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停在街道上。
两个人扛着两头维持平衡,另外两个人将色彩斑斓的布匹搬到木板上。
买主打开折扇,逍遥自在地走进了店里。
头戴布的妇人掌柜看见他,“哟,裘大商人,又来进货了。”
裘酒用扇子点了一下桌子,寒暄道:“肖掌柜今天春风满面,是不是因有什么大喜事?”
“您猜得真准,不瞒您说,我家狗狗昨晚下了五个崽,全都生龙活虎的,没有一个早逝!我可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裘酒听闻后干笑了一会儿,接着进入主题问:“洛老板呢?”
“在干活呢!最近为了赶制尚书府家千金的及笄成人服,已经在里头忙活了好几天了。”
掀开帷幔,一道光线照进针坊,午后,温暖的光线眷顾在女人英气逼人的眉眼上,她低头敛眉,认真专注地缝制手中的布料,不大的针坊回响着针车转动的声响,却不觉得喧扰,反而令人放松舒适。
裘酒用扇子给她扇扇风,却惊醒了女人。
祁枕弦这才注意到他,“噢,你来了。”
“我特意来找你的,你居然表现得如此冷淡,好令我伤心啊。”
“等明日我将衣服赶出来后,再到你的酒楼里面请你喝酒,行不行?”
“当然行了。”见她不领情,裘酒转而给自己扇风,好整以暇道:“见你这般忙,我本来也不想打扰你的,可是谁让你洛老板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在琼洲的陛下都惊动了呢,派手下人来打听,居然就找到了我身上,听说我与洛小枕合作多次,好说歹说,非要你来做公主的出嫁服。”
听到这里,祁枕弦才略显意外地抬起头,在世人的眼中,祁枕弦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在福佑村以针线谋利的小户人家。虽然并不想挨近皇家,但皇命不可违,她老老实实地问:“公主的出嫁日是什么时候?”
“八日后。”
她估算着日期,委婉拒绝∶“怕是只能辜负圣上的厚望了,不算今天,只有七日是来不及的。”
“八日后,公主会从皇城琼洲出发,前往穆朝和亲,众所周知,上一个和穆国和亲的夏国女将军在嫁过去的几个月后突然暴毙了,又值新皇登基,为免朝局动荡,破坏两国的秦晋之好,陛下决定割爱,送公主去穆国和亲。”
祁枕弦听了,仿佛说得不是自己,只悠悠叹道:“这个世道,女人活得真是不自由。”
裘酒笑得很促狭,“难不成你不想知道,和公主联姻的人是谁吗?”
他似乎意有所指。
祁枕弦一颗心吊了起来,却又装不在意:“酒兄,认识你这么久,你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喜欢吊人胃口,我一个日日待在针坊里缝衣服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呢?我最大的消息渠道不就来自你这儿,所以别卖关子了。”
“公主身份这么尊贵,联姻的对象自然身份不低,而在穆国,身份地位高的,除了新皇,不就只有摄政王了吗?”
穆国良帝驾崩后,镇远将军穆琉千为了全力辅佐新帝登基,理所当然地做了摄政王。他不再囿于沁梨居,不再喝酒发疯,人人都唯恐摄政王上位后会延续之前的暴政,然而大家都想错了,琉王恢复了正常,他仿佛把穆梁当成了亲生儿子,帮他铲除异己,拉拢亲信,巩固皇权,没有人比他更宽厚待人,明理是非,又不失凌厉手段。
酒兄会来这里刻意提起这件事,一定和她有关系,不出意外,公主的和亲对象就是穆琉千了。
也对,毕竟“没”了一个琉王妃,就还一个。
想起穆琉千,祁枕弦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再在意,但那日在狭缝中贴身热吻的景象忽然浮上心头,脸颊忽而烫了一下。都亲过她了,他怎么有心思迎娶别的女人,亏她还为了那个吻几次三番对他魂牵梦绕。三心二意的男人,嘴上说着那套,心里想着另一套!
她才“死”了半年,丧期还没过,穆琉千就迫不及待地二娶了,真是好薄情!
不过她又自嘲地笑笑,男人都一样,她怎么能指望一个男人在她“死”后为她守寡呢?
指望一个男人从此忠贞不渝不再二娶,还不如相信福佑村的梨花会在八月开。
看到祁枕弦脸上呈现恼怒,裘酒很高兴自己达到效果了,就说:“看来这个工作,你非接不可了。”
“行吧。”祁枕弦不知道自己心里的火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就借此机会,看看热闹。
这天,洛家制衣铺悄悄来了一位贵客。
胭脂粉黛,金碧步摇,高挑的女子在铜镜前昂起了她高贵的头颅。
祁枕弦不过才让她多等了一刻,她就讥讽道:“洛老板架子不小,比本宫一个公主端得还高。”
祁枕弦依礼跪下,不卑不亢言:“是草民怠慢了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恕罪。听闻公主驾到,草民特意从云霞镇调来了贵重的云霞纱,因公主皮肤细嫩,此纱轻薄,不会磨伤了公主的肌肤,又多备了不同的颜色,为了挑出最适合公主的色彩,故才迟了几分。”
“情有可原,你起来吧。”公主听了原由,没有再为难她。
祁枕弦拾起卷尺,站起来:“公主,请让草民为公主度量身形。”
“嗯。”
祁枕弦觉得公主虽然有点脾气,但不骄纵,是个好女孩,嫁给任何人,都该是男人捡了福气。
她近在咫尺,公主问:“听闻,你曾去过穆国?”
祁枕弦吃惊,但又猜测是裘酒说的,囫囵着圆谎:“草民曾跟着商队来到穆国项唯县,那儿有不少集市,赶了趟,涨了不少见识。”
“是么……”公主眼中流露出不安,“那穆国人好不好?”
“其实穆国人和夏国人并无不同,只是习俗上有差异罢了。”
“本宫听说,穆国男人会打人,对待妻子很粗鲁,以你所见,是真实的么?”
穆国皇室的确都挺暴躁易怒的,但匪夷所思的是,祁枕弦曾经在穆琉千身上看到很多温情和耐心。
“天下人大不相同,草民不知如何言说,但是殿下要嫁的那位,草民听说,他是个好人。”仗义执言、拔刀相助,最初在项唯县军营里,她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展露着大侠风范的人。
说着说着,祁枕弦就开始心生别扭和嫉妒了,她不希望别的女人占据那份霸道和温柔,无论是谁。
这是怎么了?难道她不是不在意了吗?
“是吗?”公主面露疑惑,怎么跟她打听到的不一样呢?难道在本国风评和在外国传的不一样?
公主没有过多在意,毕竟和亲对象也不是她能挑选左右的。
“公主放心吧,草民一定会为你缝制出最适合你的婚服的。”祁枕弦刻意分散注意力,努力干工作。
对于她的逢迎,公主却没有多开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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