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彩那一巴掌不轻,少年精致漂亮的脸猝不及防地被扇到一侧,在病态苍白的皮肤上烙下一枚显眼的巴掌印,红得扎眼。
白硌尘压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在心里幸灾乐祸,这一出好戏实在精彩!
夜慕烬维持着被扇过去的姿势,眸中有些许不悦,但更多的却是茫然,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
众人皆以为夜慕烬必然已是怒火中烧,在蓄力报复——漆夜彩惨了!
绝对想不到,夜慕烬在认真回想,方才那一巴掌,让他耳边的嘈杂消失了片刻,好像死了一样。
夜慕烬缓缓撇过脸,阴冷的目光盯着漆夜彩,眼神复杂又暗沉,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盯准猎物,下一秒就要咬上去。
他心想着。
漆夜彩,好像很会打他的样子。
视线移到了女人方才打他的那只手上。
……他想割下来,看看。
记忆中夜慕烬每次被打完都是这副鬼样,只是过去比现在多了点淡淡的无辜和委屈。
漆夜彩毫不畏惧地挑衅:“活该。”
白硌尘默默低下头,肩头轻轻耸动。
夜慕烬似是置若罔闻,伸出玉白的长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变出一块透明圆润的水镜,微眯了眯眸,仔细照了照他脸上的印记。
漆夜彩:“……”这个臭美劲儿。
看清后,夜慕烬轻皱了皱眉,弹碎水镜。
冷淡中透着一丝混账的目光撇过来,少年微抬了抬下巴,弯唇讽刺道:“我看,漆小姐才是需要被法律约束之人吧?”
“……?”漆夜彩挑了下眉。
夜慕烬抹去脸上印记,轻轻一笑:“真是无法无天呢。”
说完,少年矫揉做作地抬手掩了掩唇,略表无辜又苦恼道:“哦,不能这么说。”
夜慕烬朝漆夜彩走近了一步,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唇边的笑意再次勾起,轻启红唇:“是太自由了。”
漆夜彩对夜慕烬这套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说辞整笑了:“没错,你说得对。”
夜慕烬不甚在意地笑着嘲讽道:“漆小姐对人对事,原来有双重标准呢。”
“你错了,是对贱货有贱货的标准。”
“好特别、好荣幸哦。”
夜慕烬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些,轻拍了拍衣裳,恢复了目中无人的贱样。
漆夜彩将夜慕烬那点不容渣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比他更明显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就差把手呼他脸上了。
漆夜彩咧嘴笑了笑:“姐姐我打的就是你,不止今天打,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服的话,现在就弄死我,否则我迟早弄死你。”
白硌尘正乐呵呵喝茶看戏,听到漆夜彩这番话,猝不及防呛了口水。
夜慕烬这家伙可能真会把他大人弄死啊!
白硌尘连忙起身打圆场,被漆夜彩一个凶狠的眼神瞪过来,又默默回到座位埋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无所谓了,毁灭吧。
白硌尘认真思考着,若是漆夜彩把夜慕烬弄死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夜慕烬把漆夜彩弄死了,照夜慕烬的性子,应该不屑于漆夜彩的尸体,那他不就可以捡漏了?
但他心里还惦记着批量生产灵源,所以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比如让漆夜彩和夜慕烬生个娃出来?
虽然很瞧不上夜慕烬那张又小白花又狐媚子的鬼脸,但他的美貌是实实在在的啊!
夜慕烬静静听着漆夜彩的弄死她弄死他的,脸上辨不出喜怒,人类的话,字数一多,他就不是很想听了。
在众人期待之下,夜慕烬一脸淡然:“人总是爱得肤浅恨得深沉,爱至生至死,原来漆小姐,爱我到如此地步……”
漆夜彩:“……弱智。”
众人:“……?!”
夜慕烬思考片刻道:“这种感觉,有点恶心。”
漆夜彩:“……”
白硌尘:“……”噗。
漆夜彩跟夜慕烬在一起太久了,早就对他宛如智障一般的脑回路免疫了。
旁人惊奇,她本人并没有多大情绪,而且她不打算解释,不过是越描越黑罢了。
虽然她很想离夜慕烬远点,但不得不承认,从遇见夜慕烬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永生永世纠缠不清了。
本以为闹剧就此为止了,谁知夜慕烬唯恐天下不乱,扯到了漆夜彩旁边看热闹的白硌尘。
语不惊人死不休——
“孤看漆小姐旁边这位……”夜慕烬有意停顿了一下,含笑的语气里说不出的戏谑,“白头发的男人,似乎对漆小姐情有独钟。”
白硌尘差点被口水呛死,好在他看多了世面,什么离谱的话没接过,就夜慕烬这白痴水平,根本不带怕的。
白硌尘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属下对漆大人衷一不二,说是情有独钟,也不为过。”
漆夜彩眉头一挑,不愧是白硌尘,真会偷换概念。
但她的关注点其实在“白头发的男人”上,这句话很不起眼,但她太了解夜慕烬。
夜慕烬爱说废话,却从不说假话。
字字斟酌的“真”。
他说白硌尘是男人,但白硌尘并不是男人,更不是人,他是上界生物。
如果对方是雄鸟,夜慕烬会说是鸟,而不是鸟人,如果对方是雄性鸟人,夜慕烬会说是鸟人,不会说是男人。
漆夜彩很早就怀疑白硌尘的身份了,只是上辈子白硌尘死得太早。
事实上,白硌尘从未露出半点“马脚”让她心生怀疑,但漆夜彩从不信任何所谓的忠心。
所以白硌尘的忠一不二,就成了最大的破绽。
上更界群魔乱舞,哪怕是最低级的妖魔鬼怪,也不会瞧得起最高阶的凡人修士。
生理上、物种上的差别,注定让彼此无法感同身受、相互认同。
漆夜彩不是唯一一个从凡人成神的,但却是唯一一个放弃成神的。
凡人修炼、飞升、成神……脱胎换骨,舍弃凡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仙。
这一路上不可缺少这些人,但所能做出的影响也就到底为止了。
所以漆夜彩依旧只是一个凡人修士。
一介凡人,来到上界,进入天庭,接触天道,成为第一秩序官,为了改变凡人被非凡界定义为“浪费生存资源的废物”,被肆意掳掠、虐杀、买卖、驱逐的现状。
如果连自己都抛弃了凡人的身份,哪怕立场依旧坚定是凡人,一切也显得苍白无力。
终究是“神”在统治人类。
所以她必须是作为凡人,只作为凡人,开辟一条道路,以凡人的身份夺走神的话语权。
同类与同类尚且无法互帮互助,何况非凡者与凡人?她根本不信白硌尘是真的追随她,心甘情愿做她的属下。
他恐怕很嫌弃她凡人的身份,却因为救命之恩忍辱负重,毕竟曾因此受到不少嘲讽——一个非凡者做凡人的狗腿子,贱得慌。
而她的灵源,她的秩序官身份,她在上界无敌手的力量,又让她站稳了脚跟,一切流言蜚语不欢而散。
漆夜彩曾以为是这样,所以白硌尘终于也是心甘情愿,却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倘若白硌尘本身也是凡人呢?
白硌尘的话让夜慕烬沉默了良久,似乎在斟酌“忠一不二”和“情有独钟”的区别,毕竟他无法理解人类词汇的内涵。
最终他会选择直截了当——
“你的忠一不二,就是让漆小姐为你生孩子?甚至……跟别人生你的孩子?”
夜慕烬这段话实在太癫了,癫到众人没有一个把他的话当真,都以为是笑话。
何况上界生灵最排斥情爱与生育,只有嘲讽的份,根本不会把这种事当真。
而夜慕烬的疯癫是出了名的,胡言乱语是他的日常,胡编乱造是他的本能。
但漆夜彩知道,夜慕烬说的是真的,最多是会错了意,误解了实际含义。
可就算是真的,也实在离谱过头了!
白硌尘在想什么啊??
一旁的白硌尘浑身一怔,背后直发凉。
他埋藏这么久的秘密,不仅就这么草率地被发现了,还当着漆夜彩的面被揭穿了?!
但这么多风浪都没把他拍死,又怎么会因为夜慕烬这个疯子的一句话就没了后路?
白硌尘下意识避开漆夜彩的视线,临危不乱地一笑,选择装傻:“太子烬这是何话?”
哪晓得夜慕烬根本不搭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说着。
“人类之间的情爱,好像本就是用繁殖来体现的呢,毕竟连发情……都能美其名曰是爱情的动物,交个配就自诩是伟大了,再创造一个小动物出来,就是贡献了……”
少年掩唇讥笑,周遭听闻此接连发出嘲笑。
没有自我意识的低等动物,他们不屑一顾,但稍微高级一点的凡人,有那么一点自我意识,又有部分难以抑制天性与生理现象,是更高维度的神魔的餐后笑料。
“就是这样恶心繁衍过程,被一代又一代的人类美化成各种情爱,真是可笑至极。”
“人类这种动物最擅长花言巧语,不过是遵循自然天性带来的生理现象,图一时欢愉,哪有所谓高尚而纯粹的感情?”
“什么情情爱爱……穿着衣裳的发情罢了。”
“爱情就是一场骗局,丑陋的人类用来规训蠢货的工具,所有相信爱情的人类动物都是蠢货。”
“呵……不如改名叫发情畜牲与泄欲工具之间无法自控的纯自然配种情~”
顿时哄堂大笑。
太上九子中的其二太子烬夜慕烬、太子宸白硌尘是这场笑话的主角之二。
刚上任不久的天庭第一秩序官漆夜彩,更是主角之一。
神、凡都有了。
一场堪称可以登入上界史册的笑话就这么诞生了。
现在不论夜慕烬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大家本就也不在乎是真是假。
只要这场笑话,足够炸裂、好笑。
白硌尘头一次哑口无言没了辙,或许可以说,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的能言善辩无法用在他们只想听笑话的情况上。
除非闹出更大的笑话掩盖住。
他倒也不在乎名声被污蔑,一来早就乌漆嘛黑了,二来上界人没有道德洁癖,根本不在乎你的名声好坏,他们只在乎自己觉得好不好玩有没有趣。
所以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事后他还是那个太子宸,能与他们谈笑风生,甚至将这场笑话当饭后谈资。
但对漆夜彩不同。
这一场笑话,对她几乎是毙命的程度。
他们本就是冲着凡人才觉得好笑,也正是对凡人令人发指的苛刻得以好笑。
上界对漆夜彩成为天庭第一秩序官这件事,本就嗤之以鼻,嘴上是瞧不起人类,实际上是不服凭什么低等动物能爬他们头上来了。
谁都不信一个凡人能保持凡人的身体在上界来去自由,更不信一个凡人能靠自己的实力拿到本该是天帝才拥有的权限。
——除非她跟天道有一腿。
因此,他们宁愿相信无情无爱的天道化身是一个为爱付出一切的脑残。
即便这荒唐至极。
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辱负重方成大事。
他瞧不起所有人,所以无所谓。
但漆夜彩呢?
白硌尘仰头看漆夜彩。
从这个角度看,漆夜彩也在垂眸看他。
她的眼神很冷很淡,却又很沉很稳,似是沉淀了许久的风霜,才得以铸成不可磨灭的盾牌,更内敛更镇定。
真正方寸大乱的竟是他。
白硌尘一瞬间感到无比后怕,漆夜彩竟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
他不信有人未遭重大变故,却能一夜之间飞速成长。
从今天一开始,漆夜彩醒来的异样,那场梦……她或许已经不是原来的漆夜彩了。
那她发现他的真面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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