成两半,随后威势分毫不减,带着恐怖的能量直直向灵舟船头飞来!
“啊!”
站在船头的小弟子们齐齐尖叫一声,七倒八歪地向后退去。
灵舟的防御法阵适时亮起,和这恐怖的一剑骤然相接,虽然挡住了骇人的剑气,但还是引得灵舟一阵剧烈地摇晃。
“怎么回事?”
灵舟上的弟子们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玄阳子早就闪身到了剑气飞来的地方,看着阵法上四散的流光,眉头皱起:“君辞的剑气?”
“辞师弟?”应星洲想到什么,“该不会和阿朔有关吧?”
回应他猜测的,是一声什么东西破水而出的巨响。
应星洲和玄阳子向下看去,只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从巨大的漩涡中飞身而出,剑气、刀气疯狂四溢,倾泻而出的灵力威压硬生生将云梦泽汹涌的波涛压平了。
应星洲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师父!”
那道属于君辞的白色剑气锋芒毕露,金丹期修士磅礴的灵力全都指向燕云朔一人,那其中竟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君辞和燕云朔不和,是全太虚宗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但像今天这样不死不休般痛下杀手,还是第一次。
玄阳子也看出些不对劲,拂尘一挥,尘尾无限延长,想去将两人分开。
没想到拂尘还没近身,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居然都一转手,一人挥出一道白色剑气,另一人打出一道黑色刀意,将玄阳子的拂尘打歪了。
随后又盯着对方厮杀起来。
燕云朔架起手中弯刀,硬生生接了君辞一剑,两柄天级灵器短兵相接,锋锐的刀刃剑刃彼此撕咬,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燕云朔在四溅的灵力火花中反应过来:“你真要杀我?!”
君辞一剑未中,卸力、收剑、足尖在空中蓦然凝成的一朵冰花上借力一点,回身又是一剑挟着凛然的寒意当头一压:“你该死——!”
这一剑凝着天级冰灵根的本源之力,连带着空气中的水汽都结成冰霜,如果被击中了,转瞬间就能魂归天外。
燕云朔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因为冰冻而迟滞起来,感受到君辞毫不掩饰的杀意,心下也发起狠来,灵力全速运转,手中两柄弯刀泛起凶煞的黑光,两片弯月一样的刀身旋转着急速飞出,刀弧合二为一时,仿佛两片缺月弧光相接,拼成一圈圆润锋利的月晕。
黑色的月亮撞上白色的剑刃,周围空间霎时陷入一阵恐怖的寂静,仿佛过了一整个甲子轮回,灵舟上的人才听见一声极清脆的灵器相接的声音。
“叮——”
敲金击玉般的声音,很是悦耳,太虚宗的小弟子们却呆呆地看着灵舟之下,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那催命般的玎玲声。
平静的水域已经不在,大片大片的湖水被冻结成冰块,空气中有白色的冰雪簌簌落下。
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狼狈地落在冰面上。
燕云朔硬生生将冰面砸出一道人型的浅坑,胸膛中一阵血气翻涌,他喉头滚了滚,想把喉间的腥气咽下去,嘴角却仍流出一道殷红的血色。
他娘的。
君辞是真的要杀他。
燕云朔想到这个,心中就充满了暴躁的感觉。
一想到君辞为什么要杀他,燕云朔心中更是一阵气闷。
他觉得被他占了便宜,难道他燕云朔就想和他喜结连理?!
燕云朔气得从坑里爬起来,就看到君辞倒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正撑着剑试图站起来。
一双凤眼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燕云朔睁大眼睛瞪回去。
这才发现君辞唇角也有一丝血痕,平日里总是衣冠楚楚的人此时衣襟散乱,束发的额带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乌黑的鬓发贴在脸上,显得皮肤比天上落下来的雪还苍白。
也显得他气得发红的眼尾比唇边的血迹还显眼。
君辞提着剑走向燕云朔。
君辞以前看着这张脸只觉得可恶,觉得一定要看着他露出失败的表情才满意,现在看着燕云朔,只想让他永远闭上那双讨人厌的眼睛。
他居然敢,他怎么敢……!
君辞气得眼眶都红了,提着手中灵剑踉踉跄跄地走到燕云朔面前,手腕脱力地发着颤,也要把剑举起来。
燕云朔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还没杀够?”
君辞咬牙,灵剑又往上提起一分。
燕云朔只好从经脉里再搜刮出一点灵力保护自己:“师叔救我——”
一道扩音咒把他最后的灵力消耗殆尽,效果立竿见影,一道其他人的灵力击中君辞的手腕,灵剑脱手而出,砸在冰面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君辞抬头,看清楚来人样貌,眼眶更红了:“小叔叔!”
君沉渊背手立在空中,看看君辞,又看看燕云朔,眉心微蹙:“这次是为何?”
君沉渊只知道他这侄子和燕云朔不和已久,却没想到他们已经不和到了要以命相搏的地步。
“他……”君辞指着燕云朔就想告状,但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恨恨一咬牙,“他羞辱我!”
“我没有!”燕云朔赶紧否定,“你以为我就愿意?!”
君辞怒目而视:“你还敢不愿意?!”
燕云朔也觉得气闷:“我当然不愿意!”
君辞当即就要去把灵剑捡起来。
“好了。”君沉渊隔空一点,把两人用灵力托起来,“回去再说。”
君沉渊一手拎着一个,往两人干涸的经脉里输了点灵力,把他们带回到灵舟上。
君辞刚站上甲板,视线巡视一圈,在玄阳子身后找到目标,握着剑柄的手一紧。
燕云朔也看到了躲在玄阳子身后瑟瑟发抖的蜃兽,双手一招,两柄弦月弯刀霎时显形。
两人不互殴了,冲着那只蜃兽大步而去,手中灵器杀意尽显。
君辞:“你这孽障——”
燕云朔:“狗屎蚌精——”
两人异口同声:“去死!”
四阶大妖换算成人修都有元婴期修为了,此时面对两个灵力几乎耗尽的金丹修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位公子饶命啊!”
然后又连滚带爬地去抱玄阳子的大腿:“仙君救我!!!”
“到底怎么回事?”玄阳子的拂尘分成两股,将两个煞气腾腾的弟子绑住,“一出来就喊打喊杀的,差点波及到南柯境里其他弟子,幸好蚌珠儿眼疾手快带着他们跑远了,刚刚才绕回来,怎么你俩互殴还不够,还要对蚌珠儿下手?”
蚌珠儿,就是玄阳子收服的蜃兽,原型像一个巨大的蛤蜊,人型就是个皱巴巴的老头儿。
玄阳子管他叫蚌珠儿。
真够恶心的。
君辞和燕云朔这么想着,一不小心对视了一眼。
随即一个眸中显出杀意,一个威胁地龇了龇牙。
都没说话,也没回答玄阳子的问题。
“你来说。”玄阳子点了一个从南柯境里出来的女弟子,“一出来就打架,肯定是在幻境里有矛盾,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在幻境里都忘却前尘了,还能重新结下梁子变成死对头?
看这一出来就下死手的样子,恐怕结的仇比在幻境外面还大。
被点到的姑娘欲哭无泪地一指自己:“我?”
“就是你。”玄阳子把君辞和燕云朔的眼睛遮住,阻止两人用眼神攻击对方,“说说吧,怎么个事?”
“燕师兄和君师兄在幻境里一点矛盾都没有,就是,就是……”那姑娘吞吞吐吐半天,终于一狠心,大声道,“他俩就是拜了个堂又成了个亲!”
宿敌就是宿敌呀。。。宿敌是不可以变成妻子的,变成妻子了你就再也不能坦率地看着宿敌的眼睛再和他说我要杀了你了。。如果变成妻子了你们就只能在夜晚一起缩在被子里再钻进**与爱的温床了。。。所以宿敌只能是妻子。。哦不。。。。我是说。。。所以妻子只能是宿敌。。。。抱歉。。我是说。。。宿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