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
社长带大家到凤栖园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响起了熟悉的乐声。演奏者修长的手指抚过黑白琴键,乐曲轻柔,悠悠回荡在大厅里。
几个人没过去打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落了座,点完单便开始闲聊。
“诶,方哥今天怎么没弹小星星?”跳舞的男生开玩笑:“感觉好久没听过了。”
“这是餐厅,即使是我们的钢琴王子,也不能想弹啥就弹啥啊。”
服务员要收走剩余碗筷,社长拦了一下,多留了一副:
“太激情澎湃的不行,像‘克罗地亚狂想曲’或者‘加勒比海盗’那类的。大家吃着饭喝着水,这么弹估计会呛到。”
“哈哈哈……”
季洵很少说话,要么低头要么歪着脑袋往方倾那边看。每次回过神来,都发现餐桌上的几人正要笑不笑地看他。
在又一次被所有人蜜汁注视后,季洵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怎么回事,总看我干嘛?”
“看你跟方哥关系怪好的~”姚嫣努力压下嘴角:“走的时候要不要另买几个菜打包给他?还是说,你打算等他回家再现做晚饭给他吃?”
桌上另外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跳舞的女孩子正喝果汁,听到后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口。她男朋友赶紧给她拍后背。
“什么?”女孩子咳了半天才夺回嗓子的使用权,一个激动就没控制好音量:“你俩居然同居了?”
“咚!”钢琴弹错个音。不远处的方倾深吸一口气,微微阖眼,努力把情绪往回找。
“噗,”社长没忍住笑出了声:“难得啊,方老师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季洵干巴巴一笑,点点头。他是真没想到姚嫣会把这事当众抖落出来。
虽然“同居”这个字眼最开始是自己说出来的,但现在又不是在吃谁的醋。当着这么多的人被提起来,他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在校外租房子,没想到正好租到了方倾家里……”
季洵试图解释,但显然没人愿意听。
大家已经完全沉浸到“学神与钢琴王子幸福同居”的童话故事当中去了,根本拽不回来。
“洵神,”那女生看了眼季洵的表情,又瞟一眼笑得挺开心的系花,这才小声提问:
“我可不可以替我室友问一下……听说你在追方哥,是真的吗?”
季洵嘴角一抽:“替谁问?”
“我舍友啊,”她道:“她听她实验搭档舍友的同学说,有次看到你给方倾抄了份课堂小测。”
“她,她还跟我抱怨说,你跟方倾说话的语气比她男朋友跟她说话的语气都温柔……”
被一桌人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女孩子越说越小声,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往回圆。
“当然!也可能是她讲的时候故意夸张了……不过这个问题确实已经困扰我们很久了所以!”
她转守为攻,目光带着殷殷期盼落在季洵脸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一道清蒸鲈鱼被摆在桌上。季洵跟那鱼大眼瞪小眼半天,感觉自己的处境跟它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暗地里咬咬牙。
认是绝对不敢认的,否则以这种事件的传播速度,方倾早晚要听到这样一句话:
“季洵在追你,他自己承认的。”
然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热切得像为人父母的看着儿子举行婚礼。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字似的,明晃晃的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承认吧,少年!你爱惨他了!
方倾弹着弹着琴,肩上忽然一沉。他仰头,看到一张微笑的脸。
一个酒红西装花衬衫的男人斜倚在钢琴上低头看他,毫不隐晦地露齿一笑。
方倾表情木然,手上动作没停:“先生,您如果有事情可以叫服务生,我只负责弹琴。”
清朗从容的嗓音听得男人弯起眼睛。目光落在方倾的嘴角,他阴恻恻地一笑,忍不住吞咽了下。
他打个响指叫了声经理。经理看清来人,赶紧笑脸相迎:
“哎哟,张少!好久不见您来了,叫我有什么吩咐?”
“今天的钢琴弹的不错,我听得格外舒心,”张少道,脸上微微笑着:“我想请这位弹琴的朋友喝杯酒,不知道你们让是不让?”
琴声缓缓停下。
“噢,这样啊…”经理察言观色,一看便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然而他座位这儿管事的,决不能落下欺压同事的话柄。
赶忙赶上来笑了笑:“让您请多不合适!既然今天您高兴,这杯酒我们店里请了!”
说着,经理挥手叫来两杯晶莹澄澈的红酒,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方倾!跟张少喝一杯吧!喝完你就下班,今天工钱不变!”
那意思,下了班随便张少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横竖赖不到他头上了。
方倾看了眼经理,面无表情地伸手拿酒杯。
一只手凭空伸过来挡住他的动作,方倾抓了个空。
张少哈哈一笑:“那怎么行!交朋友总得展示出诚意,还是喝我的吧!”
他说着,端起半杯剔透的深红色酒液递到方倾面前:“钢琴家,请!”
方倾不语,垂眸审视着那杯酒。红葡萄酒的颜色澄澈,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他到底是年轻。
加上从小没混过,根本想不到这些公子哥儿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搞来的。
自己是个男生,又是以一个穷到只能出来弹钢琴的饭店服务人员形象出现的……方倾暗想。
他总不至于让这人破费什么能使人成瘾的药物吧?自己这副样子,即便上套了,今后他也捞不到油水啊!
至于那方面……哪有那么巧这人也是弯的?更何况自己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一杯就倒吧?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季洵一块儿走……诶,季洵呢?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季洵的身影。而那位张少已经开始催了。
他于是伸手接过来,举在灯下看了看。见里面没有未化开的沉淀,抬手仰脖子就要喝。
一只手猛地镬住他手腕,强行掰过来。季洵劈手夺过酒杯,脸色阴沉。
“哥你怎么又喝酒!你天生酒精过敏严重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上次喝杯啤酒,过敏发烧到浑身起疹子送医院抢救半天你都忘了?”
方倾刚要开口,就看到了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解释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我没喝,你……啊!”他手腕一疼,片刻后被猛然往前一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季洵拉着走出几步远。
方倾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然而被一个人这样用力地抓住,他空落落的心里又奇异般升起股踏实的感觉。
看着季洵怒气冲冲的脚步,方倾垂下眼睛,神色纠结地咬了咬下唇。惭愧弥漫在心间,他尽力跟着季洵的脚步。
到了个空包间的门口,季洵憋着火一把将门拉开。
方倾刚要去拽他,季洵的手便在他背后猛地一推。他踉跄着跌进房间里。
门在季洵身后“啪”地关上。
方倾刚刚直起身,季洵便猛地朝他压下来。他被按倒在一把椅子上,季洵随即倾身过来。
一片黑暗中,他看不清季洵的表情,只能在隐隐微光中看清他一双闪着怒火的眼睛和紧抿的双唇。
腿碰到季洵挤进来的膝盖,方倾终于慌了神:“季洵,你别!”
季洵小腿顶着凳子边,猛然发力,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剐蹭声。方倾身体一晃,便连人带凳子给顶到了墙上。
季洵捉住他两只手高举过头顶,不由分说便按在墙上。方倾感觉他的额头贴上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那一夜的回忆上涌,使他忍不住战栗。
“方倾,”季洵喘着气说,猛然抬高了声音:“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的啊,那种人的酒都敢喝!”
“我没、没喝,真的没…”
“那你接他的酒杯?”
“如果我们今天没有来这里吃饭,甚至是只要我来晚一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会…发生什么?”方倾愣愣地重复他的话,显然是被吓住了。
季洵眸子里闪着冷冷的光,语气残酷:
“你还是会被拖进这样的一个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别人。”
“但把你拽进来包括现在压在你身上的,就不会是我了。”
他眼神幽深,十分残忍地一笑:
“那人也不会像我这么绅士,让你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穿着衣服。”
方倾瞳孔骤缩。想挣扎,季洵的膝盖威胁地向前一顶,他便再也不敢动了。
“你当然会想跑,但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你已经喝了他的酒,头晕眼花早就动不了了。”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季洵语气温柔地呢喃。鼻尖蹭过方倾的鼻尖,他朝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温柔地宣告最残酷的可能:“最可怕的是,你或许还会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神志,甚至于主动解开扣子,哭着求他……”
最后几个字是紧贴着他耳廓说的。听清他的话语,方倾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吓得睫毛都在发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猛然奋力挣扎起来:“啊啊!你放开我,放开我!季洵!”
“别动,方倾你先别动!”
然而方倾吓坏了,疯了一样挣扎起来。衣料摩擦间他的体温隐隐传过来,终于把季洵点着了。
放下他的手,季洵改变策略一头扎进他颈窝里,吸了吸鼻子:
“方倾,”他闷声道,拱了拱他的脖子:“我…我很害怕。”
方倾的手按在他双肩上,本打算一把将他推开,听到这话猛地停住了。
他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为什么害怕。”
“怕你出什么我不敢想的意外,”季洵趴在他耳边喃喃:“怕下次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新旧记忆重叠在一起。长时间的压抑的感情像颠簸了一路的香槟酒,终于顶开了瓶塞,热烈地爆发出来。
方倾在嗓子里逸出一声克制不住的抽噎。他一把搂住这个人的脖子,死死将他抱在怀里。
“不会有下次了,”方倾哽咽着重复:“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季洵,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季洵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他下面还走着火,怕被方倾发现,连忙手忙脚乱从方倾的怀里挣出来。
“不让我担心就好,”他道,脸上堆起一个微笑。想起那天方倾晚饭时的反应,连忙找补:
“毕竟你是我失忆后唯一愿意托付信任的人,所以我真的很怕你出事。”
说完他低下头,在看清方倾的表情时瞬间呆了。
方倾瞪大双眼望着他,双唇微微分开,眼底空洞无神。他的手悬在空中,还保持着拥抱的动作,指尖却已经剧烈地哆嗦起来。
“方……”
双手脱力地掉在膝盖上,方倾仰起脸,哈哈大笑出声。直笑到喉咙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从医院重逢那天起,自始至终,动了心的只有自己一个。
真是傻透了。闹哄哄的一场故事,真好笑啊!
方倾推开冲上来的季洵,一把推开门,踉踉跄跄往外走。他一头扎进无边的黑夜,再也不敢回头。
哎哟哟,没把握住啊我们洵神!
不过快啦,这小子马上就要掉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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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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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谁许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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