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猛烈，砸在屋檐上噼啪作响，两人贴着沿街店铺窄窄的屋檐走，但狂风卷着雨丝，依旧将他们泼洒得浑身湿透。
一家面馆亮着温暖的橘光出现在前方，时梵希眼睛一亮，可跑到近前却犹豫了，他们浑身滴着水，站在干净明亮的店门口，实在不敢迈进去弄脏人家的地板。
他扭头看曲颂今，对方微微张嘴喘息，唇色有些发白，额前黑色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脸色比平常差很多。
“这样进去……不太好吧？”时梵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扫过街对面一家民宿，“要不……我们去那边开个钟点房？先把身上弄干，不然真要感冒了。”
他说得尽量和平常一样随意，心里却打着鼓。他一直以来都很有信心拉近和任何人的距离，可遇到曲颂今这种人，突然就不自信起来。
曲颂今的视线掠过他湿透后的肩头布料，又看向那家民宿简洁的门面，沉默了几秒，雨声喧哗，时梵希几乎以为他没听见。
“可以，走吧。”一句极轻的话，混在雨声里，却清晰地钻入时梵希耳中。
时梵希松了口气，立刻扯住曲颂今的手腕：“走！”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冲进雨幕，奔向对面。
前台服务员看到两个落汤鸡似的高中生，愣了一下，但没多问，利落地办理了入住。
房间在二楼，不大，但干净整洁，带着淡淡清香，门一关，将喧嚣的雨声隔在外头，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时梵希感到了那湿衣服黏腻裹在身上的不适，又冷又重，他一边嘟囔着“难受死了”，一边毫不犹豫地动手脱掉了湿透的校服外套，接着是里面那件白色T恤，动作利落自然，露出少年精瘦的上身，皮肤因为突然接触微凉的空气而泛起细小的颗粒。
“我先用吹风机把衣服吹干，很快。”他抓起湿衣服，赤着上身就走进了旁边的浴室，关上了门，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曲颂今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身上同样湿透。
脱吗？
他指尖微动，最终还是垂下，父亲最厌恶他生病，认为那是身体虚弱的表现，一件湿衣服而已，忍忍就过去了，他垂着眼，试图忽略皮肤上的寒意。
叩叩叩——
一个很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曲颂今蹙眉，走到门边，谨慎地打开一条缝，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眼睛红红的，仰头看着他，鼻尖也红红的。
“哥哥，我找不到妈妈了……”她带着哭腔说，小手不安地捏着衣角。
曲颂今沉默地看着她，女孩眼里迅速积起水汽，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他最终还是侧身走了出来，轻轻带上门：“在哪里走散的？”
女孩说在走廊。
他陪着女孩就在门外面等，以防她的妈妈原地返回找不到人。
女孩忽然仰起头，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却好奇地问：“哥哥，你和房间里的那个帅哥哥，是情侣吗？”
曲颂今猛地一顿，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看见你们跑进来了，他拉着你的手呀，”小女孩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小孩的情绪总是转换得很快，“像我爸爸牵着妈妈那样。我妈妈说过，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互相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拉着他的手跑进来……曲颂今的脑海有瞬间的空白，只剩下时梵希当时急切地拽着他手腕冲进民宿大门的模糊画面，他甚至忘了去回想，当时的时梵希脸上是怎样的表情，只记得那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力道。
“不是。”他声音低沉，首先纠正道，“我们只是同学。”他看着女孩懵懂的眼睛，“真正的喜欢……”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句，“需要更多的责任和克制，不是简单的牵手。”
女孩似懂非懂，呆呆地点点头。
恰好这时她的母亲焦急地寻来，千恩万谢地带走了孩子，曲颂今站在原地，刚才女孩无意的发问在他脑子里来回碰撞，令他心绪不宁。
回到房间时，浴室的门正好打开，时梵希拿着被吹风机烘得半干的衣服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发梢滴着水，他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上，就看到曲颂今还穿着那条湿透的裤子。
“你怎么还不脱？不难受吗？”时梵希皱着眉走上前，语气里带着点下意识的关切，他甚至很自然地伸出手，“快脱下来我一起吹吹……”
“不用。”曲颂今的声音比刚才更哑，猛地后退半步，避开了时梵希的触碰。
他的视线仓促地从时梵希带着水汽的上身扫过，那片肌肤在灯光下晃得他眼晕，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甚，他别开脸，下颌线绷得极紧，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我没事。”
时梵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好讪讪地收回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怎么这么紧张？”他撇撇嘴，带着点被拒绝的委屈，“原来你是不想被别人碰吗？直说呗。”他扯过手里的衣服，动作有些大地套到头上。
曲颂今听见这话，心里更闷了，像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他无法解释这缘由，只能说：“你先整理，我去下浴室。”说完，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步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雨渐渐歇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去对面的面馆解决了晚饭，吃面的时候，时梵希恢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他有说有笑，讲着篮球队的趣事，好像刚才那点小插曲从未发生，曲颂今也尽量如常回着，只是目光偶尔会落在时梵希因为热气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沉默的间隙，他有想过为刚才的行为道歉，毕竟时梵希只是单纯的关心，不过还是一直没能开口。
面吃到一半，曲颂今的手机响了，是司机的电话，他接起，听着那头的话，脸色微微沉凝，只低声回了句“知道了，马上出来”。
挂断电话，他对时梵希说：“家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啊？哦，好。”时梵希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路上小心。”
曲颂今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道：“你也早点回去。”便转身走出去。
时梵希看着他那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搅了搅碗里还剩大半的面条，此刻忽然觉得也没什么胃口了。
过了几天放学，篮球场被夕阳镀上一层暖金色，时梵希和几个朋友正在场上奔跑。
他刚完成一次漂亮的突破上篮，场边响起几声口哨。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他喘着气，撩起红色T恤的下摆胡乱擦了把脸，目光随意一扫，恰好看见曲颂今从隔壁场地走出来，额发微湿，像是刚结束运动，手里还拿着脱下的校服外套。
“曲颂今！”时梵希眼睛一亮，抱着球就跑了过去，“你也来打球？”
曲颂今闻声停下脚步，看到他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笑容，点了点头，气息比平时稍促：“嗯，刚打完。”
“给！”时梵希想也没想，就把自己手里那瓶矿泉水塞到他手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看你也没带水。”
曲颂今微微一怔，握着那瓶瞬间浸凉掌心的水，“谢谢。”
“跟我客气啥！”时梵希咧嘴一笑，伸出手想拍他的肩膀，突然一停，改为朝他挥挥手，“走了啊，接着打了！”
曲颂今直直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然后才转身离开。
球场上再次变得激烈，过了半小时后大家累得倒在椅子上，才宣告结束。
“不行了不行了，渴死了……”时梵希喘着气，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自己放水的地方，却摸了个空，愣了两秒，他才猛地想起来唯一那瓶水，刚才给曲颂今了。
“靠！”他舔了舔嘴唇，感觉喉咙像是在冒烟。
旁边的队友刚拧开自己带来的水喝了一大口，看他这焦渴的样子，把自己那瓶喝过的水递过来：“喏，哥，先救个急，对付一口？”
那瓶口显然是对着嘴喝的，但实在渴得难受，反正时梵希也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就去接：“行，谢……”
他的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来，矿泉水递到了他眼前，恰好隔开了他伸向队友那瓶水的手。
时梵希顺着手臂看去，曲颂今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他身侧。
“喝这个，我还没开。”曲颂今的目光落在他错愕的脸上，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渴。”
时梵希看看曲颂今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专注的脸，愣愣地接过那瓶水。
“那行，”旁边的队友仰头灌完最后一口水，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拎起背包甩到肩上，“我走了啊，时梵希。”
时梵希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不走吗？”
时梵希这才像是被惊醒，轻轻“啊”了声，视线收回，发现曲颂今正等着他，赶紧去拿自己放在长椅上的书包和水瓶，动作显得有些忙乱。
没想到，曲颂今先他一步，自然地伸手替他拎起了运动包。
时梵希的手也恰好伸出来，不偏不倚，轻轻覆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时梵希猛地将手缩了回来，像是忌讳什么。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曲颂今看着他迅速收回的手，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只是手腕一转，干脆地握住了时梵希的手腕，将他的手牵过来，然后把运动包的带子稳稳地放进他的掌心里。
曲颂今松开手，声音平淡，表情似乎轻松了不少，“走吧。”
装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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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闷湿的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