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苇绡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到家的时候江兴怀本想跟她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女儿倔强的眼神选择放弃,小孩子口不择言罢了。
在她十七岁的人生里,最怨恨她奶奶,钟文华仅仅是因为没遂她愿生出男孩,就被言语讥讽了一辈子,偏偏她江兴怀又是个没主意的,不想顶撞自己的母亲,就让钟文华受委屈。
她小时候不懂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妈妈,就拼了命学习,想让奶奶认可她们母女俩,后来才发现自己追求的认同简直可笑。
封建的思想根深蒂固一辈子,开口也只会是伤人的话。
江苇绡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小孩,但是这份来自父母的爱意里参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尽的心酸,她无法忽略,只能无时无刻都假装自己很幸福。
闭上眼又想起林寒雨,瘦削的身形,却是朝气蓬勃:“如果没有目的地,就跟我一起向前走吧!”
充满希望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当年那个在讲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却不见了。
三年前的冬天,江苇绡读初二。
那一年,她作为整个平城的第一名去省会最好的附属初中参加数学竞赛,同行的还有学校资历最深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跟她一起参赛的同学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
那个时候她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不喜欢这些人,非常不喜欢。
天之骄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可以付出百倍的时间。
那一年二姑家的儿子即将高考,想到江苇绡家寄宿一年,可以帮忙照顾。
江翠本来不想去卖这个人情,但是老太太不想让自己的外孙受苦,原本有些动摇,最后还是开了口。
钟文华拒绝,说江苇绡是个女孩,男孩住进来不方便。
奈何一家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江翠抹着眼泪对江兴怀道:“当年因为你,我没书读,难道现在你想让天天也读不了书吗,天天是你的亲侄子啊。”
这个男孩叫赵天,虽然不姓江,却是江家唯一的男孩。
江兴怀没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委屈她们母女二人。
钟文华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赵天,可他偏偏丝毫不知感恩,好吃懒作,真把江苇绡家当成自己家了。
钟文华被气回了娘家,江兴怀依旧毫无作为。
江苇绡想了个办法。
她早就察觉到这个人看自己的眼光不正常,只是忍着没有吐出来。那天晚上,她自己打了自己几巴掌,然后去了赵天房间。
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赵天说自己什么也没干,但江苇绡身上的伤痕却触目惊心。
江兴怀把女儿抱紧怀里,伸手猛地打了赵天一巴掌:“畜生。”江苇绡在他怀里露出得逞的坏笑,阴森森的。
当晚钟文华就赶回来,搂着女儿哭:“是妈妈没保护好你。”一遍遍抚过伤痕,江苇绡才意识到自己也让母亲流泪了,伤害自己只会让在意自己的人痛苦。
她小声说:“我不痛的。”
一家人齐聚一堂。
江翠不相信赵天会做这种事,赵天也说这是江苇绡自己打的:“她自己带着一身伤冲到我房间来,我什么也没做。”脸上的巴掌印还在,江翠心疼坏了。
江兴怀脸上的青筋怒不可遏:“够了,绡绡是个女孩啊,你怎么下得了手,二姐你把他领回去吧。”
老太太急了:“回去了高考怎么办,不行,不能回,而且天天说他没做,我相信天天。”
江苇绡觉得自己没听过比这更令人失望的话了。
她彻底错了,哪怕你做的再好,不认同你的人永远不会认同。
“妈,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绡绡难道是坏孩子吗?谁见到绡绡不说她乖巧懂事,为什么偏偏到了您这里就只有偏心。”江兴怀终于为自己的妻女站出来一次,继续道:“您要是不想让我和二姐关系破裂,就不要再逼我。”
老太太知道自己理亏,讪讪闭嘴,还瞪了江苇绡一眼。
从此江苇绡见到自己的奶奶就要顶撞她,决不让她好过。
钟文华和江兴怀也因为这事几天没有交流。
江兴怀是个很老实的人,自己没什么追求,娶了钟文华任由自己像巨婴一样被照顾,钟文华被老太太言语重伤的时候也没有站出来保护她。江苇绡不止一次问她妈妈到底为什么要嫁给江兴怀,钟文华只说他对自己好,但是好在哪钟文华却说不出来。
也许是随了江兴怀的木讷,江苇绡从小脑子就不算很灵光,哪怕到了现在也依旧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她要让奶奶看到她并不比男孩子差,她妈妈也没生出一个废物,但最终也没能成功。
多么可笑。
去参赛的那天,她心情不好,题目很难,她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想让别人看扁。
偏偏林寒雨看到了。
林寒雨当时读初三,作为被保送省附属高中学姐上台发言,给学弟学妹们加油鼓气。
她说自己其实不爱学习,但是为了妈妈她也要学下去,江苇绡不知道她妈妈怎么了,不过她一瞬间对这个女孩有了共鸣。
“我们所有人都被社会推着向前走,既然注定是要受苦受累,为什么不享受路上的风景呢?”
女孩扎着高马尾,眉眼明媚,声音高昂。
“如果现在的你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就跟我一起前进吧,说不定我可以替你撑伞哦。”
林寒雨看到站在阴影下的江苇绡,递给她一包纸巾:“题目再难,也别让它打倒你。”
此后的几年,她都把林寒雨当作自己的目标,时刻鼓舞着自己,只是没想到她比自己先坠入深渊。
脑子里憋了太多事情,江苇绡一整晚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她很想问林寒雨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不是说好要一起向前走吗,结果连自己都迷失了。
——
林寒雨此时正看着陶寻英的侧脸发呆。
今晚又是一个无眠夜。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也许是放假综合征,周一上课的时候大家都一脸疲惫,好好的休息日都卯足了劲玩个够。
宋文看着死气沉沉的教室摇头:“第一节数学课,看你们怎么办!”
底下一片哀嚎。
不过林寒雨是例外,因为她每天都一个“死样”。
不管上课铃声响没响,林寒雨永远趴在桌上睡觉。
“你有没有点人生追求。”脑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第无数次发出疑问。
“没有,别吵了。”
林寒雨不耐烦。
教室突然一片寂静,她抬起头和宋文眼神瞬间对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她。
宋文把手中课本合上,眼神相当凶狠:“林寒雨,站起来。”
林寒雨乖乖起立。
“我刚刚问的什么你知道吗。”
林寒雨摇头。
宋文感觉自己血压升高:“同桌,你回答。”
唐晓靖被无妄波及,站起来回答:“老师刚刚问黑板上的立体几何有没有第二种解法。”
好尴尬,林寒雨一直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苇绡也偏头看过来,刚刚那句话分明不是对宋文说的,她觉得有些奇怪。
宋文觉得自己脸都被气绿了,偏偏又拿这个孩子没办法,又问唐晓靖会不会解,唐晓靖点头说可以试试,宋文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又转头让林寒雨好好看好好学。
唐晓靖解得很完美,字也很漂亮,宋文连连夸赞,却还是放不下林寒雨:“好好向同桌学习。”
林寒雨点头敷衍。
宋文本来准备给她个教训让她罚站站一节课,最后还是心软让她坐下了。
江苇绡和她对上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林寒雨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打扰到大家学习了。
课后江苇绡拿着笔记本过来给她讲题,林寒雨头大:“你不用这样的,我......听不懂。”虽然有些丢人,林寒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真的吗?”江苇绡盯着她,让林寒雨有些发毛。
林寒雨斟酌着怎么回答,唐晓靖突然两眼放光,发问:“班长,你来的正好,我有题目想问问你!”
江苇绡只好暂停对林寒雨的强制补习,给唐晓靖讲题去了。
江苇绡人缘好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不会吝啬传播知识,谁来问她都会耐心解答并且通俗易懂,学霸喜欢她,学渣佩服她。
林寒雨长叹一口气。
“她对我非常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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