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静可闻针落,唯有咕噜的茶水声不绝于耳。
罗彬一脸诚恳地俯跪在地,等候发落,徐文袁则在一旁坐立难安,不敢看苏洛屿。
不知过了多久,苏洛屿才朝罗彬召了手,示意起身说话。
罗彬连连道谢,由小厮扶着起身,腿脚酸软得差点又跌下去。
“分明是罗大人请罪,可我怎么看徐老爷好像更紧张啊?”
苏洛屿悠悠品了口茶,看向徐文袁。
徐文袁被问到,身体不自主地一颤,鬓角当即见了冷汗,反应了会儿才起身回道:“草民自知有罪在先,故而惶恐不安。”
苏洛屿闻言挑了下眉,没说话。
罗彬上前打圆场:“徐老爷他自打之前拜谒世子爷回来,便追悔不已,茶饭不思,不仅屡屡自省,而且亲自用家财帮慈幼局解决了不少麻烦事,可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苏洛屿又打量了眼罗彬,顿了顿,才道:“既然罗大人都这说了,那徐老爷勉强就算将功补过了吧。”
徐文袁忙躬身做礼,道:“多谢世子爷!多谢罗大人!”
“不过,”苏洛屿侧头看了眼阿城,又起话头,“我愿意放你一马,乃是阿城心善。”
阿城闻言心道,这两位一个赛一个让人厌恶,他倒想做个不心善的,像杀牧娘那样直接把他两脑袋削了。
他记得,飞羽匣里有柄匕刃,和脖颈尺寸相当,正好用来给脑袋搬家。
徐文袁混迹商行三十余年,哪里听不懂苏洛屿话里的意思?当即捧了茶,上前躬身递给阿城,俨然做小伏低。
“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城公子海涵,受下草民清茶一盏。”
阿城没立即接,看向苏洛屿,伸手抓住他衣袖。
这倒不是阿城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而是他突然发现,演金屋藏娇的“娇”好像还挺好玩的。
然后,厅堂所有人便共同目睹了这名唤城公子的神秘美人,拉住威名远扬的镇远军主帅衣袖,询问式地晃了晃。
更让人咋舌的,是苏洛屿立马一改冷漠威厉的模样,温温柔柔地握住阿城的手,笑道:“阿城不用问我意思,怎么开心怎么来。”
阿城乖乖点头,看向端茶端得手僵直颤的徐文袁,轻轻笑了声,才接过茶抿了口。
“多谢城公子!”
徐文袁松了口气,擦了把冷汗,同罗彬退回坐下。
厅堂众人皆看得目瞪目呆,不由面面相觑。
紧接着,罗彬让人抬上鹿茸灵芝等珍贵药材十箱赠阿城,算是见面礼。
苏洛屿没多说什么,尽数笑纳
——就这样,以阿城为信号,桥头万春楼一事翻篇是小,其中透露的新局面才是大。
利益双方再次整理手中筹码,重新考量合作,博弈正式拉开帷幕。
接下来,便是茶宴的固定环节,一应门客斗茶做赋,各显本事。
不过苏洛屿兴趣不大,只是看阿城现在对什么都好奇,听得认真,便没打断。
等到两轮过后,罗彬察觉出苏洛屿兴趣乏乏,道:“尽是些不才后生,让世子爷见笑了。”
苏洛屿手指点点额角,笑道:“罗大人的这些门客,其他人求之不得,怎么能是不才后生?不过是本世子是见过文曲星的,所以其他难入眼罢了。”
罗彬颔首,问:“不知我大楚哪位能得世子爷如此高赞?”
苏洛屿没说名字,而是举起茶杯作邀,朝北一指,道:“元景初年,连中三元,一篇《万民论》针砭时弊,为民请命,顿时声名鹊起,天下传颂,这样的人难道不算文曲星吗?”
罗彬闻言一笑,道:“老师的才华,确是下官此生难及。”
苏洛屿率先以茶代酒,一口送入喉中,道:“不仅如此,后面的登堂拜相,统领百官,更是精彩,着实让人钦佩。”
阿城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苏洛屿是在说金文焕
——他可清楚地记得,就在昨日,郭宣因为一封军报发火,大骂金文焕狗贼,苏洛屿听到后很高兴,还特意让郭宣不重复地骂了一个时辰,说是比宫里乐师弹的都好听。
而现在,苏洛屿却是一副对金文焕颇为欣赏的模样,装得连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记错了。
罗彬见状,也不是很能摸清情况,但他此番自有目的,只要苏洛屿还有争取余地,他便知道该做些什么。
“老师庙堂匡扶,世子爷力抗北狄,都是我大楚之福分。”罗彬以茶代酒敬了苏洛屿,又道,“说到这里,下官倒是想起以前在老师门下时,在江南发生的一件趣事。”
苏洛屿一挑眉头,道:“说说看。”
罗彬笑笑,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初随老师到江南道巡查,半路遭遇洪灾,幸得一位商贾老爷所救,才脱了险。但对方一听说我们师生乃是朝廷命官,当即弃我们不顾,再无联系。”
“我当时颇为疑惑,老师却一笑置之,告诉我那便是符州盛家,一贯不与朝臣结交,甚至避之如蛇蝎。”
“不过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也不知现在的符州盛家,是不是还像之前那般油盐不进。”
阿城闻言自是知道罗彬并非一时兴起,真想给苏洛屿讲段小故事,而是在借机试探苏洛屿与江南道商行的联系。
毕竟苏洛屿说过,大楚最富的两个地方,一是拥有最大码头的阡州,二是商贾云集的符州,而阡州掌握在官商勾结的世家之手,符州商行命脉则尽归盛氏。
可见要想成一番大事,怎么都绕不开此二地,上策是想尽办法联合两方势力,下策是要么同阡州世家合作,要么同符州盛家合作
——至于绕过两家行事,实属脑子有坑,跟徒手过长江没任何区别。
所以,苏洛屿其实也在等,等一个契机。
而那个契机,便是三日前郭宣带回的那封密函。
阿城虽然不知具体内容,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个足以让阡州世家恐慌,害怕失去与苏洛屿合作,从而转为被动一方的变故。
“谁知道呢?”
面对罗彬的试探,苏洛屿看似漫不经心,道:“有些人,有些事,只是转眼便全然不同,但也有的人,有的事,别说十年,百年,千年都不会变。”
罗彬道:“世子爷说笑了,哪有人能活千年的?”
苏洛屿反问:“那盛家前任家主盛沅能活一千年吗?”
罗彬一愣,抬眼看向嘴角含笑的苏洛屿,心中本就发芽的疑窦开始疯长。
如果现在的盛家愿意出手,那么对于苏洛屿来说,无疑于是更好的选择,因为符州局势远没有阡州复杂,更好掌控,同时又可借盛家之手牵制平南军节度使高轶,可谓一举双得。
但是,盛家自大楚建国以来,就立有不得涉政的祖训,那怕时过境迁,真的会出手协助苏洛屿成事吗?
一时间,那些密探从帝都和江南带回的讯息潮水般涌入罗彬的意识,让原本的稳券在握变得迷雾重重。
不,他不能就此达成合作!他绝不能做这场局里捞不到任何好处的一枚棋子!
小剧场:
柿子:重头戏怎么还不来,等得我犯困(顺便抱抱倾情配合演出的老婆JPG)
崎某:下一章,马上了,明天见(挥手撒花退场JPG)
PS:本章提及的人物有点多,大家记不住没关系,等剧情推进,该记住的自然会有印象~亲亲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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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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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私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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