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的老家附近不知怎么有不少墓地，大大小小的分散在住宅区周边，不过他的双亲所在的墓园比较大，离家也比较远一点。
“我们跑步过去！”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的说，“从家里跑过去吧。”
他难得主动提议要跑步，让枝垂栗有点小震惊，“乱步真的要用跑的过去？”
“当然。”江户川乱步偷偷笑起来，“小栗子昨天晚上说想跑步，该不会真的是梦话吧？”
枝垂栗、枝垂栗顿了顿，脑袋迅速转动，终于回想起自己昨晚迷迷糊糊说的话，“虽然不是梦话……可是也是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说的，差点就忘了。”
“所以果然是梦话。”江户川乱步理解的点点头，“那还是算了，不跑了！”
枝垂栗：？！
枝垂栗瞪大眼睛，赶紧道，“要跑！”
江户川乱步都这么难得的主动提起来跑步了，当然要跑！
他也确实很想跑一下，这两周通勤上课，都没怎么活动身体，早就很想跑步了。
从家里跑到墓地所在的位置。
当然是由江户川乱步带路。
他小时候很少前往墓园，虽然知道一些同学会把家附近的墓园当成试胆的地方去玩，可是他也没参与过，没记过从家里到墓园的路线。
但是长大之后……有余裕回来扫墓之后，即使一直没有回家，也很清楚从家里要怎么去到父母所在的墓园。
这是父母回家的路，他当然要记起来。
一定要记起来才行。
这段短短的、不算相当长的路程，也没想像中那么顺利。
他这次不是迅速的去到墓园、又迅速从墓园离开，路上难免会遇见一些周边的居民，以及很久以前的同学。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见面，大家都变了很多，但多多少少还是能认出来。
更何况江户川乱步……当初是因为那种原因离开家乡，附近的邻居对他依旧有着相对深刻的印象。
比如现在。
有个江户川乱步都已经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男人忽然叫住他，“……等等，是江户川吧？！”
江户川乱步满脸迷茫的停下脚步回望过去，头上出现很多问号。
枝垂栗跟着他停下脚步，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很小声的对江户川乱步说，“是姓田中的，以前坐在你前面。”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默默看了眼枝垂栗，“小栗子竟然记住了。”
竟然光是看照片和毕业纪念册就能把这些他自己都忘记的同学记起来……什么的，其实也不怎么让人惊讶。
因为小栗子是最聪明的！
江户川乱步在心里骄傲的想着，满脸得意的对几步走过来的男人说，“是田中君啊，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啊。”田中似乎有点讶异的样子，“你几乎没什么变啊……好久不见，现在在哪里高就？”
江户川乱步咂咂嘴，非常敷衍的回答，“横滨。”
田中表情微微一僵，“啊，这样啊，你也在大城市呢。不过和东京比起来也只是乡下地方吧？”
江户川乱步的眼神变得有点冷冷的，还是笑眯眯的说，“比这里热闹一万倍。”
寒暄，又是寒暄。
最讨厌无聊的交际活动！
竟然还说横滨乡下！就算真的是乡下地方，也只有横滨人自己能说！
江户川乱步虽然已经努力控制了，还是露出有点不耐烦的表情。
田中还没发现，依然自顾自的和江户川乱步说起以前的事，还说了一些以前的同学现在的情况。
江户川乱步的回答越来越不耐烦，终于没忍住想咂咂嘴——
“乱步。”枝垂栗的声音适时响起，“我们差不多该去扫墓了哦。”
江户川乱步咂嘴的声音停在嘴边，直接忽视还在说话的田中，毫不犹豫的拉着枝垂栗的手就往外走，“走吧！”
田中直到此时才看向枝垂栗，和他打了个招呼，又有些讪讪的说，“原来在赶时间，难怪刚才用跑的……真是抱歉，就不打扰你们了。”
江户川乱步和枝垂栗也默默转过身，继续跑过去。
“把我拦下来说话，好讨厌。”江户川乱步撅起嘴道，“还一直假装没看到小栗子，好讨厌！”
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现在过得多好，其他离开本地的人过得多辛苦什么的，听着就觉得厌烦。
幸好还没说几句话就停下来了，不然他真的会想直接骂出来。
因为现在是在老家，他才忍了那么久！
枝垂栗小小的笑起来，握住他的手，“乱步做得很好哦！刚才很努力了。”
“跑步还手牵手，很难跑。”江户川乱步哼哼一声，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点。
跑步手牵手确实不怎么好跑，他们跑步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最终还是手牵着手慢慢往前走。
周边房屋的空屋率非常高，还住着人的屋子当然还很多，可是已经弃置的屋子也不少，街边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现在走在街道上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不过他们也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房屋稀少、基本都是田地的道路上。
“就在前面了。”江户川乱步左看右看，“离墓园很近的地方就没多少人住了。”
“刚好可以清静一点。”枝垂栗笑着说，“在墓园里就有很多邻居了，如果还住着活人邻居，一定会觉得更吵闹吧？”
江户川乱步完全赞同的点头，“清静一点比较好。爸爸妈妈就是喜欢清静才来乡下，这是我特地选的地方！”
枝垂栗环顾四周，眉眼弯弯的点头，“是很棒的地方。”
旁边是田地，前方就是覆着雪的山头，在城市里随时都能听见的车声在这里是相当稀有的声响，非常宁静。
是个非常适合安眠的所在。
他们踏入墓园的大门。
江户川乱步熟门熟路的带着枝垂栗朝墓碑所在的位置走，目光在附近的墓碑晃过，“会来这里扫墓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都要御盆节才会回来。”
“很多人都到大城市去了呀。”枝垂栗也看了眼周遭明显没人来上香的墓碑，一直来到写着“江户川”的墓碑前。
现在不是随处可见花朵的季节，在这个小小的城镇也没办法轻易买到花，他们就只是从家中院子里剪了常绿植物的枝条，简单整理成一束带过来。
枝垂栗将这束小小的常绿植物放到墓碑前。
江户川乱步握住他的手，快乐的说，“爸爸妈妈，我回来了！这是小栗子，我的伴侣，回来看看你们。”
墓园旁就是负责管理这里的寺院，虽然寺院也不大，可是将这座墓园管理得非常好。即使许久没人来扫墓，依旧每个墓碑前都干干净净的。
枝垂栗静静注视着眼前石质的、细长的矩形墓碑，眉眼微微弯起，“初次见面，我是枝垂栗。我会好好照顾乱步的。”
“明明是乱步大人照顾小栗子！”江户川乱步说了一句，又想了想道，“……好像是小栗子照顾我比较多耶？”
“乱步也常常照顾我呀。”枝垂栗小小的笑起来，“我们是互相照顾。”
江户川乱步想想也是，快乐的说，“没错，我们是互相照顾！”
他说完，再次对着墓碑滔滔不绝起来，“小栗子很会跑步，很聪明、很厉害！虽然还是乱步大人比较厉害，可是小栗子真的真的很厉害，搞不好爸爸也没有小栗子厉害……”
他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没遇见枝垂栗，这次回来有很多很多关于枝垂栗的话想和爸爸妈妈说，一时之间有点停不下来。
枝垂栗在旁边听着他用很多夸奖的话语在双亲面前说着自己，难免听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
因为这里……
这里是逝者安眠之地，真正能听见这些话的，实际上也只有他们。
即使真的有幽灵存在、正在这里听着江户川乱步的话语，或许偶尔还会附和回应，但他们两个是已经与幽灵存在不同维度的生者，无论如何都感知不到幽灵的存在。
枝垂栗侧头看了看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似乎有点站累了，拉着枝垂栗一起直接在道路上坐下来，继续和爸爸妈妈说话。
墓地的道路就和墓碑一样，被寺院人员清理的很干净，看不见太多脏污。
枝垂栗跟着盘腿坐下来。
他其实……觉得有点新鲜。
枝垂家族有个自己的家族墓地，不会和其他人的墓碑放在一起，集体扫墓的气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会更加肃穆一点。
江户川乱步还在一边说着话，一边拉过枝垂栗的手无意识的捏捏。
枝垂栗带着柔软的笑容望着他，安静的听着他说，偶尔附和或是回应，就好像……真的在和还存在着的亲人对话。
他喜欢这种扫墓的氛围。
他回握着江户川乱步的手，在这个几乎称得上温馨的氛围中，一起与爸爸妈妈说着话。
空气有些微微的冷，风带着干净的、雪的气息，从山那头吹拂过来，将周边的草木都轻微吹动。
很宁静、很舒服。
他们坐在墓园里许久，坐得有点累，已经换了几个姿势，现在背靠着背的坐着。
“爸爸妈妈很喜欢小栗子哦。”江户川乱步望着天空半晌，忽然这么说。
枝垂栗眉眼弯起，“爸爸妈妈和你说了吗？”
“当然啦。”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的回答，“如果他们不喜欢你，就会突然下大雪！”
枝垂栗看着晴朗的蓝天，实在没忍住笑，“唔、真是太好了呢。我还有点担心他们不喜欢我……”
“小栗子这么可爱，大家都会喜欢。”江户川乱步的手往后伸了伸，握住枝垂栗的手，笑眯眯的说，“不可能不喜欢。”
“连钱都会有人不喜欢呢。”枝垂栗玩笑着说了一句，又说，“我也觉得爸爸妈妈会喜欢我，因为乱步很喜欢我呀。”
江户川乱步想想也是，“只要我喜欢就好了，他们一定会这么说。”
可是他也觉得……就算枝垂栗不是他的伴侣，爸爸妈妈也一定会喜欢他。
因为小栗子就是很讨人喜欢，脸、性格、爱好，全部的全部都讨人喜欢！
江户川乱步快快乐乐的想着，拉着枝垂栗站起来，“我们去吃饭吧！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回家再说。”
家里当然也有双亲的遗照，想说什么其他的也可以在家里说。
他们会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回横滨。
江户川乱步要带枝垂栗去他往常回来扫墓都会去的店吃饭，也是他小时候常常和父母一起去的店家。
整个城镇大概也只有那家店的人知道他其实每年都会回来，小时候的同学就像田中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江户川乱步真的来匆匆去匆匆的。
“以前就很照顾我们。”江户川乱步随口介绍道，“是个老奶奶开的店，前几年收养了一个小孩，去年过来的时候说要上高中了。”
“那孩子以后要到大城市工作？”枝垂栗也随口问，“这里的人高中念完大多是直接就业了吧？”
“基本是这样。”江户川乱步耸耸肩，“那孩子可能会留在这里继续卖食物，也可能就离开了，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带着奶奶一起走。”
如果离开这里了，以后回来就没好吃的吃了，可是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好。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如果店不在了，我们就回家吃！”江户川乱步快乐的说，“买蛋回家做蛋包饭！”
枝垂栗当然不会拒绝，“好呀。”
这里虽然是乡下，可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超市，这里当然也有，距离江户川乱步的家其实很近。
但他们今天也没计划到超市去逛逛。
街道边的房屋大部分都只有一层楼，还大多是木质房屋，一间又一间的聚集在一起，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狭窄巷弄黑漆漆的。
房屋聚集的地方之外就是田野、树林、山脉，因为人车都很稀少，空气也相当好。
枝垂栗走着走着，又忍不住深深呼吸、伸了个懒腰，“真的好舒服啊，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温泉泡。”江户川乱步咂咂嘴道，“就只是个不方便的乡下，还会有奇奇怪怪的邻居，一点都不适合度假。”
他以前的那个同学会假装没看见枝垂栗的原因，他当然也知道。
绝对不是因为什么不认识，觉得搭话不好，只是觉得枝垂栗看起来太“城市”了，带着因为自卑而自大的心情假装没看见他。
这种人是江户川乱步很不喜欢的人之一。但田中还只是用无视的而已，没有明确说出惹人厌的话，江户川乱步也不会无聊的特地提出来。
总之，就是有奇奇怪怪的邻居，所以一点都不适合度假。
像这种人车都很少的乡下地方，全国各地都多的是，没有必要住在这里。
枝垂栗扑哧笑起来，“这么说也是呢。”
江户川乱步带着枝垂栗转了个弯，站到一个小小的、建筑模式和旁边普通的民宅差不多的小房子前，“吃饭的店！”
店门口挂着已经褪色发白的布帘，外头还有个小小的、老旧的木质招牌，都是蓝底白字，写着“酒”的字样。
不过这并非居酒屋，只是老奶奶姓酒井，用自己的姓氏来作为店名而已。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中午一点，但店面还开着。
江户川乱步熟门熟路的拉开拉门，迎来一声很是熟悉的“欢迎光临”。
“哎呀，乱步君？”老奶奶看见江户川乱步，有点小讶异的说，“今年比较早回来呢。还带了朋友一起回来？”
“是伴侣！”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的介绍道，“这是小栗子，我们最近在鸟羽学开车，顺便回来看看爸爸妈妈。”
枝垂栗听着他一点迟疑都没有的介绍，小小的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的朝着这位看着很慈祥、和江户川乱步很是相熟的老奶奶弯腰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枝垂栗。”
“小栗子呀。”老奶奶一下子就用上了江户川乱步的称呼，笑着说，“先坐下来吧，今天想吃点什么？”
“我要吃乌冬面！”江户川乱步快乐的举起手，顺便替枝垂栗决定道，“小栗子也吃乌冬面！”
枝垂栗没有意见，接受了江户川乱步的推荐。
这是一间小小的店面，里头只有三张桌子，墙上挂着老旧的木牌，上头写着几个贩售品项的名字。
江户川乱步小声的说，“很多都没有卖了，点了也不一定能吃到，可是乌冬面一定有。这里的乌冬面很好吃！现在只剩下一个口味。”
枝垂栗看了看墙上有三种不同口味的乌冬，想了想道，“只剩下牛肉的？”
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的点头，“没错！只剩下牛肉乌冬了，其他口味是酒井先生的拿手菜，他过世之后就没再贩售了。可是奶奶做的牛肉乌冬特别好吃！”
这是个饱含着无数回忆的、小小的店面。
在这座没有任何特色、没有人会来旅游的小镇里，这个小小的店面就是附近很多人不知道要吃什么的时候会选择的食物。
在他小的时候很热闹，后来年岁渐长，这间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店面也失去了另一个主人。
后来……他转为一年只回来一次，几年前还能称得上热闹，可是慢慢的客人就不知不觉变少了，店面也变得越来越安静。
“以前妈妈偶尔也会过来帮忙。”江户川乱步小声的和枝垂栗说起以前和家人一起在这里的记忆，“我下课就会跑过来玩，可以得到好吃的点心。”
厨房和前厅的隔音似乎没有多好，他们能清晰听见老奶奶切菜做菜的声音，还有轻微的香味飘散出来。
“真的是乱步很熟悉的地方啊。”枝垂栗环顾四周，眉眼弯起，“这里的氛围很好，很像在家里吃饭的感觉。”
“是吧！”江户川乱步完全赞同的说，“在横滨的餐厅吃饭都没有这种感觉。”
虽然横滨市中心也有类似这种小小的店面，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从小到大的回忆，感觉和这里还是很不一样。
他们没等多久，老奶奶就端着两碗乌冬面和几个小菜走过来。
江户川乱步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大介呢？”
就是酒井奶奶收养的那个孩子。
“今天在朋友家玩呢。”老奶奶笑着说，“放心吧，客人不多，我一个人就能应付的来。”
她转身离开之后，江户川乱步终于喝了口乌冬面的汤，“好吃！”
枝垂栗也好奇的舀了口汤起来，眼睛瞬间亮起来，“很好吃！”
味道很好、配料相当丰富，不知道是不是熟客优待，牛肉都快从碗里满出来了，还附赠着不少他们没有点的凉拌小菜。
有种家常的、像是回到家的味道。
枝垂栗吃了口软嫩的牛肉，忽然意会过来，“乱步其实是把酒井奶奶看成亲人一样的长辈吧？”
“虽然没到亲人啦。”江户川乱步咬断乌冬面，“不过确实是很亲近的长辈。”
枝垂栗、枝垂栗的耳朵变得有点红，“所、所以是……有点像、见家长？”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要这么说也没错。”
枝垂栗下意识瞥了眼酒井奶奶再次进去的厨房。
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的把腌萝卜夹到枝垂栗碗里，“奶奶很喜欢你，因为我很喜欢你！”
枝垂栗顿了顿，眉眼不自觉弯起，“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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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家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