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压压一片，黎念知道不会下雨，这种情况比较多见，是最适合出摊打发时间的日子。
与往日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帮手陈知礼。
陈知礼的卖瓜方式很简单粗暴，有路过的路人，他都会招呼过来。说难听点，他都能把路边的狗都拉过来。
但这种方法确实好用。
这么帅气阳光的小伙子，看着干干净净，待人又热情，属实接地气。
就算不买的人试过后，都会帮忙宣传。
来挑瓜的人逐渐多起来。
有了陈知礼的帮忙，再加上黎念家的瓜确实爽口清甜，摊子上的瓜也依次减少。黎念看书的专注时间就变得很长，十分惬意。
但黎念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老是让人家忙前忙后。
陈知礼倒是觉得没关系，说：“偶尔体验体验生活也不错。”
黎念敲了个好瓜切开，分了他一半。
“还有免费的瓜吃。”陈知礼像托了个战利品，笑得开心，“你是怎么判定听这个声音就是个好瓜的？”
黎念说：“说实话我也不懂，都是凭直觉。”
没有冰镇的西瓜吃起来都是温热的，好在瓜甜，在这样酷暑的夏日十分解渴。
“你…为什么认识我啊？”黎念忽然问，“毕竟我们俩不是同一个班，我和别的班也没什么交集。”
陈知礼皱了下眉，看着黎念，说：“我们初中同班三年，班里人都记全了。”
黎念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有关于陈知礼的印象。她略带抱歉地说：“我记性不太好，班里人认不全，所以可能不记得你了。”
陈知礼摇头表示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了。”
黎念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你昨天说你高三，那岂不是毕业了？”
“毕业了。”陈知礼顿了一下，又说，“我们同一届的。”
“哦哦，也对。”
黎念莫名地紧张起来，埋头吃瓜盯着空旷的四周。
“听说你休学了。”
陈知礼的声音跟夏天的风一样，不解暑，反而令人汗流浃背。
黎念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透明，没想到因为休学这件事，这么多人认识了她。
刚休学的消息一散播出去，黎念就收到了部分同学的Q.Q信息，不管是熟悉的还是点头之交的。
就算有备注，她很难记起来这个人是谁。
黎念并不想告诉他原因，只是含糊地说：“学不进去，就不学了吧。”
陈知礼凝了一眼黎念手中的书，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觉得我信吗？
察觉到的黎念摸了摸耳垂，说：“我就是纯粹的喜欢看书，读书不一样，那些公式和语法，我根本就学不进去，看到脑袋都要爆炸了。”
沉默片刻，陈知礼问：“以后还会回去上课吗？”
黎念说：“应该会吧，毕竟人生不能用来开玩笑。”
陈知礼点点头，说：“确实不能用来开玩笑。”
又是黄昏，外公来叫他们回家吃饭。
“小伙子，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推脱是人之常情，陈知礼还没开口，黎念劝道：“吃呗，我外公炒菜巨好吃。”
这下陈知礼也没拒绝，应道：“那就麻烦了。”
餐桌上难免唠些家长里短，陈知礼似乎对这种场合司空见惯，亲和地应付外公外婆。
黎念饭量小，吃完就去逗睡觉乘凉的小鱼。
“我和黎念初中是同班同学，高中不同班。”陈知礼说。
“这样啊。”外婆说，“那你不是今年高考吗？”
陈知礼喝了口饮料，说：“对，已经考完了。”
外公叹了口气，看向门口坐着逗猫的黎念，说：“要是念念还在读书，现在也高考完了。”
陈知礼没有作声，知道自己不应该参与其中。
又说了几句，黎念饭后准备带着小鱼去溜溜弯，防止它又自己乱跑。
陈知礼也跟着一起。
“它几岁了。”
正四处拍照的黎念抽空回道：“两岁多，超级粘人。”
“看出来了，确实很粘人。”
天边的晚霞堆成一簇簇，像是发着光的棉花。
“你看过海吗？”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陈知礼偏头看向黎念，却看见了她手机里被框起来的画面。
黎念拍照很喜欢聚焦最亮点，然后把亮度逐渐拉低，最后摁下快门。
是一张很好看的照片。
陈知礼收回视线，看先现实天边的云彩。他说：“看过。”
黎念眸子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
“有生之年，我要去见一见。”
陈知礼莫名觉得这句话很悲伤，如同黎念给他的感觉一样。
陈知礼把她送到家门口，黎念喊住他：“明天去爬山吗？”
“不去卖西瓜了吗？”
“卖啊，明天早点起就好了。”
“好。”
进了屋子，黎念走进电视房，外公外婆在看电视。
“我回来了。”
小鱼三两下跳上外婆的腿上，舔舔爪子蜷成一团，看起来极困。
“念念，没事就多跟朋友出去玩玩，别老是去卖瓜，挣不了几个钱，我们也不差那几个钱。”
黎念拿起一旁的另一把扇子，使了点劲儿扇风。她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不差那几个钱。外婆也知道，她来也不是为了卖瓜。
“最近感觉怎么样？”外公问黎念。
黎念沉吟一会儿，说：“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和那个小陈多玩玩，别老一个人闷着不说话。”外婆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说，“你是个好孩子。”
黎念只觉得鼻子一酸，如鲠在喉。不敢在他们面前掉眼泪，她揉了揉蜷成一团的小鱼，低声说：“我知道的。”
年迈的外公外婆只知道黎念生病了，具体是什么病他们不清楚。他们只是想让这个孩子能够开心一点，毕竟她是那么的活泼可爱。
刚开始黎念来看望他们，他们是开心的，一听到休学两个老人是满脸担心。
人年纪大了，就会害怕孤独。
有了黎念的陪伴，两个老人生活像是有了期盼。白天在地里干完活，晚上还高高兴兴地回家给黎念做饭。
刚开始黎念如同阳光明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天就抱着一本书。
有的时候看书能看上一整天，有的时候就干坐着，抱着书不看，望着远方发呆一整天。
也不知道远方有什么。
高三下学期开始，黎念整日整夜情绪低落，神情恍惚。上课走神的次数多到数不清，成绩也一落千丈。
从开始的警告到后来的叫家长，黎念也仿佛活着梦里。
辛淑云领着她去看了医生，医生说黎念压力太大，建议好好休息。
回家的路上，辛淑云把黎念骂了一顿。
“让你好好读书是要了你的命吗？我们以前条件都没你们这么好，我们也活过来了。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惯了！我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都是为了谁？结果你怎么回报我的？”
辛淑云声音拔高：“啊？你有什么压力？有哪里不舒服不顺心？我们哪里亏待你了？”
“天天吃好穿好用好，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孩哪来这么多事。要你考高分也是为难你了吗？你也没考好啊，焦虑什么？我看你每天没脸没皮的笑得那么开心，上学就死了一样。”
车内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安全带仿佛是绑在了黎念脖子上，紧紧地勒着她，下一秒她就会窒息而死。
正值春日好季节，万物生长，枝繁叶茂。
黎念盯着车外晴空万里，默不作声把手藏进袖子里。
如果辛淑云扯过她的手，一定会看到手指和手心的指甲印。深浅不一，刻骨铭心。
死？辛淑云的话好像点醒了黎念。
死了以后会解脱吗？
会吗？
会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