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会沉不住气冲进来,祁枕弦不慌不忙解释:“有没有出宫,他可以瞒过皇上,瞒过宫里的人,但他不可能瞒过军营里的所有人。”
她抬头看向皇上:“只需要向军中任何一人确认,就可知道真相。”
穆权恪冲进大殿后,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反倒显得他有嫌疑,故而装作镇定地给父皇行了礼:“父皇,儿臣唐突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本想利用她彻底扳倒穆琉千,怎料她却趁机反咬一口,实在可气,她不是恨不得杀了穆琉千么?为什么还要帮皇叔?
良帝把他的可疑举止收进眼底,暂时不说,望向琉王:“琉王,你说,五年前,权恪有没有到过你的军营?”
祁枕弦压根就不慌,就算穆琉千肯为了亲侄子说谎,满军营里的人都知道穆权恪来过。
穆琉千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她在逼他站队?难道她是太子身边的人?不可能,她和太子从来没有过交集……可是,除开这一点外,难道她和穆权恪还存在过什么血海深仇么?
不管怎么样,为了救下祁枕弦,他只能顺应她的谎话接下去,毕竟,二皇子亲临边界也是事实,他算不得说谎,“回皇兄,恪儿的确来过。”
“父皇,我……”穆权恪一时百口莫辩,瞒着皇帝擅自离都可是大罪,更何况,他又不能向皇上解释,他私下拜访皇叔军营的真实目的。
看见良帝阴暗的脸色,他立马跪了下来。
良帝指着这个逆子:“怪不得当初你消失了一段时间,朕去派人寻你,你府上的人都说你病了,我看你是活腻了!连朕也敢骗!”
“没有!儿臣什么都没做过!是这个夏人贼子在构陷儿臣!请父皇明鉴!”穆权恪连忙低头否认。
他这句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良帝怒不可遏:“那你自己说,当时去边关干什么?你有何企图?”
“儿臣当时年少贪玩,只是听说大漠风光极好,便一时鬼迷心窍,偷偷跑了去,不信的话你问问皇叔,儿臣绝无做过出格之事!!”雍容华贵的衣服拖到地上,二皇子竖起三指,信誓旦旦。
祁枕弦抢在穆琉千前开口:“琉王并不知道实情,当时小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委身二皇子,”她磕头掩盖面部表情,声音露出了一丝哽咽:“小人的清白就这样没了,他承诺在小人刺杀琉王成功后,会把小人留在身边当小妾,小人信了他,可没想到他这么可耻,答应的事没有做到。”
侄子与叔叔的妻子有染指,还密谋让妻子杀亲夫,这种皇室秘闻一旦传出去,将是一件轰动不堪的大丑闻!
良帝乍听只是愤怒,细细品了之后,便觉胸中苦闷,一位腥甜即将涌上喉咙。
“穆权恪!!——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不相信一个女子,会利用清白之身来污蔑男人。
穆琉千暗暗收紧了拳头,但他不信,他见识过祁枕弦的花样,她根本不在乎清白与贞操,也喜欢编织谎言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他对这番话存疑,但还是对她这种不在乎清白的态度感觉到了一种无言的愤怒。
“父皇!她撒谎!本宫根本动都没动她!”
“是吗?”她抬起头来,看向穆权恪:“那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腋下有一个形似月盘的胎记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震惊了,穆权恪的腋下,的确有个从娘胎带出来的胎记,这件事,只有他身边最亲密的人才知晓。
一只手用力地擒住了祁枕弦的手腕,她转头,霎时对上了穆琉千被混沌包裹的惊讶的目光,不知道是愤怒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总觉得他下一秒仿佛眼泪就要落下来,可是祁枕弦认为他不至于会伤心,应该是生气自己被骗了吧。毕竟娶来的妻子与侄子有染,他面上无光。
看见穆琉千的反应,良帝信了。他的手指在颤抖,望向儿子的目光充满了失望和怨怒:“好啊你!好啊!你真是无法无天了!”皇帝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激动地说:“你布了好大的一个局,费尽心思就想要害你的皇叔!朕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以后,是不是也要杀了朕?!”
这话说得严重了,穆权恪听得胆颤,连忙磕头:“儿臣没有!儿臣不敢!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可是儿臣真的没有动过她!”
良帝上手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头拍得“哐哐”响。
能亲眼看见穆权恪这么狼狈,也算是重活一世最大的收获了。
看见她的视线流连在穆权恪身上,穆琉千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终于引起她的注意,这个狠心的女人,此时此刻,还不将他放在心上,亏他还负伤从属地赶过来救她。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穆权恪身上的胎记的,她真的和穆权恪有染吗?是不是,从五年前开始,她就已经默默地和穆权恪有了不一样的关系。他越想越挫败,忽然感到了一股无力,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碎,毕竟这番话一出,他很难保她。
一个秽乱宫廷的女人,皇帝怎么可能会容许她存活下来?
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
祁枕弦看着穆琉千的眼睛,感到无比的困惑,为什么,她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了心碎和悲伤?可是,他不应该要恨她吗?
和他对视得越久,她越觉得心神颤抖,胸口如同置了一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来人!”皇帝脸色发青,唤来大殿门口的带刀侍卫。
“是!”
“把罪犯祁枕弦带到监狱,三日后问斩。”
终于宣判了死刑,祁枕弦面无表情,但听到下一句后,她破防了。
“把二皇子带回涴骋宫禁足,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宫门一步,也不许任何人去探他!”
居然只是圈禁?
这算什么,她费尽心思想拉穆权恪下水当垫背,结果他却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损害。
她以为皇上信了,但其实并没有。
是她忘了,他们是一家人,皇帝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去死?
可是穆权恪都没有死,她凭什么要死?!!
就在侍卫即将带走祁枕弦的时候,她反手握住了穆琉千的手。这种念头刚诞生,她的眼睛便由明转暗,可笑,她怎么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杀她父母的仇人身上?
谁知,他真的将她护在了身后。
穆琉千还不知道她态度为何转变得这么快,在听到她说“救我”的时候,就已经速度将身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皇帝注意到了这点,扭紧了眉毛,一个儿子不听话,另一个弟弟也不听话!
为了个女人,闹成什么德行。
“穆琉千,让开!”
“这种丑闻不能传出宫,她必须死。”
“如若祁枕弦所言为真,那她上次就不是故意的。臣弟怜她上半生无人依靠、被人胁迫,她的下半生,就由臣弟来守护,臣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妃死去。”
良帝危险地眯起了双眼,“那你的意思,是要跟朕作对了?”
祁枕弦内心百味陈杂,即便知道她目的不纯,他也依然要护着她吗?
为什么?面前的穆琉千令她感到好陌生,他还是那个残暴无情的战神修罗吗?
“臣弟不敢和皇上作对,只是在尽一个丈夫应该有的责任。”穆琉千坚持不退让。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要把朕气死!”良帝被弟弟的倔脾气激得胸口不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侍卫们被龙威所震,吓得跪在了地上。
良帝的咳嗽声异常激烈,每咳一声声音都像惊雷一样打在这座大殿上,不停地回响。
祁枕弦知道,穆国皇帝的恶疾并没有好,甚至在太子贪污事件东窗事发后,彻底恶化,这才急匆匆立了遗嘱,定二皇子上位当太子。
算算时间,太子落马的事,就在这几天了。
穆琉千心疼,想上前扶皇兄,却被他拒绝。
良帝失望地望着他,却感觉胸痛加剧,头部沉重,在众人面前遽然倒下。
“啊!皇兄!”
“皇上!”
“父皇!!”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皇帝病倒了,祁枕弦处斩一事自然被大家抛在了脑后,暂时关押在天牢里。
只有穆琉千,下狱当晚就带着荣欣来探她。
经过白天一事,祁枕弦对穆琉千已经摆不出什么不好的脸色,于是别扭地把头看向地面。
战神盛名在外,又手掌兵权,见他穿着浅蓝长袍和雪白的靴子便来肮脏的地牢,狱卒谄媚地找来白纸铺在他脚下,却被他拒绝:“不必了,浪费。”
“王爷,听闻你身体还没健全,万一被地牢感染了不良风气,我等小人可就罪过了。”
他们这些人在皇宫地牢执行差事几年,从来都没见过战神,更别说贴身见面,以前只听闻战神英明神武,现在靠近一看,却觉得他貌似潘安,容貌气度只怕不输于宫中的伶人。
若拿琉王和伶人比较,当然是冒犯了琉王,所以他们也只敢心里想想。
穆琉千坚持不用,狱卒们只能退到身侧,为他打开牢门。
从踏足地牢到走入牢房里,都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然而祁枕弦依然不肯抬头,穆琉千拿她没办法,只好吩咐荣欣过去送饭。
得到准许,荣欣立马提着食盒过去,“娘娘。”
一个扎着双尾髻的丫头映入了祁枕弦的眼帘。
她跪在祁枕弦的面前,迫不及待地掀开食盒,食物的香气出来,诱得祁枕弦多看了几眼。
她知道娘娘饿了,催促:“娘娘,你快吃,王爷吩咐御厨做了青椒炒肉丁、蒜香排骨。自从娘娘下狱后,奴婢就一直提心吊胆的,今天总算是放心了,还好娘娘没事。”
祁枕弦听到这些话,动容了一下,稍微向穆琉千看了一眼。
他鬓发长留,眼波流转着忧心,嘴唇泛白。
担心他的身体,祁枕弦嘴硬地说:“知道了,我会吃的,你们先回去吧。”
然而耿直的男人不懂她的心,以为她不想见到他,才一心想赶走他,穆琉千鼻子哼出一口气“不识好歹!”
祁枕弦也不解释,由着他误会,直到荣欣再三催促再动起筷子。
祁枕弦饿了,吃得狼吞虎咽,期间还掉了几粒米饭。
荣欣看得开心,她觉得娘娘像极了自己小时候认识的同伴,体贴地用帕子抹掉娘娘嘴角的菜汁。
祁枕弦愣住了,不知怎么的,眼前的荣欣,面容和笼子里的两角辩女孩重合上了,不由得全身一颤,激动地问:“荣欣,你从哪里来的?”
“回娘娘,荣欣老家在项唯县。”
她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抬高:“你小时候,是不是在一个奴隶主底下待过?”
荣欣惊讶了,娘娘怎么知道的,真是神通广大,她点点头。
居然是旧识!祁枕弦放下了筷子,感动地抱住荣欣:“荣欣,我是小枕啊!你忘了吗?还好你没事,你健健康康地长大了,你的真名就叫荣欣吗?”
荣欣听到“小枕”两个字,也惊呆了,“嗯,你真的是小枕吗?”
她们俩已经忘了尊卑有别,互相珍惜地抱在了一起,“小枕,我好想你啊!奴隶主跟我说你被打死了,我伤心了好一阵子,原来你还活着。”
祁枕弦沉醉在重逢的喜悦当中,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荣欣是穆琉千送来给她奴婢的,那么荣欣的身份他应该很清楚,她居然忘记了,他曾经处置过奴隶主,那么她小时候的事他应该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说呢?看来他要把握她的身世秘密,当成把柄。
祁枕弦站起来,来到穆琉千的面前,他从容地看着她,双眸莹润,她说:“谢谢。”
“谢什么?”他明知故问。
“谢今天的所有事。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把荣欣带给我。”
或许是不太满意她的态度,他没有说话。
祁枕弦又问:“我的卖身契,是在王爷手上吗?”
听闻,他脸色遽变,眸中喷出怒火,“祁枕弦,你真的是没有心肝,狼心狗肺。”他伸出手,扣住她纤细的肩膀,用力摇晃:“自从我救下你后,非但没听到你一句关心的话,还只得到了一声轻飘飘的感谢,你太自私了!你满脑子只有你的复仇、你的卖身契!完全没有我!”
他的话语让她感到难堪,一时说不出反驳,只想挣脱,“可是殿下要我的卖身契有何用?!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回到封地,帮你打理一切吗?!”
穆琉千眼中又流露出了那种心碎的眼神,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大笑承认:“你说得对,看来你十分有自知之明!本王要你成为我的傀儡王妃,日日夜夜替我打理封地,不许离开一步!所以,你不能擅自去死!就算要死,也得死在封地里!”
笑声响彻牢房,非常刺耳,引来众多狱卒们侧目。
祁枕弦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伤心,可是再次听到依旧是心如刀割。
她感到羞耻、感到耻辱,怪自己白天的感动是一次白痴的举动,她要卖身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只知晓小名叫小枕,家在福佑村,回去夏国的那几年,她不是没努力找过自己的身世,可是当时一村子的人都被屠了,尸首无存,几千人的村子,她很难从中找到自己的父母亲。然后她给父母立了两座空冢,却根本不晓得在墓碑上刻什么字。可悲可叹,活了二十多年她依旧是个无名氏。
而这场灾难,都是穆琉千带给她的,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心软,她后悔上次没把穆琉千大卸八块!
“哼。”穆琉千看到她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省省吧,你现在在天牢,若没有我,你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王爷娘娘又吵架了,荣欣很沮丧,王爷明明待娘娘十分好,可就是嘴硬不肯说好话,娘娘也是,不知道心里想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非要闹别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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