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砰——

啪啪!啪啪!

茆七一惊,脑子安静了。她看到鹦鹉鱼跳出了鱼缸,在地面挣扎,翕动着鱼嘴。

茆七没有立即去捡起,而是将床头的符箓撕下,揉皱扔垃圾桶里。

然后走去拾起鱼,放进鱼缸。她拿钥匙出门,在外面晒了一天的太阳,据说可以去晦气。

回家,十点入睡。

“去西北……”

“去西北……”

“去西北!”

浑浑噩噩,冤魂不息。

第二天,一条鹦鹉鱼死了。

茆七捞起来丢垃圾桶,死后的红色,呈现出溃烂。她突感全身无力,望着窗外的阳光发怔。

西北……西北……西北到底有什么?

脑子一片混乱,茆七无法解释接连发生的意外,和诡异的梦。她精神萎靡,她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

既然找不到切入点,那就去西北!

左凭市不大,茆七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根本用不上导航。但是为了确保方位的准确,她上车打开导航,制定一条开往西北方向的路线。

没有尽头,开到没有路为止。茆七就这样出发了。

起初是公路,小区,遇到堵车。越走,道路从四车道变成双车道,小区变成民居。

天空也更高阔,路上车子渐少,一望无垠的蔗田,随着风摇摆起伏。

茆七按下车窗,风先灌进来,而后是“唰唰”涌动的声响。大片的田野,丰盛的生命力,爆发出青苦的味道。

蔗田,还是蔗田,别说民居,人类活动的痕迹消失了。茆七开始感到视觉疲劳,轮胎不小心轧过石头,车子剧烈打滑,她猛踩刹车,整个人往前冲。

她打死方向盘,车子在即将冲入蔗田时,刹住了!

心惊胆跳,也清醒了。

解开安全带,茆七躺进座椅平复,她眼睛看向车窗外,判断已经到远郊了。

糖蔗是左凭市重要的经济作物,也是政//府大力扶持的农业项目,农民种植糖蔗不单能增加收入,还有补助。所以城市边缘都大面积种植糖蔗。

四野俱静,茆七浮躁的心稍稍沉定。过了会,她小心倒车,将车子开到路中间。继续向着西北方去。

千篇一律的风景,直到看到一棵孤伶的香樟树。树身足有一米多宽,伞冠极茂盛,遮挡住了两条道路的光线。

香樟树在路中间,将原本的单道分成双道。又因枝繁叶茂,遮光投影,显得路口有些阴森。

这种乡道忌讳较多,树大成精,修路一般会绕行。茆七没多在意,选择右道,以为会在某一段路回到主道。

然而并没有。

路越行越窄,路边的茅草秆长太高,往路间倒,模糊了边缘。茆七精神保持集中,生怕一不小心踩空。

她没注意到天色变暗,像是已经傍晚,远处的风景也渐渐消融进夜色。

哧——!!

很尖利的刹车声。

因为轧在茅草上,汽车还往前滑行了半米。离眼前突然出现的铁门仅一臂宽!

茆七后怕,紧紧抓住方向盘,脚底还压着刹车板,僵硬发麻。

逐渐平息心情后,她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不是眼前凭空出现的生锈的铁门,也不是铁门内一幢苔痕蔓生的旧楼,更不是楼顶挂着的七个字——西北区精神病院。

而是天色骤然暗了,是那种压抑的、永恒的灰暗。

这里很荒凉,野草疯长,风声空旷,视野尽处一片黏糊。就像……就像除了她,和这个精神病院,整个世界都被虚化了。

这就是“去西北”吗?

茆七没有找寻到答案的踏实,反而不安起来。人在预感到危险时,迫切想将自己封闭起来,就像夜里睡觉对于床底的恐惧,用被子裹紧头脚才安心。

她忙将车窗按上去,一股风猛地窜进来,眯了她的眼。

吱嘎——

像凿咬牙齿导传到头骨的声音。

那是什么?

茆七抬起脸,用微弱的视力去看,铁门缓缓打开了!

车窗还剩一道缝,她快速地按按钮,锁紧车门,倒车!

单行道没法转弯,只能倒车。茆七一边操作,一般眼睁睁看着铁门继续往内推,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她几乎忘了呼吸,麻木般倒车。

“吱嘎——”声的穿刺力可怕,透过密闭的车壳,传进脑袋里。茆七牙齿发酸,不由自主地咽唾沫。

一路倒出岔路,还能看到已经大敞的铁门,那幢鬼气森森的大楼在静静地凝视她。楼顶“西北区精神病院”七个大字呈现出溃烂的红色,字体上蜿蜒着一些锈渍,如血在不停地往下流。

在香樟树前打弯,加速开出去,茆七匆匆从后视镜回看——只有惨烈的阳光,和无边无际的蔗田。

没有铁门,没有西北区精神病院。

开到有民居的路边,茆七刹车,抓起手机看:十二点零二分。

明明才中午,为什么开过香樟树后,就天黑了?

蔗田里走出几个村民,面色激愤地说着什么,手里都抓了镰刀。

有人了,茆七放心地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望天上。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不像是有局部阵雨的样子。

西北区精神病院……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汽车被阳光暴晒,车内急剧升温,人坐在里面不好受。茆七发动车子,决定先回家。

路况空,茆七的车速很快,车窗外急速掠过一个黑影。她从后视镜看到路边有个人,在跳着招手。

放慢车速,她凝眸看,认出是那位叫江宁的警察。

茆七真想直接忽视,然而老百姓对于“官”,总有几分讨好的后路之说。

打方向盘,车子转回去,茆七开到江宁身前。车未停,他便拍打车窗。

茆七皱眉不悦,还是开了门锁。

车停,江宁跳上车,气喘吁吁地催促:“快!快开车!”

他着急的样子让茆七心一凛,以为他也撞邪了。

茆七加速启动车子,江宁还没系安全带,背猛然撞向座椅,震得他胸部刺痛。

前几年抓捕犯人时,胸口被刺过一刀,落了些磨人的小毛病,江宁不由气急,“你这起速太危险了。”

茆七无语,“你不是想甩掉后面的东西吗?”

“是啊,但他们又不可怕。”

“不可怕?”

江宁示意茆七看后视镜,茆七瞟了眼,后视镜里是一群挥着甘蔗秆的村民。

茆七更混乱了。

现在好歹在同一条船上,江宁解释:“两条村的村民为争灌溉的水渠,频发矛盾,我们警队来协调处理。也许方式不合适,这不犯了众怒。”

所谓的众怒,是村民摇甘蔗秆赶人。

茆七阴阳一句,“官还怕民?”

江宁正色道:“警民从来不在对立。更何况村民没有恶意,确实是水渠修建路线不合理。”

茆七握住方向盘,瞥了眼这个初始印象不好的警察。这句话,像那么回事。

茆七没再说话,专注开车。

江宁视线在车内狭促的空间转了一圈,生出困意。在村里守了好几天,乡下条件有限,蚊虫又多,睡不好。车里安静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已经回到市区,车子行驶在石景路上。江宁伸懒腰,说:“你不用顾及我,直接开到你住的小区,到时我再想办法回去。”

“我没有顾及你。”茆七说着,车一转,驶出石景路,转进德天路。

呃……江宁尴尬地挠挠头,视线转向外面。他忘记茗都公寓也要经过石景路。

茗都公寓大门用的大理石,上面刻着浮雕,有点欧式建筑的风格。这个小区在左凭市属于中高档价位,江宁状似闲聊,“你的手作应该挺挣钱啊,还买房买车了。”

小区门口有车子在等道闸,茆七刹车,回道:“房车都是动迁款买的。”

“哪片拆迁的?”江宁问。

“有点远,在郊县。”

“哦~”江宁又问,“你姓茆,好奇怪的姓,你老家那片都这个姓吗?”

江宁话太多,茆七警惕起他的身份,她转头看他——面容倦怠,可眼神明厉,藏着某些意图。

“警察先生,我必须要回答吗?”

江宁笑笑,耸肩无谓,“就随便聊聊,叫我江宁就行。”

茆七撇过头,跟随前方车子进小区。

进地下停车场前,茆七停车,做个请的手势,“江先生,自便吧。”

“感谢你带我一程。”江宁松开安全带,客客气气地下车,轻轻地关车门。

茆七刚松口气,江宁敲车窗,她摇下三分之一的口子,问:“怎么了?”

“姜馨的案件要结了,改天我把刻刀还你。”

“好。”

“还有,别带‘先生’一词称呼我,够酸的。就直接喊名字就行,那下回见了,茆七。”

江宁露出个大笑脸。

茆七面无表情地关上车窗,边嘀咕边开车,“还装上熟了……”

江宁目送茆七的车驶进地下停车场,收敛神色,然后转身迈步。

而茆七下车时,在副驾驶拾到自己的刻刀。她塞进外套口袋,嗤声:“睁眼说瞎话,不知道藏什么心机……”

*

夜里十点。

入睡后,茆七没有听到“去西北”的喊声,潜意识里还未来得及高兴。

挂钟迟来的“嗒”一声,灯又亮了。

好刺目,她睁眼适应了会光线,看到一扇窗户,里面用铁条封死了,窗外很黑。窗框边满是脏污的手印,密密麻麻地重叠,像是有人常在那里扒着窗户望什么。

这不是在公寓,这是哪里?

这里墙壁也不干净,涂画了许多杂乱的线条,茆七看到门了——刷着赭色漆的那种古老铁门,门上有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方正孔洞。

她走过去。

突然铃声大作,很快,灯光灭了。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响起,像极了夜里蟑螂在耳边爬过的动静。

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息了。窗外的月光照进房里,茆七就着虚弱的光线,发现凭空出现的一排床位,床尾都整齐地摆放着一双蓝拖鞋。

熄灯,睡觉,茆七想起念书时的住宿生活。麻木,规律。

可是……床上的人呢?那些脚步声的主人呢?

茆七走出房间,一道长长的走廊出现面前。走廊两侧房间并排,都敞着门,因为她看到从门内透出的微弱光线。

走廊尽头微微发着绿光,似乎是安全出口标志的荧光。

这到底是哪里?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一面墙壁上看到张海报,就着微弱的光,她仔细辨认上面的字。

排版第一行用了粗黑体,上面写着……

《西北区精神病院作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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