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没动静了,君辞就知道燕云朔明白了。
他紧绷着脸,想出言嘲讽燕云朔蠢到连幻术都认不出来,但一想到自己小时候那副不要钱的样子也绝对谈不上聪明,最终还是沉默了。
“咳。”燕云朔轻咳一声,“你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君辞:“不用你说。”
“不过和我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燕云朔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你那时候要闪亮些,不像小鸡崽了,看着挺神气的,怪不得我想养你呢……”
君辞冷笑:“你还有脸说?”
两人的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当时君辞极不情愿离开丹穴山,但还是被君沉渊接走,他赌气不愿意和人说话,也不愿意化形,就原型跟着君沉渊到了太虚宗。
刚好燕云朔缠着玄阳子说要养只灵宠,作为他成功引气入体的奖励,玄阳子拗不过他,就委托君沉渊,帮忙在灵兽众多的丹穴山找一只合适的。
燕云朔每天翘首以盼,等着君沉渊回来,好不容易听说他师叔回宗门了,还带着一只羽毛极其华美的小鸟,当即冲上君沉渊的洛泽峰,正好看到独自蹲在窗边自闭的君辞。
小凤凰眼神睥睨,孤高清傲,翎翎的尾羽流光溢彩,燕云朔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说出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就是我的鸟?”
当时君辞本来心情就不好,闻言在心里骂了一句有病,没搭理他,拧过头看向另一边。
但燕云朔死缠烂打地靠过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讲话,什么“你放心跟着我一定有好日子过”,“以后在太虚宗没人敢欺负你”,“你的羽毛好漂亮我可以摸摸吗”,君辞被烦得要死,从他言语间终于听出点不对劲——这傻子好像把他当成普通的灵兽在哄。
终于在燕云朔试图给他取名叫“寒焰凰尊”“风翎霄汉”“苍羽破空”等等令人汗颜的名字之后,君辞忍无可忍,扭头叨了他一口。
“怎么还咬人?”燕云朔很大度地原谅了它,“苍翼天尊,以后不能这样了。”
君辞气得变回人身,揪着这傻子的衣领,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清楚:“我才不是灵兽,滚开!”
燕云朔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灵宠大变活人,一时接受不了:“我鸟呢?!”
君辞:“我管你鸟不鸟?!”
自己的灵兽怎么宠都是应该的,但冒出个陌生小崽子胆敢跟他动手,燕云朔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就这么拧成一团打了起来。
当时燕云朔刚引气入体,君辞却是天生练气九层,修为略占上风,多打了他好几拳,只是不管怎么样燕云朔都不肯服输,还时不时回击他一下,君辞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还从来没吃过这种亏。
没等分出胜负,两人就被听到动静的君沉渊拉开了,君辞第二天就主动去了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的学堂。
他一定要听到那个叫燕云朔的小子亲口对他认输。
只是这声认输十多年都没听到过,反而是君辞偷偷溜回丹穴山的计划一再搁置,最后就这么留在了太虚宗,走上了和燕云朔针锋相对的修炼之路。
而本该属于燕云朔的灵兽,在几天之后才被送去——那是一只血统高贵纯净的玄冥疾风隼幼崽,威风凛凛、神采奕奕——但燕云朔怎么看怎么不得劲,最后只好归咎于君辞玷污了他喂养灵兽的心情,从那之后也不吵着要养灵宠了,专心地每天跟君辞作对。
燕云朔很少回忆旧事,更何况是十一年前和死对头的初遇,但现在这么一想,当时认为是天大的矛盾,现在看来好像根本就不足挂齿,他甚至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能因为这件事跟君辞杠这么久的。
肯定还是因为君辞太记仇了。
燕云朔这么想着,往前跨了一步,经过一根树枝分叉,脚步又是一顿。
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只有他大腿高,包子脸,三头身,眉眼精雕细琢,神情冷若冰霜,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来者何人?”小君辞微微抬着下巴,“擅闯凤族重地,好大的胆子。”
燕云朔:?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君辞:【喂,为什么他们都不跟你说话?】
君辞:【他们看不见我。】
神木上每一个君辞都是他的化身,“自己”当然是看不见“自己”的。
他一个人在这树枝上的时候,这些幻象从来不会主动触发,今晚不知道神木吃错了什么肥料,接二连三地整这些幺蛾子。
君辞:【直接走就行,不用管。】
【行。】燕云朔答应着,目光却忍不住在小君辞身上打量,以前两人同龄,他只觉得君辞这幅做派装模作样,现在长大了,用十七岁的眼光看六岁的君辞,他居然觉得君辞这抬着下巴看人的小样儿挺好玩。
身高差在这,小君辞仰着头,努力用高贵的眼神阻止这不速之客。
燕云朔单手将他拎到一边,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发顶,入手毛茸茸的一片:“哥哥有点事,你先去一边玩着。”
被摸头的君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目睹自己被摸头的君辞忍无可忍:“燕云朔!”
燕云朔笑嘻嘻地过去:“走了走了。”
他现在有些期待之后会看到些什么了。
君辞则开始后悔把这东西带到神木上来。
两人继续前进,燕云朔把六到十七岁的君辞全都重新看了一遍,梧桐叶化作的小君辞最开始认不出他,随着年纪渐长,慢慢的以为他是死对头的亲哥哥,再后来一看到他就拔出剑来,让他滚出去。
除了最开始几个幻象不争气,其他的还是很有自己的风骨,君辞放心了。
燕云朔被喊打喊杀了一路,心情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因为跟“君辞”过了几招,找到点熟悉的感觉,还有些怀念。
直到面前又凝出一道人影。
这次的身量和燕云朔一样高,他习惯性地握紧刀柄,以防这个“君辞”暴起伤人,一剑把他捅穿。
却没想到这个君辞只穿着一身中衣,长发未束,披散着落在肩头,冷着脸上下打量他一阵,眉心微蹙:“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燕云朔:“嗯?”
“下次再这么晚,就自己去睡书房。”君辞走到一张铺着红色鸳鸯喜被的床边,背对他坐下,长发如流水般从肩头滑落,白色中衣掐出一截窄瘦的腰,回头瞥他一眼,“还不上来?”
燕云朔:……………………
他这才发现,这个君辞脸色要更苍白些,唇色却更红艳,穿着雪白的单衣坐在大红的锦被上,像个吸人精气勾魂摄魄的艳鬼。
这是大虞朝的君辞。
被刻意埋葬的记忆从识海深处翻涌而出,似乎又回到大虞朝时每日拥着君辞入睡的时光,燕云朔有一瞬间的恍惚,但目光穿透幻象,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真正的君辞。
他静静立在那里,表情比极北之境的冰雪更冷,如琨玉秋霜,高不可攀。
燕云朔被冷得一激灵,没再多看大虞朝的那人一眼,目不斜视地迈着大步:“快走快走,怪吓人的。”
“不用走了。”君辞蓦地出声,“花就在这。”
燕云朔脚步顿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刚才的“君辞”化作一道流光,飞回一段枝头。
翠叶掩映之间,静静立着一只花苞。
那花苞呈一种浅淡的红色,灿金的纹路从花萼一直勾勒到花瓣尖,仿佛某种神秘的契约,红鸾花的花瓣有很多片,此时大多数都还层层叠叠地抱在一起,唯有一两片微微打开,是一种含苞欲放的姿态。
“就它乱点鸳鸯谱是吧。”燕云朔飞到红鸾花旁边,磨刀霍霍,“直接割下来就行是吧?”
白瞎了这么好看的花型,结果是朵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坏花。
必须铲除!
君辞也御剑飞过来,对着那长势喜人的红鸾花看了半天:“你试试吧。”
“行。”燕云朔也不墨迹,手起刀落,寒光一闪。
刀刃轻而易举就没入红鸾花根部,切入又滑出的手感无比真实,但燕云朔低头一看,那小花骨朵儿还是稳稳当当地立在神木枝头。
燕云朔:“嗯?”
他不信邪,又连斩几刀,弦月一样的刀弧次次都精准命中,但没有一次成功。
燕云朔看向君辞:“好像切不断。”
“嗯。”君辞背着手在一边看着,“你用手掐一下。”
刀都斩不断,用手就能摘下来?
燕云朔不太相信,但还是伸出手去准备试一试。
眼看着指尖就快碰上花瓣,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停下:“你自己怎么不动手?”
还站得那么远?
君辞理直气壮:“不想碰它。”
他一副连多看一眼红鸾花都不愿意的表情,燕云朔其实挺能理解的,毕竟这可是和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被迫绑定的象征,但同时他又有些不忿——
这副模样,嫌弃谁呢!
燕云朔冷哼一声,一把抓住红鸾花的花苞,向外一拔。
当然是没拔动的。
但是,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指尖,沁入了体内。
好东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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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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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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