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营救

“他不在甘泉。”江澄仔细分析,“当时在穷奇道召集了众多温氏余孽,兰陵金氏派督工看管,温宁应该是被督工打死的。既然他和几个门生一块出去,那么应该是在半路碰到了金子勋,又被抓回了穷奇道。那他现在……不好!”

江澄快马加鞭,飞行速度甚至比以往快了几成。他祈祷温宁一定要活着,同时狠狠地咒骂金子勋不是东西。

到达穷奇道之时已是夜间,深色天幕丝丝冷雨飘飞。山谷之前有一排临时搭建的棚屋,供战俘们夜间休息使用。江澄远远地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雨丝,扛一面大旗慢慢走动。

再走近些,那扛旗之人竟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背上还背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幼子,被布条绑在老人背上,正在认真地咬手指。一老一小在路上来回行走,老人家扛那面高旗扛得十分吃力,走两步歇一歇,把旗子放下。

这面大旗上绘着一枚硕大的岐山温氏太阳家纹,此时却被涂上了一个血红的大叉,旗面也被撕得破破烂。射日之征结束后至今,被打成“温狗余孽”的人不计其数,折腾他们的法子也不计其数,还要美其名曰“自省”。

老婆婆年纪太大,没法和其他人一样做苦力,这里的主事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折腾她,要她扛着温家残旗走来走去,进行自我羞辱。

江澄暗自骂一句:“真不是东西,连老人都不放过。”

一名瞧上去甚为憨厚的督工见江澄来了,和和气气地道:“江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江宗主见谅。”

江澄直接质问:“这几天新送来的温家修士呢?”

这下轮到他尴尬了,面面相觑,磨蹭片刻,支支吾吾地说:“这里所有的战俘都是温家的修士,每天都有新送来的。”

江澄一脸不信,继续问:“温宁在哪?”

那名督工眼神躲闪了一下,摇摇头:“小的不知。”

江澄看出他在撒谎,便给了他一个眼神,道:“你要知道,我的紫电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那名督工立刻就怂了:“江宗主饶命啊,小的真的不知道那个什么温……温宁在哪。山……山谷那头有间屋子,是他们用来……把人关起来打的,打死的就直接拖出去扔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就在那里……”

话音刚落,江澄即刻往小屋那边赶。

山谷另一边,几名督工正在准备鞭打其余温氏余孽。

宽阔的山谷两侧架着火把,火焰在细微的雨丝中略有扑闪,依旧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山道中负重而行的数百个身影。

这些战俘们个个面色青白,步履虚浮拖沓。他们不被允许使用灵力和借助外力,不光因为兰陵金氏对他们戒备,也因为要有惩罚意味在里面。

温宁站在最前面,脸色苍白,衣衫褴褛;其他人灰头土脸,面容疲惫。他们不敢对上督工凶狠的眼神,把头埋得低低的,蜷缩成一团。淅淅沥沥的雨在门外下着,却显得如此寒冷。

“先来哪一个?”为首的督工饶有兴致地清点人头。

“就那个吧。”另一个人指着温宁。

“那个看起来太孱弱了,没打几鞭子就死了,不过瘾。”

“那就那个吧。”他又指了指旁边的男子。

“那个看着还不错,就他了。”

督工强烈的压迫感令温宁感到窒息。男子不停地求饶与喊叫,但都无济于事。其他人都是待宰的羔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子被绑在木桩上不停地折磨,每一鞭都会溅出鲜红的血。女人们吓得闭上了眼,有些胆小的躲在后面不停地哭。

“吵什么吵!谁再吵我下一个就灭了他!”督工狠狠地甩了一鞭,“把他给我扔下去,下面的鱼够它们喂的了。”

收拾完这个,督工们又寻找下一个目标。

“砰!”突然,门被踹开了,屋里角落坐着十几人,个个面色发黄,憔悴不堪,被他粗暴的踹门动作惊得弹动起来。

“谁!竟敢擅闯此地!”督工们也被这粗暴的踹门动作吓到了。他们手持鞭子,二话不说就往门外的人甩去。

可还未甩出去,鞭子就被门外人的气场退回来了。

“江……江宗主,怎么是您啊?”几名督工定睛一看,居然是江澄,连连跪下,并为刚才鲁莽之事赔不是,“江宗主您看,刚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您大驾光临。望江宗主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江澄没有理他们,只是淡淡地说:“刚才得到消息,这批温氏余孽由我云梦江氏亲自处理。还请各位督工积极配合,不要妨碍我办事。”

“这……”督工们面面相觑。

“怎么,你不信任我云梦江氏?”

“啊,当然不是。小的自然不敢。我们这就走。”

见状,督工们只好离开小屋。而里头的温家人也暂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江澄会对他们如何,但起码不会像刚才折磨致死。

见督工们全都走了,温宁托着江澄的手,道:“江宗主,谢谢你救了我们。”

江澄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快走,回云梦去。我在山谷那头安排了人,他们会去接应你们的。从山谷那条小路一直向西,有一条船,船上有我云梦江氏的门生。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温情她还在等你。”

温宁来不及说什么,只好带着剩下的人,朝着江澄所说的方向逃走。走前不忘回头看一眼江澄,眼里充满了感激。

江澄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头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希望这次,能补回遗憾。”

刚走出小屋,金子勋就在不远处侯着了,“江宗主,我们真是有缘啊,又碰面了。”见状,江澄眉头一紧,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子勋,你想怎么样?”

“江宗主,你可知私自放走囚犯是什么下场?”

“我做什么事与你何干?”

“哟,江宗主口气不小。”金子勋嘲讽道,“云梦江氏才刚刚建立,你该不会是想让你的亲族们再一次受到伤害吧?想想到时候他们因你私自放走温氏余孽而被诟病,该会是什么场面啊?”

“哼。”江澄冷笑一声。“兰陵金氏那边不是有几个从岐山降服的温氏家主吗?他们现在不也一样生活得如鱼得水?我召几个温氏家主助我云梦江氏一臂之力有何不妥?怎么兰陵金氏能做的,我云梦江氏就做不了了?”

听完江澄这番说辞,金子勋一时语塞,好像这番话也的确没什么不对。但碍于面子,他仍然固执己见:“呵,可笑,简直是搬弄是非!你私自放走温氏余孽,还拿我兰陵金氏说笑,简直是不可理喻!既然你以天下为敌,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他拔出剑,径直往江澄冲去。江澄甩出紫电,挡下了那道攻击。见状,金子勋朝着门生大喊:“那些温狗还没走远,快追!”

不好!江澄连忙往温宁的方向赶。可金子勋盯死了江澄,不让他前进,几剑挥在他身上,力道大得似乎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江澄甩不掉这个麻烦,只能祈祷他们快点逃出去。他一边对付迎面而来的门生,一边用灵力向魏无羡传递消息。忽然,一个门生抓住了空隙,刺中了江澄的腹部。

“砰!”又是重重的落地声。江澄被兰陵金氏的子弟包围了。

金子勋扫视了一眼落魄的江澄,不禁嘲讽起来:“瞧,刚才不是还神勇无比嘛。江澄啊江澄,你怎么变得和魏无羡一样狂妄自大了?曾经的江宗主可是连一句温狗都不提的,怎么现在费尽心思都要救他们出去呀,啊?”

他顺带踢了江澄一脚。

“上次在百凤山围猎时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看来倒不用我亲自出手。”金子勋冷笑一声,“到时候仙门百家都会知道,江宗主与温氏余孽同流合污,结果温氏余孽忘恩负义,导致江宗主摔下山崖,从此再无音讯。你说是不是很巧妙啊?”

“金子勋!你个卑鄙小人!”江澄用最后的力气怒吼。

“江澄,要是你不多管闲事,就不会有这一出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说完,金子勋将剑直直插入江澄腹中,而这剑芒却被另一道打偏。

金子勋愕然。再看,江澄已消失在眼前。

他脸色发青,咆哮道:“谁?到底是谁!”

回到莲花坞,江澄已是奄奄一息,蓝曦臣途中一直用灵力帮他续命,但收效甚微。请来医师为江澄诊治后,他们便退了出去。

魏无羡第一个赶回莲花坞,抓着蓝曦臣问江澄怎么了。

蓝曦臣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他怒道:“该死,要是江澄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他!”

“阿澄,阿澄!”

远处传来江厌离的声音。她匆匆忙忙地赶来,全然不顾以往的形象,步子快了些甚至有些踉踉跄跄,在魏无羡跟前差点摔了。

“阿羡,阿澄他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师姐,别着急,江澄肯定没事的,你放心。”

“阿离,你别急。江澄他不会有事的。”随同来的金子轩拍拍她的肩。听了金子轩的话,江厌离的心算是得到了一些慰藉。

见金子轩来了,蓝曦臣悄悄把他拉到一旁,道:“金公子,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讲,它可能与江宗主受伤有关。”

金子轩道:“说吧,无妨。”

“江宗主是在穷奇道受伤的,而且刺杀他的人,好像是金公子的堂兄。”

“什么!”话音刚落,金子轩脸色突变,“怎么可能?子勋怎么会对江澄下手?这不可能。会不会是泽芜君看错了?”

蓝曦臣道:“我也希望如此。但当时金子勋带着许多门生包围住了江宗主,倘若我晚来一步,他很可能就此命丧黄泉。”

金子轩蹙眉:“怎么会这样?子勋……你糊涂啊!”

蓝曦臣道:“莫非是上次围猎,金公子心有不快,想报复江宗主?”

金子轩道:“不会的,看在我和阿离的份上,子勋必不敢贸然行动。但如果真的是他,我定不会就此放过。这事来得有些蹊跷,我得好好查查。”

说完,金子轩同江厌离嘱咐了什么,便马不停蹄地赶回金麟台。

过了半刻钟,蓝曦臣才从远处回来。江厌离见是蓝曦臣救了江澄,俯首道谢:“今日多谢泽芜君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蓝曦臣笑笑,道:“江姑娘不必多礼。只是恰巧路过,举手之劳而已。江宗主的伤势不轻,这段时间需要静养。望江姑娘和魏公子好好照顾江宗主,蓝某告退。”

见蓝曦臣走远,魏无羡开始思考突如其来的受伤。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魏无羡转头一看,此前在穷奇道里被关押的温氏余孽全部回了莲花坞。见到温宁的那一刻,魏无羡目瞪口呆。

温宁低着头,道:“公……公子。”

魏无羡问:“是江澄带你们来的?”

温宁点头:“嗯。对了,江宗主呢?”他环视一圈,没看到江澄,“他没有回来吗?我还想当面和他道谢呢。没有他,也许我们也就死在穷奇道了。”

话音刚落,魏无羡往温宁脸上挥了一拳,但没有打中,吓得温宁连连后退。

“公子,怎……怎么了?”

“他受伤了,被人刺了一剑。现在昏迷不醒。”

“什……什么?”温宁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江澄为了救他们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公子,那江宗主……”

“他没事,静养一段时间便好。”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冲出莲花坞,奔去兰陵城,在城中七拐八转,进入一条小巷,道:“找到了,走吧。”

温情早在巷中坐立难安多时,闻言立即冲了出来。她此刻体虚,有些头昏眼花,脚底一崴,魏无羡单手将她身子一托,提议:“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

温情忙抓住他:“不,不用!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温宁失踪后,她几乎是用一双腿片刻不停地从岐山跑到了云梦,数日未曾合眼,见到魏无羡后一路发疯了一样地催他求他,此刻嘴唇发白两眼发直,几乎不成人形。

魏无羡看她就快撑不住了,又没有空闲给她慢慢吃,于是在街边买了几个白面馒头,让她拿着吃。温情也知道她快到极限了,必须进食,蓬着一头乱发,眼眶发红、牙齿发狠地啃着馒头。

这副模样,让魏无羡想起了当年自己和江澄逃难在路上时的情形。他向温情说道:“温宁在莲花坞,江澄把他们都带回来了,没事的。他们现在很安全,你放心。”

当年魏无羡背着江澄与她告别时,温情是这么说的:“无论这场战役结果如何,从此以后,你们跟我们都两不相欠了。”神情高傲,历历在目。

然而,昨夜她死死拽着魏无羡的手,就差跪在他面前了,哀求道:“魏无羡,魏无羡,魏公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一定要帮我救救阿宁!除了你我实在是找不到人、没办法了!”

当初的骄傲荡然无存。

如今她听到温宁还活着,憋了许久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蜷缩在魏无羡的怀里痛哭。这些天她又惊又怕,跑得发狂,经过多少个日夜,多少次期待,多少次失望,多少次迷茫,最终看到了希望。

她再也撑不下去,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那张原本甜美的脸哭得面目扭曲,变得很丑,很难看。她所坚持的高傲片甲不留。

魏无羡扶着她,道:“走吧,我们回莲花坞。”

为了救人差点牺牲的舅舅,他真的,我哭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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