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个人。”

那团血肉模糊的物体应当是张开了嘴，这么说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周围的娃娃们诉说着。

随着它的话，娃娃们的视线便落在了它的身上，其中充满了不信任与不赞同。

“她总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给我说故事，为我唱歌，期待我的诞生。”

血色的物体每说一句话，便有一大块浓稠血腥的块状物掉落。

“她替我做了好多小衣服，小玩具，还说等我出来要带我去玩。”

血污染红了周瑶的衣裙和脸颊，但她却没有露出一丁点嫌弃的神情，眼中只有满满的悲痛。

“她不是坏人，她是爱着我的。”血色的物体坚定地说着，伸手试图擦去周瑶脸上的泪水和血水。

块状物纷纷落地，露出了物体原本的容貌。

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但或许是因为不足月的原因，他看起来要比正常的婴儿小上许多，此刻的他正用藕节般的手轻柔地抚去周瑶脸上的污秽不堪。

“不要哭，妈妈。”小婴儿奶声奶气地说着。

“妈妈已经很努力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这段时间让妈妈身体难受了，对不起。”

“没能坚持到最后让妈妈伤心了，对不起。”

小婴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周瑶眼眶中的泪水却更加汹涌，她摇着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月色在逐渐消退，晨曦的光一点一点攀上了天空，将眼前的一幕照亮。

“我无法选择我的出生，但是……”小婴儿用柔软的小手捧着周瑶的脸，将脑袋贴了上去，依恋地蹭着，“能成为你的孩子，真的很幸福。”

“谢谢你，妈妈。”

“请一定要活下去。”

意识到了什么的周瑶努力地环住了手，想要将这白白嫩嫩的孩子给留下来。

但在她臂弯之间，除了点点星光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

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伴随着天边升起的第一道亮光，尔后，仿佛是被共鸣了一般，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来自娃娃们伤心的啼哭。

“已经可以了。”有些心力交瘁的夏宵缓缓站起了身，主动地走到了婴儿的面前，蹲了下来。

“被父母背叛，被坏人伤害，所以选择复仇……这并不是你们的错。”他有些悲伤地注视着眼前与怪物一般无二的婴儿，“但，现在这个结果，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不痛苦吗？成为自己憎恶的人的模样，夺走同类本该幸福的未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轻轻地搂住了一直没有再说过话的婴儿，喟叹着，“不痛苦吗……”

“坏人已经得到惩罚了，再留在这儿只会让你们重复曾经的痛苦，而你们不该经历这些了。”夏宵仿佛呢喃一般地轻声说道，“比起仇恨和疼痛，你们更该被爱，就像周瑶爱她的孩子一样，你们值得、也会被很多人深爱。”

被他搂住的婴儿犹豫迟疑着，最终，裸露着森森白骨的手，轻轻环上了夏宵的背。

古曼童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温柔。

它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血色在这一刻伴随着光芒褪去，无数洁白可爱的小婴儿们将夏宵和周瑶围在了中间。

“谢谢。”婴儿们用牙牙学语的稚嫩童音齐声说道，“愿你们幸福。”

清晨的太阳最终升上了高空，空旷的空地上除了两名跪坐在地的玩家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

坐在顶楼的叶镜辞抱着猫站起了身，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略大的宽松休闲服在清晨的微风中摇曳。

“所以我喜欢人类啊。”叶镜辞抚摸着猫咪的脑袋，笑着说道，“在逆境中迸发出的力量是如此的甜美，想必这次召唤了玩家的执掌者应该收益颇丰吧。”

“喵~”窝在叶镜辞怀中的焦糖玛奇朵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大尾巴一晃，从叶镜辞的臂弯中垂落下来。

“小猫咪，你可真是无忧无虑。”叶镜辞搂着自家大胖猫亲了一口，转身离开了楼顶。

夏宵最后是在三楼的产房深处找到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叶镜辞。

漆黑的夜已经过去，整座废弃医院的窗户也被藤蔓捅破，此刻的医院在阳光的照耀下，驱散了阴霾，露出了最真实的模样。

借着从大门中射入的光线，夏宵看清了产房之中的一片狼藉，除了散落的符纸之外，便是在门口处那一堆落在血泊中属于于瑞华的衣物，提醒着他这个房间中究竟曾发生过什么。

套娃被故意摔成了碎片，泥土混杂着血液撒了一地，像是指引一般，让夏宵顺着线索最终找到了叶镜辞。

他蜷缩在墙角的夹缝处，装猫咪的黑色包包被他护在了怀中，即使是身处危机时，他依旧在保护着自己的猫咪。

看着叶镜辞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夏宵没由来的有些心慌，上前确认他只是失血过多导致了昏迷，心脏还在有力跳动时，这才松了口气。

他身上最深的一处伤口来自背部，此刻依旧在向外渗着鲜血。夏宵四下搜寻过后没能找到医治的药品，只得暂时扯下了自己的衣摆，做成了绷带的样子替他做了简易的包扎。

被保护在包里的猫咪倒是完好无损，在夏宵拉开包包检查时，还很懵懂地舔了他一口。

挎着包包背上了昏迷不醒的叶镜辞，夏宵带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这座废弃的医院，来到了空地边。

周瑶依旧瘫坐在空地上，失去了孩子，她此刻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完全丧失了继续行动的能力。

环绕着医院的森林沙沙作响，树叶向着两旁不科学地散去，从中露出了一条幽静小道。

巴士的轰鸣声从道路的尽头处传来，不过片刻，那辆熟悉的奶白色中巴便从漆黑的小道深处缓缓行驶出来，停在了空地上。

车门打开，没有驾驶员的车静静停在那儿，等待着玩家们的进入。

夏宵先上了车，将昏迷的叶镜辞和猫咪放在了车上，这才重新下来，回到了周瑶身边。

“回去吧。”夏宵对着一动不动的周瑶伸出了手，“你的孩子希望你能幸福地活下去。”

“我不能将二宝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周瑶仿佛是从哭哑了的嗓子中脱力地挤出了这样几个字。

夏宵能理解周瑶的心情，但他不确定，若是周瑶迟迟不肯上车，是否会被遗弃在这个副本里。

“听你的意思，在现实中，应该还有一个孩子在等你吧？”夏宵劝慰着，“想必他也很思念自己的妈妈。”

听到夏宵提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孩子，神情木讷的周瑶总算是有了一丝的松动。

“此前那些老玩家曾经说过，主神空间可以实现愿望，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夏宵思考着，“或许，我们可以在那儿找到回去的方法，又或许……你能在那儿复活你的孩子也说不定。”

最后的话语仿佛给了周瑶一剂强心剂，让她散落的魂魄逐渐回归。

“对……对，他们说过，主神什么都可以做到……”周瑶重复着这样的话，抬起了头，看向了夏宵，空洞的黑眸深处是挣扎着亮起的希望，“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再见到二宝的！”

周瑶说着，伸出手握住了夏宵递过来的手，摇晃着站了起来。

他们最终还是坐在了返程的车上。

车门关闭，车子突突地发动起来，调转了车头，驶向了森林深处。

那废弃的医院在视野中渐行渐远，周瑶坐在最后一排，扭头看着医院消失的样子，神情中满是不舍。

夏宵坐在叶镜辞身边，时不时关注一下后排的周瑶，再看看昏迷的叶镜辞，似乎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微微叹了口气。

或许从此以后，这种事就要成为他的日常。

悦耳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欢迎玩家回归主神空间，奖励结算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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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废弃医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