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人贱天收

当安紫清和傅依若说了计划后,她便一下子就朝玉兰菀在避暑山庄的居所跑去了。

跑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她怎么就同意与那位安姑娘合作了?

只是想玩吗?

她麻木地顺手捋了捋头发,摸着自己这张水嫩的脸,在心中暗暗想着自己此时的模样。

不用细想,她也知道,她方才在安紫清面前,笑得有多么活泼可爱,人畜无害。

她活在宫中一直像水面上的一片浮萍,素来见风使舵。天真烂漫这四个字,其实从来都与她不相干。

谁又不是戴着面具而活。

只有天真的性子,最不会使人生疑。

只是……她其实真的一直都没搞懂一件事情。

玉兰菀那般强硬的作风,连自己女儿的心都留不住,还成日祸害民间,为什么却能盛宠不衰?

陛下,当真从未有一丝一毫厌烦过她吗?

当初她虽是跟着玉兰菀,但其实她跟玉兰菀也不是太熟,一些在宫中的小宿敌,都是她谈笑之间就能解决的事情。她的很多事情,也从来没让玉兰菀插手过。

玉兰菀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干,会什么事都管的人。

这宫里没头没脸的小嫔妃很多,想巴结着玉兰菀的人自然也很多。

玉兰菀只会管跟自己利益切身相关的事情,其他的,她才懒得插手——从她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傅依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玉兰菀熟络起来的,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多熟吧?

只是有的时候偶尔遇见,她会笑着上去打个招呼,偶尔也会到华池宫里坐坐罢了。

她家室不高,父亲在朝中亦是籍籍无名之辈,但她其实是个挺会察言观色的人,生来长着一副讨喜的面容,一张抹了蜜似的嘴,才在宫中安然活了三年。

很多事情她早已默默看透,却从不声张。

其实人与人的差距,大约如此吧……玉兰菀就算是真的把天捅出了个窟窿,陛下想来亦是不会怪罪她半分。

有一个道理,每个人都该懂的——物极必反。

玉兰菀并不是一座可以长久靠着的靠山。

只是从前和现在,被她压迫的人们,都不敢发声罢了。

良禽尚会择木而栖,她也应该做出选择了。

玉兰菀可以只手遮天,但她倘若把别人的天遮住了,那她,必然会受到反噬。

至于何时受到反噬,那就该由时间和人心,来告诉大家答案。

……

傅依若正抬头,迎面就看到了玉兰菀。

她偏过头,万般天真:“泠贵妃娘娘!”

像一只小兔子。

玉兰菀唇角漾起一分笑意:“是傅美人啊,笑得那样欢喜,是有什么喜事要找本宫分享?”

“没有喜事,嫔妾见到娘娘就开心!”

玉兰菀显然没怎么相信她的话,脸上的笑意却不由自主加深了几分:“本宫今儿见到傅美人也很开心。”

傅依若甜甜地笑了:“娘娘能不能陪嫔妾去玩呀?”

“傅美人啊,你见谁能绕开‘玩’这个字?”玉兰菀问道。

“见谁都绕不开!”傅依若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本宫陪你去玩?”

傅依若笑道:“谢过泠贵妃娘娘!”

她们走过一条小桥,玉兰菀身边有大宫女,以及一众小宫女跟着,傅依若倒是习惯了独来独往。

这些小宫女,大多都已经被安紫清收买了。

傅依若看上去似乎真的很开心,一路上不厌其烦地向玉兰菀说着这周围的景致:“娘娘您看这小桥流水,清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多么清脆,多么动听……远处的山岚仿若与天连成了一体……那阁楼,倒是个作诗的好去处,一看就别有一番雅趣……”

玉兰菀笑了:“傅美人这是在作什么歌赋呢,你是女儿身,又不去科举,何必什么都要喟叹一番呢。”

话语间,却包含着她对自己的自我认识——她做事从来都是快、准、狠,从不花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

她觉得所谓文学,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不过这天下重文轻武,这样的局势,她也没有想过要改变,她觉得沈巍真才是这天下之主,他想如何就如何。

只是傅依若仿佛认真了起来:“娘娘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谁说女子不如男?如今从珩国来的大官苏大人,不就是女儿身吗?”

玉兰菀其实对苏拾桃颇有微词,尤其对民间传遍的关于苏拾桃和顾湛远的佳话嗤之以鼻。

闻言她不过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她也不是觉得女子不如男,只是不太看得起苏拾桃。

哪知傅依若竟然直接跳了起来:“哇哈哈哈哈泠贵妃娘娘真可爱!”

玉兰菀:“……”

好了,她承认她被这只可爱的小白兔打动了。

……

烟波殿内,言妤正挽着宫女,一步一步在地上走着。

由于方才的“战况”太过于激烈,此刻言妤走路都有些走不稳。

宫女作势一副要捂眼的样子:“方才陛下还不知如何宠爱了娘娘,竟让娘娘走路都快走不动了呢!”

“……你作甚也叫我‘娘娘’,跟紫清那丫头学的?旁的不学,净会学拍马屁。”

宫女笑了:“娘娘啊,奴婢这怎么是拍马屁呢?如今您跟陛下相处得这样恩爱,咱们的好日子,眼看就要来了呢,娘娘说不定能复当年您还是盈妃之时的风采呢!”

“词不要乱用,你懂什么是‘恩爱’?我又不是皇后,我也没有想要正位中宫的野心,莫叫旁人听了去。”

傅依若此刻戳了戳玉兰菀:“泠贵妃娘娘,您看,那儿不是言御女吗!”

她兴高采烈地朝着那边一挥手:“言御女!”

言妤抬头:“……你是……”

她怔了一瞬,道:“傅美人?”

“嘻嘻嘻,言御女说对啦!”眼前的少女笑得明艳。

言妤看到傅依若身后的玉兰菀,有些慌乱——昔日默默无闻,突然被大肆宠爱的嫔妃,被宠妃刁难之事是时有的,她没见过,也总是听过的。

她也不知这傅美人安的是什么心,总之与玉兰菀有关之人,她还是不要沾边的好。

言妤笑了笑:“啊,那说明嫔妾的记性还算不赖,今日嫔妾就见过傅美人了。”

言妤想要找个理由开溜。

“你既然见过我了,怎么没见过泠贵妃娘娘?”眼前少女的笑意依旧未减。

言妤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

言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请安:“嫔妾见过泠贵妃娘娘,方才嫔妾眼拙,没看到您,还请娘娘恕罪。”

玉兰菀“嗯”了一声:“无妨,本宫看言御女很是风光啊,与陛下白日寻欢,眼中没了本宫,也是寻常事,本宫能够理解。”

言妤把头垂得很低:“泠贵妃娘娘说笑了,娘娘的宠爱,才如天上的太阳,若是宠爱可以当银子花,嫔妾的宠爱不过几日便会用尽,娘娘的宠爱,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

玉兰菀好像也没有再追究,只是道:“嗯,既然本宫是天上的太阳,那本宫如今发光发热了,有些乏,本宫先回殿中了。傅美人,你过会儿把言御女带到本宫这儿来吧。”

“她应是许久没见过圣颜了,本宫要好好教导她一番,省得她惹了陛下不快。”

傅依若点头:“嗯,那既然娘娘要走了,可不可以留几个宫女陪嫔妾玩?”

玉兰菀没察觉出这话中有何不妥,便应了下来。

待玉兰菀走远,傅依若牵起言妤的手:“言御女如今这般年纪,我应是可以叫你一声姐姐的。言姐姐——我们去湖那边玩好不好?”

玉兰菀留下的那些被安紫清收买了的宫女们也都跟着傅依若。

那湖,便是在双鲤死去的枯井旁。

言妤自然知道对方绝对没安好心,却只能跟着对方往前走。

傅依若在一处拐角,朝着言妤弯了弯眉眼。

言妤光速接受到信号:是友军!

……

二人走到湖边,傅依若依旧在介绍着这湖畔的美景,手,却抬了起来,抵在言妤的背上。

“言姐姐,对不住了。不过你不要害怕,安姑娘同我说过,你会水。我们的意图都是一样的,不过只想让那些人,吐出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少女的声音极轻,再不复方才的轻盈欢快。

言妤迅速会意,深吸了一口气。

她倒是记得,这傅依若一直都跟在玉兰菀身边吧……

想不到玉兰菀的人脉,当真是表面虚假繁荣,其实早已把“众叛亲离”四字演绎到了极致。

傅依若轻轻一推。

言妤落进了湖中,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小宫女们都被安紫清收买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她们“呼啦啦”一下散了开来,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

随即又汇集起来,往那口井的的方向跑去。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宫女已经跑到烟波殿中去找了沈巍真。

……

此刻安紫清在烟波殿的东所,听到了那宫女要找沈巍真的哭喊声。

——她找的临时演员,演技都不错,挺好。

安紫清作出一副受惊的模样,瞪大眼睛,拉着皇后的袖子:“皇后娘娘,这位言御女素来与民女相识,她出了事,民女不能坐视不理……”

皇后的手搭在安紫清的肩膀上:“安姑娘,后宫里的事儿,你还是少懂些为妙。”

安紫清心内快乐,天真单纯的人设艹好了。

她看似泪眼朦胧:“可是皇后娘娘,言御女她……她……”

“安姑娘真的觉得,有人是冲着言御女来的吗?”皇后话语平淡,“本宫许久不闻这宫内的大小事了,可方才本宫听到有人说‘抓住那个贱婢’,试问,真的有人会派自己的宫女,去推一个当年风光却失势了很久,如今刚刚得宠,都还没晋位份的御女下水吗?而且此处离烟波殿极近,谁会这样不打自招?”

“本宫的兄长是朝中丞相,如今便在宫中把持朝政,本宫虽是不闻宫中事,但天下的事情还是略闻一二的。这天下,应当是受泠贵妃的欺压已久了。”

“安姑娘莫要害怕,言御女不过是一把捅人的刀子,她不会有事的。”

安紫清心中觉得这皇后的智商也很高啊,咱就是说,全是满级大佬,为什么都窝在新手村里,也不开杀,就在那一动不动?

【宿主,同样的话送给你。】

安紫清:【……你突然冒出来,真的很吓人。】

【而且有什么同样的话好送给我的?我干得还不够多吗?你来试试呢?】

系统选择闭麦。

皇后顿了顿,温吞,却掷地有声地说出一句话:“人贱自有天收,没做错事,就该心怀坦荡。”

这句话在安紫清的耳中,就是一语双关了。

她愣了愣,却也没说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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