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坏死了，神经也受到损伤，恢复得好的话还能站立，但要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程度可能性微乎其微。”

任霄在梦里呼吸仓促起来，他心跳得很快，耳膜鼓动，像是有人拿了一面铜锣在他耳边肆无忌惮地敲打一样。

“……阿霄？”

“阿霄！”

“醒醒！”

任霄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像重新获得新生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他哥在他床旁边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担忧。

“你闹钟已经响了好几遍了，你今天早上得迟到。”

任霄坐了起来，伸手把床头桌上还在不停播放着音乐的闹铃按掉了。

“洗漱去吃早餐吧，我送你去学校。”任翼按了按他的肩膀。

任霄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抹了把脸才下了床。

“生活费够不够？学习压力大，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他哥一边开车一边拿手机给他转了笔账。

“你什么时候见我学习压力大了。”任霄撇了撇嘴，在校门口下车，婉拒了他哥摸他脑袋的手。

“有什么事跟我说。”他哥看着他。

“……知道了。”

他已经是个迟到的熟面孔了，跟门卫大叔彼此知根知底，大叔记名本一递他低头一签，双方毫无交流，任霄轻松走了进去。

第一堂课已经下了，现在正是课间的时候，不少没来得及吃早餐的都围在小卖部门口，吃泡面的吃泡面，喝汤的喝汤，小卖部门口雾气白成了一片。看任霄走过来，那堆脑袋跟追着太阳的向日葵一样，平时任霄没少被人这么盯，对这些目光已经习以为常。

还没等他走到教学楼，第二堂课的上课铃就响了，围在小卖部吃东西那群又一窝蜂地风一般从他身边跑过冲进了教学楼。

任霄慢悠悠地跨进教室，第二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挺温柔的年轻女老师。

“任霄，你怎么又迟到了，不用打个报告的嘛？”英语老师拿着张试卷很不满地看着他。

任霄在全班的目光下又懒洋洋转身走了出去，站在教室后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吧。”

任霄往教室里扫了一圈，班里没有陌生的面孔，他想象中一进教室就看见同桌换成晏知行的场面没有见到，倒是杨帆很颓地趴在座位上。

第二节下课之后是课间操，做完课间操之后半死不活的杨帆才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昨晚做贼去了？”任霄看了他一眼。

“别说了，”杨帆苦着一张脸，“昨晚我去我男神打工的地方找他，他连门都不让我进。”

任霄嫌弃他没骨气：“你就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换棵树行不行，我认识很多猛A，介绍给你。”

杨帆趴在栏杆上摇摇头：“俗气，你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

任霄不知道，他对谁也没一见钟情过，就连谈个恋爱都是随波逐流的，还觉得烦得很。

手机上立灵的消息已经一大堆了，各种鸡零狗碎的小事，同桌把她心爱的钢笔弄断啦，回家发现屯着的冰淇淋被弟弟吃完啦……

他看着都觉得立灵真的是太闲了。

“任霄。”说曹操曹操到，立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们这层楼来了，站旁边一脸怨念地看着他，文科班在楼上，他们理科班在楼下，任霄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来了？”

这个课间时间挺长，走廊上挤着很多学生，聊天打屁各种都有，校花校草一汇合，立马就成为了人群目光焦点中心。

任霄向来无所谓目光，但不喜欢被人吃瓜，立灵这架势肯定是来贡献瓜的。

果然，立灵绷着一张脸质问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昨晚干什么去了，任霄没法回答她。

过生日去了，打熊孩子去了，看照片去了，但这肯定不是立灵要听的理由。

“你还当我是你女朋友吗？”立灵说着眼眶就红了，“你有没有一点身为男朋友的自觉。”

他确实不太有，他依旧习惯单身一人的那种自在，但这话没法说出口，因为立灵很快哭了，眼泪啪啪地掉。

这也太丢脸了，任霄忽然觉得不忍心，他是替立灵不忍心，没谁愿意把自己这么卑微的一面揭露开来给大家看，立灵在他们学校好歹也是个有脸面的人，他这样好像确实是挺渣的。

“你先把泪擦擦。”任霄叹了口气，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他没摸出纸巾来，旁边的杨帆默默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来拆了一张，任霄一把把整包都抢了过来塞到了立灵手上。

“看什么看，看猴儿啊，”他朝走廊上一堆热心的吃瓜群众吼了一声，把人赶回教室里，“散了散了各位。”

也快到上课时间了，任霄看了眼手表，还有两分钟上课。

这样在一起的确挺没意思的，他没那个心思，这样吊着对立灵也不公平，不如在这里就把话说清楚。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恋爱，不如就这样吧。”任霄搓了搓额角。

“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对你没什么感觉。”任霄说。

立灵忽然抽泣了一声：“我不听。”

任霄又开始有点烦躁：“你叫人打我一顿吧，说是你甩的我也行。”

立灵摇摇头，尖叫着说：“我不要，我不和你分手。”

任霄没办法了，上课铃响了，走廊上最后几个坚持吃瓜的学生也不得不进了教室，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

任霄又叹了口气。

“你何必呢。”

“这样也没什么意……”他边说边随意地往办公室那边扫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浑身僵硬。

立灵看他顿住，随着他的目光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你们这节是班主任的课吗？”

任霄没说话，视线也没挪开，依旧盯着那边看。

教师办公室里出来的是他们班主任没错，但她身后还跟着个人。

一个拄着拐杖的少年。

白色高领毛衣，黑裤，即使隔着这么远，任霄都能看清楚他脸上带着的金丝眼镜，以及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紧紧抿着的唇。

立灵有些着急，快上课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她来不是想分手的，这完全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她把眼泪都擦了：“我，我不闹你了，我也不粘着你了，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我以后乖一点，不会发那么多消息的，除非你找我，我会做个好女友的，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任霄没回答，他压根没听到立灵在说什么，他浑身的注意力都被抽离了，凝在那头拄着拐杖跟在班主任后面慢慢行走的少年身上。

少年忽然抬起头，目光准确无误地跟走廊这头的任霄对上了视线。

任霄浑身一震。

“任霄！”老魔女吼了一声，“上课了还待在外面干什么，听不见上课铃响了吗！”

“还有那个女生！你哪个班的！”

跟在班主任背后的晏知行像只是稀松平常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已，很平静地又移开了目光。

——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从前门走进了教室，少年拄着拐杖，安静地站在讲台下面。

整个吵闹的教室忽然安静下来，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有小声的讨论声嗡嗡响起。

教室分五组，任霄坐在最后那组的倒数第二排，都能清楚地听到周边的人谈论的声音。

“我淦真的好帅。”

“浑身禁欲病弱的气息！”

“啊他要是个A就好了。”

“大家好，”讲台下的少年张了张嘴，“我叫晏知行，晏是海晏河清的晏……”

他自我介绍完，班上自动自发开始啪啪鼓掌，欢迎的规格高得能媲美分班时任霄进班那会儿了。

还有人吹了几声口哨：“帅哥处对象吗！”

“我是A，单身！信息素松果味儿的！”

很快有人又笑骂了几声：“得了吧你，你明明胡萝卜味儿的。”

晏知行只是低头斯文地笑笑推了推眼镜框，又引来一阵女生尖叫。

“诶，”杨帆捅了捅任霄的胳膊，探头过来说，“这个o确实有点帅啊。”

任霄抱着双手靠在椅背上看着站在门口笑着的那个少年，说来就来了，来得真快。

他偏了偏头：“你们怎么知道他是o？”

杨帆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转学申请书上有写性别啊。”

“要不是我有男神了，我看着都心动。”杨帆说。

“你们当我不存在是吧，也不能看人家帅就公开当着我的面找对象啊。”班主任笑着说了一句。

她一向严肃，难得开了个玩笑，整个班瞬间起哄，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你就坐在最后一组后面那个位置吧。”班主任对晏知行说。

“谢谢老师。”晏知行点点头。

最后一组的后排靠近后门，是最方便进出教室的位置，整个教室就只有那一个空位。

就在任霄后桌。

晏知行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往后排走，整个教室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晏知行目不斜视地从任霄身旁路过，接着后座传来拉开凳子的一声响，晏知行坐了下来。

任霄僵硬地坐着。

整个过程中，晏知行的目光就没有往他这边偏离分毫。

晏知行……似乎没有认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