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现在的书房。
赵穆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视死如归”的林秋晴,像是笃定她没有这般胆量。
好好好,赵穆,这都是你逼我的。
见他这样,林秋晴牙一咬,捏着瓷片的指尖一用力,嫩白鹅颈顿时就印出一条细密的划痕。
鲜血殷红,汩汩淌落,如同一幅纯白的画卷逐渐被血色浸染。
“够了!”
猩红刺目,赵穆瞳孔骤然一缩,惊觉回神,忙伸出手去想要阻拦。
可林秋晴却连退几步,躲着他:“大人,既然已经是死路一条,我又何必苟且偷生,您就让我走吧。”
少女语调凄哀,一脸惨然。
心里也在流泪。
她压根就没用力,怎么能这么痛!还流了这么多血!
她该不会真的流血而亡吧?
这样一想,林秋晴小脸“唰”地一白,身子跟着一晃,还真就像是流血过多支撑不住一般。
“你先将东西放下。”
此情此景让赵穆见向来清冽的眸中流露出几分焦灼的情绪来。
显然他先前并不觉得林秋晴真的敢说敢做。
“大人,除非你答应给我准备的时间,否则,我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呢,也省得进宫被折磨。”林秋晴一脸倔强。
这可是她拿命换来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罢了,我答应你就是。”赵穆长叹一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总归是他有些心急了。
现在这个样子把人送进宫去,怕是比柔妃好不到哪里去。
这丫头要是这么莽撞地威胁皇上,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真的?”林秋晴眼含暗喜,圆嘟嘟的脸蛋摆满狐疑。
“信不信随你。”
见她已无死志,赵穆也懒得伺候了,扔下一句,便来到桌案前继续处理起事务来。
“我相信大人,大人一言九鼎,定不会骗我这小小女子。”
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林秋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扔掉瓷片,笑意盈盈地向赵穆走去。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非常讨厌别人骗我,”赵穆抬头,如寒潭般的黑眸径直锁定向她,一字一句,森寒刺骨,“如果让我发现,你此举是为了掩饰逃跑的念头,后院的湖,就是你的归宿。”
“不跑了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沉糊而死……林秋晴心惊胆战,胸口涌上一阵窒息,连连摇头,就差拍着胸脯表忠心。
“我会请专门的老师过来负责教导你,你最好用心学。”赵穆斜睨她一眼,也不知信了没有,反正那幽深黑眸里的情绪,令人看不真切。
林秋晴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大人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学的!”
赵穆点点头,也没再多言,转而拿出一个药膏给她。
“这是?”林秋晴眨巴着眼,呆萌地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全然忘了刚才还觉得自己要流血过多而亡……
赵穆视线在她血染的颈间有短暂停顿,语调轻缓了些:“这是外敷的金疮药,多抹一段时间,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她是要送进宫的,有了疤,也就有了瑕疵,还怎么讨皇上欢心。
“多谢大人!”
林秋晴故意将声调拖长,软绵的语气像在撒娇一般,接过药膏之后,也没避嫌,就这样当着赵穆的面,雪颈微扬,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开始给自己上起药来。
她就不信迷不死他。
浑然未觉,在血迹擦干后,赵穆忽而眯起的眼眸,像是发觉什么一般。
“大人,那我先走了?”
上完药的林秋晴正欲告辞,却被赵穆拦住:“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事?”林秋晴回头,疑惑地瞧他一眼。
“来人。”
赵穆没理会她,朝门外喊了一声。
不多时,一位身穿劲装,腰挂佩刀,容貌英姿飒爽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朝赵穆行了一礼:“大人。”
“从今以后,你就负责跟在林姑娘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赵穆吩咐了一声,看向还有些懵的林秋晴:“除此之外,此前负责照顾你的如霜也会回到你身边,我还会另派一人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林秋晴小脸一僵:“多谢大人!但是我并不需要这么多……”
这是哪门子的照顾?这明明就是监视好吗?!
“不必客气。”赵穆一笑,眉眼的弧度都格外愉悦,“都下去吧。”
秋水阁,掌印府内除赵穆的静竹轩最好的院落,也是林秋晴曾经住的院子。
虽已有数日未归,但里面的装潢陈设干净整洁,仍旧跟以往相同,似日日都有人来清扫。
见林秋晴带着女侍卫刚走进来,婢女如霜和红梅便快步迎了上来:“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先搞点吃的,再泡壶龙井来。”林秋晴揉着肚子,径直吩咐一声。
人生嘛,不就是为了搞点吃的。
“是。”
红梅点头称是,走向灶房,女侍卫则留守院门前,负责把守。
“姑娘,您以后可别再逃了,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掌印大人指定饶不了你。”见四下无人,如霜鼓足勇气,连忙低声告诫一番。
她得知林姑娘逃跑被抓,被关柴房之后很是担心。
虽是只伺候了林秋晴数日,但林秋晴待人友善,性子温和,她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的主子。
“我知道了。”林秋晴知道如霜只是担心自己,而不是怕被牵连,笑着安慰她,“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咱们的掌印大人啊,他嘴硬心软,没把我怎么样。”
晌午,烈阳高悬。
林秋晴求原以为就算是要学习,赵穆也会给她几天时间适应一下。
谁成想刚吃饱喝足,还没来得及小憩一下,教书先生就来了。
“林姑娘,我是负责教导你书法和诗词的。”
来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学究,留着一撮山羊胡,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倒还真有些大家风范。
要是没长那张嘴,那就更完美了。
“愚蠢,简直是愚蠢至极!”
“老夫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愚蠢的人!”
“……”
瞧着纸张上如蚯蚓般的字体,教书先生仿佛已经见到自己英明毁于一旦的那天。
这事要传出去,他还怎么带学生?
“那你现在不就见到了。”
林秋晴仰头瞧他一眼,一脸“你不用感谢我”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过了书法和诗词课,下面还有琴术课等着。
“你就是我要教导的林姑娘?”
忽而袭来的冷声,拉回林秋晴的神。
林秋晴扭头,入目就是眉眼清冷,背着古筝的女人,再看向她时,眼里多了些审视的意味,像是被逼无奈,才会过来教她一般。
她越是这样林秋晴就越开心。
不喜欢好啊,轻松就能气走。
“是我是我!”林秋晴心下暗笑,面色却未表露分毫,一脸乖顺。
“接下来由我负责教导你练琴。”
见林秋晴态度温顺,琴术老师肃色的眸也放柔了一些。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心软换来的是什么。
噔——
头皮发麻的炸响,悠扬回荡在密闭的房间里。
琴术老师的心都跟着震颤了一下,险些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之后……便是长达两个时辰的魔音贯耳,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扛过来的,反正等林秋晴弹完琴之后,只觉世界都安静了。
身为聋的传人,貌似也没什么不好的。
瞧着琴术老师夺门狂奔的背影,林秋晴内心暗爽,深藏功与名。
今天的学习任务圆满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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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确定真的只是笨,而不是在耍小心思?”
书房,已经得到两份请辞的赵穆一脸无奈,在唤来冷月,了解完真实情况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主子,确实如此。”冷月见过林秋晴上课的场景,那场面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沉默片刻,赵穆说:“唤她过来。”
秋水阁。
得知赵穆要见自己,林秋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即便找到如霜,向她询问赵穆有无喜欢的颜色之类的。
如霜说大人似乎喜欢绿色,林秋晴的脸色立刻古怪起来。
但也迅速换了条翠绿色的长裙,裙摆还绣着花瓣嫩叶样式的图案,行走动作之间,犹如那山间密林之中的小精灵一样。
一见到她,赵穆眼底的暗色陡然加深,脑海里母亲的倒影竟和眼前少女活泼蹦跳的模样隐约有几分重叠。
“大人?”
林秋晴歪着脑袋,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赵穆被她唤回神,这才发现染有墨水的笔尖,已在白色的宣纸之上晕染开来,浊了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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