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是被李博衍押着回的金州,回去的时候金州百姓震怒,差点引发暴乱,幸好最后压了下来,押苏凛回来的时候,元满一行人都露过脸,李博衍怕他们出去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撕了,就和他们一起鸠占鹊巢住在了苏凛府上,好一起保护,苏凛也被关在了他自己的房里,一天三顿软筋散的喂。
药是洛潇潇给的,主意是谷城出的,说是方便看管,可谷城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心的,苏将军以前也配得上英雄二字,把他和牢狱里那些宵小放在一起,终究是辱没他了。
到了深夜,府门外为苏将军喊冤叫骂的百姓不肯离去,莫强求功成身退,早就走了,他们一行人大眼瞪小眼的守在元满床前,等着她醒过来,人醒没等到,没想到居然等来了顾修谨。
顾修谨是被子一带进来的,子一和顾修谨才刚进门,葫芦手上的弯刀就旋了出去,快要贴到顾修谨头发丝的时候被子一档了回来,葫芦伸手接住弯刀,看清楚来人,收了刀继续倚着窗框站着,子一也像没看到她一样,继续跟在顾修谨身边。
“他们两——”穆小侯爷好奇的问李博衍:“不认识?”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吗?
“认识。”李博衍解释说:“只是除非是一起完成任务,鬼楼的影子壳子出了鬼楼就是陌生人,令行禁止,互不干扰,一是为了不暴露,二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你说要是同一个目标,鬼楼接的任务一个是杀一个是保,要是让雇主知道两人认识那多尴尬,杀人之前来唠两句闲嗑吗?”
穆小侯爷想想,好像是这个理。
顾修谨一脸阴沉的走过来,李博衍双手一环打招呼说:“哎哟,顾修谨你来了,看来孟..........太子快要到了啊。”
“李博衍,你好样的。”
顾修谨原本是不想和孟澄裕有正面交锋的,他想的是把证据直接送到陵安老师手上,没想到居然在路上遇上了太子,再看看他身边的李博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博衍故意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孟澄裕,让孟澄裕来截他的。
现在孟澄裕已经到了金州城外,只是天色已晚,他们要在城外休整一下,明日再进城,顾修谨趁着夜色深沉,让子一带着自己来找李博衍算账来了。
顾修谨咬牙切齿的说:“我倒是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有几分头脑的,能想到这个法子,把我往太子面前送,可真够狠的啊。”顾修谨一直以为这群人里面就元满有点脑子,可是元满只是个江湖人,纵使再聪明也终究翻不起什么风浪,故此也一直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李博衍给他在这扮猪吃虎呢?也是,好歹是那个老怪物养大的,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城府,这次是自己轻敌了。
李博衍老实巴交又嚣里嚣张的说:“我只是个送信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给他装!
顾修谨冷眼睨着他:“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可就没意思了。”
“他确实不知道。”元满却是醒了,一睁眼先不说换了地方,就是这大大小小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自己,也是叫她受不住的,可是既然开了口那就是要说下去的:“他要是知道,总督也就不用派我来了。”
洛潇潇将她扶起来:“元满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元满摇摇头,顾修谨低沉着脸问:“你是御影司的人?”
“是。”
叶疏林先是一惊,后来也就想通了,难怪他觉得元满太过聪慧不似常人,所知所想根本就不像她说的身世所能匹配的,御影司也不会那么随便的找一个人和他们一同上路。
但是谷小少爷,穆小侯爷和洛潇潇比较惊讶,尤其是洛潇潇:“元满你是御影司的人?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你啊?”都不说见过了,像元满这么厉害的人,御影司内部,不应该一点消息都没有的啊?
元满接着问了顾修谨一句:“顾大人神通广大,应该是知晓李博衍的身世的吧?”
“知道。”顾修谨看了一眼李博衍:“他是御影司总督覆灭鬼楼之时,救出来的影子。”
“影子?”叶疏林转头看着李博衍,脸上的神情有点难以言喻,倒是李博衍无所谓的点点头承认了,转头看见穆小侯爷和谷小少爷一直盯着他的耳朵看,不耐烦的揉揉自己的耳朵说:“别看了,好了,没聋。”两人闻言收回眼睛,叶疏林瞟了李博衍的耳朵一眼,没说什么。
“我是总督救出来的壳子。”元满说。
难怪!难怪她身上有偷生蛊。
“当年鬼楼虽然没有,可是鬼楼强抢来的孩子还在,数以万计,来路不明,御影司总督可不是什么善人,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这些孩子要想活着有口饭吃,就要有本事吃这口饭,我们不过是从一座鬼楼去到了另外一座鬼楼而已。”
“影子还好,耳聋而已,年纪小的能治的就养成杀手,年纪大些的也会武功了,也能杀人,壳子就麻烦一些,壳子身上有偷生,御影司可没那么好心,用那么银子养偷生蛊,那个总督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法子,生生将蛊虫融进了壳子的骨血里,运气好的当场就死了,运气不好活下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壳子活下来了,也不用再养偷生,平常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就是多了一个不能跑不能跳不能使大劲的毛病,一旦心跳过快,气血逆流就会想你们刚才看到的那样,躺着等死。”
“御影司不养闲人,活下来的人都要帮御影司办事,我是御影司隐去了存在,放在江湖里的暗桩,专门负责收集江湖事,对了,”元满看着顾修谨说:“皇上近些年不是想把手伸进江湖中去吗?我就是负责探路的。”
元满笑着说:“李博衍确实不知道,他混到右使这个位子靠的就是武功高强,没有脑子,使起来顺手。”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李博衍,李博衍抬手在脖子那威胁似的划了一下,其他人觉得,元满说的对。
“所以——”顾修谨好像明白了。
“没错,是我让他送信给太子去拦你的。”
元满毫不避讳的说:“我原先不愿帮你,是因为苏凛深受皇上器重,御影司作为皇上的鹰犬,实在没必要沾染这份晦气,可后来,李博衍脑子进水,阴差阳错让御影司的人帮你找到了证据,皇上若是追究下来,御影司这边不好交代,既然都湿了半只脚了,那就索性全都踏下来,状告苏凛的首功自然不能让你抢了,所以,我让李博衍去给太子送信,其中特别提到了你。”
“所以你是料定了太子定然会来堵我才这么做的?”
“顾大人,您为什么躲去边疆那么些日子,我也是知道缘由的。”
“好。”顾修谨不由得鼓了几下掌:“精彩。”顾修谨怒极反笑:“元姑娘,城府深沉,在下心服口服,现如今倾囊相告,在下感激不尽,就是想提醒姑娘一句,更深露重,姑娘走夜路时小心路滑,君子可不止太子一人。”端的是他那副假模假样的笑脸。
“顾大人误会了,夜路难走,岂能时时踏上,行好眼下才是最要紧的。”元满说:“就比如说大人眼下,小女子不仅让李博衍拦了您,还往陵安递了一封信,信里可没有抢您半点功劳,全将功劳归到了您的头上,想来现在陵安那边传来命太子彻查苏将军一事的谕旨,已经到了太子手上了,顾大人可要加把劲儿,不要让我失望啊。”
顾修谨脸色一变,这哪里是不抢功劳,这简直就是给他画地为牢,御影司本就和此事无关,他要是没被太子拦住,将先他们一步送到了陵安,御影司失察又帮了他,自然会被皇上降罪。
他原先打的主意也是将御影司牵扯进来,他是老师的人,皇上知道,他查苏凛不奇怪,可是御影司是皇上的人,他们查苏凛,按照皇上的性子,定然会起疑心,对御影司下手。
到时候皇上分了神去查御影司,不光他的罪责能减小,老师这边也能松口气,若是因为这件事,能让皇上和御影司之间互生嫌隙,那更是再好不过,御影司的那个老怪物,他虽然不喜,可是确实是有手腕,让他去和皇上周旋,也能让皇上看清楚,他和老师,谁奸谁忠。
可是御影司先自己一步就不同了,说是没跟自己抢功劳,其实是将这件事全部推到了自己头上,将自己摘了出去,御影司将此事前因后果上报,仅是分内之事,无功无过,后面查明不论苏凛的罪状是真是假,都和御影司没关系,而自己,苏凛的罪是假的,自己肯定要被问责,是真的,皇上处罚苏凛之余也不免迁怒于他,横竖就是逃不过。
顾修谨看着坐在床上,一身病态的元满,暖黄昏暗的灯光映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蜡烛的摆动竟有了诡异感,元满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笑看着他,顾修谨却仿佛看到了从地域爬出来的鬼魅,看起来不强,却用一丝丝浊气困住你的四肢,掐住你的心脏,你就是她手里的玩意儿,只要她的指尖轻轻一动,顿时就能叫你灰飞烟灭。
顾修谨翻起了一身冷汗,他猛的回神,摇了一下头,想把这种荒谬的想法赶走,等他睁开眼再看元满的时候,觉得一切如常,元满还是那个他认识的稍微聪明一点的姑娘而已。
“这次是我大意了。”顾修谨说:“愿赌服输,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说完就带着子一想走,没想到子一突然对着他们一顿比划,可是比划的顾修谨看不懂,顾修谨看着李博衍和元满想到了什么,开口问说:“子一比的应该是你们鬼楼的暗语,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李博衍说:“我早忘了。”顾修谨又看元满,元满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年纪太小,记不住。”
顾修谨把眼神转到了葫芦身上,李博衍看穿了之后说:“别想了,老怪物和他一样,他们两互相看得懂有什么用?或者你去找我师父?我师父倒是看得懂。”
顾修谨听出来了李博衍语气里的调侃,御影司总督怎么可能会理他?顾修谨瞪了李博衍一眼,李博衍完全不怕,还有些得意,顾修谨深知自己此时被动,只好作罢,恰好子一也比完了,顾修谨带着子一离开,还说了一句:“告辞。”
“慢走不送。”元满回了一句。
玉小真追着顾修瑾走了出来:“有件事我须的告诉你,花街已经人去楼空了。”
“什么意思?”
“苏凛突然发难,我怕有变故,就去了趟花街,花街虽在,里面的人却没了,问了才知道,是花婆婆死在了里面,里面的人在她死后全跑光了,里面也是一片狼藉,连门口的帘子都让人给扯走了。”玉小真想苏凛突然来围堵他们,估计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花婆婆死了?这算是老天助他吗?苏凛这件事花婆婆本就是关键证人,她只要不送口,还真不好给苏凛定罪,如今她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
“你可有见过小灵?”顾修瑾曾经给过小灵一个地址,地址是玉小真这儿,这个女的无依无靠,花街倒了,估计会来寻求他的庇佑,说不定为了有让自己收留她的筹码,能带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没有。”玉小真想到了这一层,还回了一趟八方客栈,可惜,并没有人找上门来。
“那你留意着些,我先回来了。”玉小真答应下来,顾修瑾想了想提醒说:“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元满的动作,顺便小心一些她。”
“免了吧。”玉小真心里清楚的不得了:“我答应何不为的事儿就快收尾了,可不想卷进你们这些弯弯绕绕里。”
玉小真既然拒绝,顾修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告别了玉小真就走了。
子一带顾修谨回到孟澄裕休息的地方之后,没忍住,打着手势问子一:“你刚才说了什么?”
子一回他:“我不会说话。”
顾修谨:“............”看来是不想说了,顾修谨也没强人所难,让他休息去了。
顾修谨走后,洛潇潇半信半疑的问元满说:“元满,你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真的。”元满说:“被救出来的时候我们不过四五岁,这都多少年了,也没用过,谁记得住啊。”
“哦。”洛潇潇点点头,她还是挺好奇那个子一说了什么的。
“元满。”叶疏林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元满说的意思,叶疏林明白,可是叶疏林还是奇怪:“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以御影司的身份和我们一起?”
“除了长策让我保护你们,我还有我的任务。”元满回答说:“这个任务不能告诉你们,既然现在我已经暴露,再瞒你们不过是给自己找不自在罢了,今后我们还要走很长一段路,也就用不着瞒你们了。”
“所以你也是和李博衍一样,被御影司总督威胁替他办事的?”叶疏林听完元满讲的那些身世才觉得,自己一直觉得自己可怜,其实世上可怜之人比比皆是,他不过是在无病呻吟罢了。
“威胁?”李博衍听到叶疏林说的这个词迷茫了一下:“倒.............”
“没错。”元满说:“所以望你们见谅。”
“唉——”叶疏林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怜人罢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就离开了,有人带头走了,其他人反而不好多留了,虽然有千千万万的话想说,也不得不暂时压在心头。
叶疏林身上疼的半夜睡不着,就想出门透透气,一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房顶上的李博衍,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博衍飞身下来:“看着你啊。”
叶疏林一阵无语,自顾自坐在花廊底下,李博衍脸皮厚,很自然的贴着叶疏林一起坐了下来,奈何叶疏林的另一边就是栏杆,挪都挪不开,一阵无奈,也就随他去了,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叶疏林想起元满说的那些话,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地开口问:“元满说,你是鬼楼的影子?”
“对啊,总督说我家里人全死光了,我是被鬼楼的人捡回去的,说是看中了我跟骨好,不是我吹,要是鬼楼还在,我绝对是我们那一批最好的影子,子一的代号肯定是我的。”
叶疏林:“.............”我就多余担心他提起往事伤心难过,小心翼翼的照顾他的情绪!
摸清了李博衍的脾性,叶疏林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问:“你刚才说你的耳朵好了?以前坏过?”
“嗯。”李博衍说:“已经被鬼楼弄聋了,后来老妖怪灭了鬼楼,救了我们出来,找人来给我们治,运气好的就治好了,运气不好的,就听不见了,我运气还不错,耳朵被救了回来。”
叶疏林转头看着李博衍,想起子一和葫芦的样子,很难将眼前人和那两个人联系起来,也很难想象,李博衍居然会变成那副样子:“鬼楼的日子,不好过吧?”问完叶疏林就后悔了,一个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工具的地方,日子怎么会好过,不过,李博衍应该会嘴硬吧,人不都这样,为了让别人不可怜自己,都要嘴硬一下,就像自己一样。
“可不是。”李博衍往后一躺,双手在身后杵着,伸着腿,坦诚得不像话:“吃不饱穿不暖都不算什么,打从进去开始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学怎么杀人,天天躺在尸体旁边睡,就一天天的看着尸体腐烂发臭,变成白骨,冬天还好,一旦天气热了,身边爬的都是蛆,飞的全是苍蝇,哦,我小时候受伤,要是没有及时包起来,第二天醒过来,上面全是虫卵,要用刀子把那一块肉挖掉才行,老鼠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我饿极的时候,不愿意吃|人|肉,吃的都是这些玩意儿,那时候小不懂,现在想想,这些东西不也是吃|人|肉活下来的吗?自己吃它们,又和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叶疏林听得毛骨悚然,心中悲悯,可李博衍语气中只有些对回忆的感叹,并无悲伤难过,好像这段痛苦的往事无足轻重一样,或许于李博衍而言,真的就是这样,那些只不过是一段过往,只是恰好那段过往过得很不好,仅此而已。
叶疏林听完他说的,说:“你能像现在这样,很不容易。”
李博衍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不是我不容易,是老妖怪不容易,当时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谁都不信,见人就想杀,找到机会就想跑,是老妖怪,一次次的把我抓回来,疗伤,治病,教书,习字,一点点把我养大的,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我是被老妖怪活生生给打大的。”
叶疏林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李博衍打架时那个嚣张劲儿,很难想象他被别人打是什么样子。
“我都被打了有什么好笑的。”李博衍白了他一眼,叶疏林收敛了笑容说:“抱歉。”
李博衍不在意的说:“倒也不用,的确好笑,老妖怪虽然打我,但是也告诉我,人嘛,别人能帮你不假,有些事却只能靠自己,你自己都不放过你自己,困的寸步难行,你这辈子也就那么点方寸地了。”
叶疏林脸上的笑猛的收住,心中开始闪现出山洞里面场景,那些哭喊求饶,鲜血淋漓,叶疏林没有看李博衍,李博衍却歪着头凑到他眼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固步自封这个词,你应该比我熟,叶疏林,我不讨厌你了,你想走出来吗?我帮你。”
叶疏林回避开他的眼神,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就进了房间,牢牢关上了房门,李博衍站起身来,看着紧闭的房门,走上前轻轻扣了两下,说了一句:“叶疏林,他们的死不怪你。”说完就转身回屋顶去了。
叶疏林抱着脑袋缓缓蹲了下来,满脑子都是求救哭喊的声音搅得他头痛欲裂,他想到了当时山洞里的人惨遭屠杀,可是自己都没有勇气睁开开一眼,他想到了吊在树上晃晃悠悠的平安,是他让他认亲,害死了他,他想到了永州谢知恩谢大人本来有活的机会,却因为他的自以为是枉送了性命。
他一无所长,什么都做不了,他无能为力,谁都救不了。
真的不怪他吗?不,怎么可能不怪他?
真的是,有些人一旦对某件事开窍,那将是排山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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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47)鬼楼和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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