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入瓮

我和林肃在酒楼里随便吃点儿东西,结果邻桌遇到了两个东疆人,他们吃着饭,嘴还不闲着,张口就开始议论我。

原本不过是背后嚼人舌根,妄议是非,可谁知他俩运气如此之好,那被议论的主角,不才区区本人就在他俩身旁不足两尺处,将他俩对我的非议,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都没落下。

其中一人听对方提起我活捉元吉的事迹,甚是不屑,他撇嘴道:“你还真信这大功是她的?什么智擒敌国大将军,不过是她爹给她铺的路,让的军功罢了。”

我听着,一股恶气登时上涌,瞬间就顶到了天灵盖,差点儿没掀了桌子,过去揪那人的衣领,让他给姑奶奶说清楚,什么叫让军功?

然而,尽管我心里怒火中烧,但表面上,我却只是神色微变,整个人依旧稳如泰山地端坐在桌前,按兵不动地继续听着那俩人大放厥词,既没有愤然起身,更没有冲过去。

我到底是成长了……

林肃有些担忧地望着我,我白了他一眼,暗示自己压根儿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这不过是兀自嘴硬罢了,我愈发支棱的耳朵,还是出卖了我此时十分在乎的心绪。

另一人听到“让军功”,异常诧异,串掇着对方,再多说说。

那人摆出一副自己无所不知的得意模样,又抿了几口酒,才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李如成多会算计啊,趁着自己在东疆权势最大的时候,拼命给他的儿女攒军功,这将来子承父业,就不光是世袭个虚名,军权啥的一并牢牢地握在李家的手里。东狄才多大点儿地方,还有那个元吉,李如成一早就能收拾了,可他就是抻悠着慢慢地打了这么多年,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还卖起了关子,不过他的同伴甚是捧场,赶紧追问,好让他继续说下去。

“军功啊!持续不断、连绵不绝的军功!这是什么?这就是养寇自重!”

他虽然没说半个脏字,但每一句话都难听到让人无法入耳,依着我在宁城时的脾气,早就蹦起来,将他踹翻在地了。可此时此地,我却出奇地沉着冷静,之前上涌的那股怒气,渐渐也压了下去。因为我听出了些端倪,这二人的一席话,不是随便说的,而是特意来说给我听的!

“养寇自重”,这顶帽子沉得,足以压垮李家,将我爹的过往功绩抹灭得一干二净。

更可怕的是,邻桌那人的这通狗屁厥词若是散播到京城的大街小巷,只怕是人言可畏,万一被姚御史之流听去了,信以为真,上本参奏给皇上,这一桩叠一桩的诬陷,纵使皇上英明,也保不齐不会生出些怀疑。若此时再有人落井下石,我李家定是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我忽然觉得寒气骤起,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林肃难得会看人眼色了,他将手结结实实地按在我的肩膀上,没想到他的手掌那般宽厚,掌心微热,似有一股暖意,从他的掌心传到了我的肩头。我缓了缓神,抬眼看他,眼尾微微向邻桌的方向瞟了一眼,他当即意会,眨了眨眼,算是回应我。

这顿饭,我俩吃得心不在焉,表面上装作浑不在意,其实全副身心都在关注着那俩人的动静。好不容易等到那俩人吃饱喝足,起身离开,我和林肃当即跟了上去。

那俩人果然并非寻常之辈,甚至似乎早做了引蛇出洞、分而治之的筹谋,因为他俩出了酒楼,随即分头而去。

我和林肃对视了一瞬,几个月来金羽卫搭档的默契,当即彼此心领神会,就此分头跟踪。

可我刚转身,就被林肃喊住了。我不解地回头看他,他却踌躇了一瞬,才扭捏地开口:“老大,我还是和你一起吧,万一这是请君入瓮的伎俩,咱俩一起被捉,好歹有个照应。”

我闻言哭笑不得,两个人一起被捉,哪还能有什么照应,简直是没了后路,连个送信叫救兵的人都没了,是真真切切的穷途末路。但我还是有些意外,就凭林肃那空空如也的脑子,他竟然能想到请君入瓮这层,看来平日里真是小瞧了他。

眼下这情形,我当然知道这两人很可能是请君入瓮的诱饵,但这瓮,我倒是想要进去瞧瞧,因为这明摆着是冲着我李家来的,之前那一桩桩陷害,很可能都出自这个幕后主谋之手,所以这线索绝不能轻易错过。

眼见那东疆人走远,我急着去追,只得语速飞快地回复林肃:“放心,他们捉不住我的,倒是你要小心,别中了埋伏,不行你也别去跟踪另一个了,就在这儿原地等我吧。”

林肃把我真心实意地劝诫,当做了激将,登时就不乐意了,掳胳膊挽袖子地嚷道:“老大,你别小瞧人,咱俩指不定谁能全乎着回来呢!”

我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不对劲,但也没空和他争辩,只急匆匆地抬脚去追那诽谤造谣的东疆人,然而却再一次被林肃叫住。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再次转头,狐疑地看向他。

“老大,千万小心!”林肃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语气是少有的婆婆妈妈。

我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言外之意,却并未因此再多瞧他,只是嘴角微翘,挤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让我小瞧你,那你也别小瞧我,你的这些担心,都留给那下套的人吧,敢惹姑奶奶我,绝不轻饶!”言毕,我当即转身,向那夜色中已显朦胧的人影,大步追了过去。

既然是饵,在大鱼没死死咬住钩之前,那钓鱼之人是绝不会草草收杆的。所以,我虽有些按耐不住的心急,但追得还算从容,并不担心那人会没了踪影。

那人果然不急,缓步逛着,似颇有些闲情逸致,甚至还凑上了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儿去。

我知道那东疆人的背后藏着算计,所以格外小心,并不过分靠近。看眼下的情形,只怕那人是想寻个人多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给我来场有口难辩的栽赃陷害。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受不得委屈,若真是被当众冤枉,很可能恼羞成怒,直接将那陷害我的人给宰了。到时候,不但线索断了,还给自己惹下了人命官司。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冲动,弄巧成拙,我又放慢了些脚步,一边机敏地暗中留意四周的情况,一边又拉开了些与东疆人的距离。

那东疆人觉察出了我的迟疑,却十分没有做诱饵的觉悟,非但没有慢下来等我,竟然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仿佛明目张胆地要摆脱我的跟踪。

难道我的猜测是错的,他不是来诱我入瓮的,而是另有其他企图?怕到手的鸭子飞了,我立即抛却了之前的诸多顾忌,不管不顾地对东疆人奋起直追。

于是,原本一场暗中的较量,转眼就变成了明面的追逃。

夜色下,东疆人向着灯火通明、人群聚集处奔去,将沿途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惊慌避让,但让来让去,只给那人让了逃路,却将我挡得迈不开腿,追不上去。

我眼瞅着那人向清河边奔去,而河畔矗立的那株垂柳更是分外的眼熟。那人在柳树下站定,回眸望了我一眼,因距离太远,夜色浓郁,虽有朦胧的灯火,但我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

更糟心的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彼此拥挤着,将心急如焚的我像肉夹馍一般挤在中间,一时间寸步难行。我压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压不住了,向着无头苍蝇似的众人沉声怒吼道:“金羽卫办案,速速退开,违者立斩!”

其实,我这话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因为我此时身着便服,连件兵器都没带,赤手空拳,是没法斩人的。

但拥挤的人群,不仅无脑,还好像没长眼睛,竟被我平地一声怒吼就给镇住了,真的让出了一条缝隙。我赶紧侧身挤了出去,朝着清河畔的那株垂柳拔足狂奔。

我离东疆人越来越近,即使夜色朦胧,也终于看清了他面上的神情,果然是意味深长的得意。

我顿时觉察出他是在戏耍我,不禁怒气更盛,正要飞身扑上去将那人按住,谁知那人却纵身一跃,跳进了清河。

清河算什么?压根儿拦不住我,敢惹本姑奶奶,别说是跳河,就是上天入地,我也给他掘出来!

我来不及细想,看准那人落水的位置,当即纵身向河面跃去。

刹那间,我的身后却陡然起了一阵劲风,随即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掌精准地薅住了我的后衣领,不容我挣扎半分,瞬间将我向后甩了出去。

我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路面的青石板上,摔得晕头转向,疼得魂不附体,好半天才缓过神,揉着仿佛裂成了八瓣的屁股,抬眼去搜寻,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对本姑奶奶下手?

可当我看清了罪魁祸首,一腔怒火登时偃旗息鼓,千言万语一瞬间涌到嘴畔,却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