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A**学院报告厅。

大一新生们三三两两进入会场,饱经军训摧残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兴奋。一看到报告厅豪华又庄重的装潢,几乎每个人都要忍不住惊叹一声。

领导席已经有几个人落座。席位名牌上的名字,都是大家经过几个星期来的寝室夜谈和八卦闲聊早已耳熟能详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在经过领导席时立马消失。纵使是来自各大高中的天之骄子,也不约而同选择低下头,矜持地绕过领导席,直奔中间靠后几排。

阮秩是为数不多独自一个人过来的。他比大部分人来得都要晚。经过领导席时,他朝已落座的几人微微一颔首,算是隐蔽地打了招呼。那几位人物看到他,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都微微和蔼了些。

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微不可察的互动。

留给阮秩的只有前几排的座位,他挑了个靠走廊的偏僻位置坐下,希望等会儿没人坐在他旁边。

阮秩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奈何他长得本就惹眼,而且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在报告厅走动的人。他一出现,便引得不少人侧目。

“我们年级还有这么帅的男生?”有女生小声尖叫出来,“军训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

有人认出阮秩,急忙拉拉同伴的袖子,压低嗓子道:“这不是拿到新生特别奖学金的那哥们儿吗?每个学院只有三个名额!我听说他的高考分数高得离谱,以院系第一的成绩进来的。”

“对,就是他!今天上午开学典礼颁奖时,他还站在最中间!”那同伴有些激动,差点儿没压住声音。

阮秩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新一轮八卦的中心人物,只是蹙着眉挨个翻阅微信里好几个已经99 的群聊消息。

“阮秩?好久不见了!”一个声音突然在阮秩旁边响起,气喘吁吁的。

阮秩扭头。

原来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不错,但谈不上特别熟稔。那高中同学旁边跟着个同样气喘吁吁的人,看样子是他舍友。

阮秩冲他微微一笑,只好起身给他们让座。

座位排与排之间的间隔不算大。那同学侧身绕过阮秩时,显得小心翼翼的,还特地跟阮秩隔了一个座位坐下。他的舍友不小心蹭到了阮秩的胳膊,本来没以为是多大事儿,结果那高中同学反而如临大敌,抢先一步问阮秩:“你没事儿吧?”

阮秩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摇摇头:“没什么。”

他不喜欢跟别人发生任何肢体接触,甚至几乎病态到恐惧症的地步。高中时,曾经出现过很严重的应激反应,把一众同学和老师都吓得不轻。

看来,那件事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不小。看着高中同学紧张兮兮的表情,阮秩垂下眼,掩饰住自嘲的神色,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这倒给那室友听懵了,一头雾水地看向阮秩那高中同学。

那高中同学没理他,佯装镇定地哈哈一笑,硬生生转移话题:“你住哪个宿舍?有空一起吃饭!”

“我没住学校宿舍,自己租的房子。”阮秩浅笑道。

那高中同学一愣,在心里叫苦不迭: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再这样下去,天都要聊死了。他慌乱地扯出一个笑,迅速换了另一个话题。

他们没聊上几分钟,大一新生的第一次年级大会就开始了。

几人止住话头,转战各自微信。那高中同学打了好几行字,一发送,他室友就立马低下头去查看消息了。待看完,反手就是一连串“震惊”的表情包。

院长在台上追忆A**学院的历史,又激情四射地介绍各种院系成就和优秀校友。他那做惯了讲座的报告腔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这哪儿还值得过多赘述呢?谁还没听说过A**学院的名号?这可是无数学子挤破头想考进来的地方。

A大位于京华市,是全国高校数一数二的存在。而法学则是A大一张响当当的王牌,可谓全国顶尖。虽然有言曰“劝人学法千刀万剐”,无数考生依然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法学的天坑。法学专业近年来愈发炙手可热。

但A**学院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每年的本科招生名额只有150个。能考进来的,高考分数一个赛一个吓人。

不过,因为本科生人数少,A**学院也因此配备有全校为数不多的豪华双人宿舍,住宿条件非常优渥。

重要领导人依次讲完话,掌声响了一波又一波。他们讲完便先行离开了。这几位人物一走,气氛立刻松弛许多。不少同学开始正大光明地玩起手机。

辅导员接着发言。台上“法治之光、国之栋梁”的口号吹得天花乱坠,台下各种群聊消息刷新速度快到起飞。

阮秩手机里一个名为“A大老乡群”的群聊里,大家正异常活跃。这个老乡群里,都跟阮秩一样,是本地人,大一到大三的都有。阮秩那高中同学也在这个群里。

“导员讲完后还会有其他环节吗?好想快点结束回去睡觉。”

“我记得导员在最开始提了一句,她讲完会有优秀学长姐来分享经验。好像还会有社团宣讲来着。”

“学长姐们可以推荐一下有哪些社团值得参加吗?”

“主要还是看个人兴趣。想实用一点的就去学生会、院团委,想好玩一点的就去文娱类社团。”

“法苑辩论队欢迎大家!”

“学弟学妹们来看看法苑合唱团!”

“反正去哪个都别去法苑话剧社。绝对要避雷。”

“为啥呀?”

“有瓜吗?”

“求瓜。”

下面跟着刷屏了一大串。

那个说要避雷话剧社的学长忽的就不吱声了,只扔下一句“私聊”,就再没说过话。

奇怪的是,其他学长姐也并没有对这负面导向极强的评价发表任何观点。没有赞同,没有反驳,也没有制止。

又过了几秒,那条指名要避雷话剧社的消息被自行撤回了。估计是有人私戳他跟他说了什么。

群内又围绕着“哪家食堂好吃”开始了新一轮聊天。话剧社究竟怎么样,这个话题被悄悄翻篇。

阮秩正巧目睹了这一系列的过程,心下奇怪。他对加社团没有太大兴趣,更不一定去加什么话剧社,便懒得继续深究。

“接下来,我们将有请两位优秀的学长姐,为大家分享学习经验。”辅导员说完最后一句话,全场立刻响起了轰轰烈烈的掌声。不少坐在后排的同学伸长了脖子,想一睹学长姐的风采。

第一个上台的是一位大二的女生,详细地分享了一些很实用的经验。

第二位则是个大三的男生。他一上台,阮秩便听到了周围传来好几声压抑的“卧槽”。不少女生举高了手机,看似在拍他身后的PPT,实则对着他的脸一顿咔咔狂拍。

那实在是一张连手机的高糊像素都挡不住的英俊的脸。

“大家好,我是大三的闻司。我只是比大家在A大多待了两年而已,也不想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说教。趁我还没完全跟大家形成代沟,老师把我拉过来跟大家聊两句。所以接下来想跟大家聊的一些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冠以‘经验’之名。如果你们能从中获得一些启发,日后少走弯路,我将不胜荣幸……”

闻司一开口,本来已经兴致恹恹的阮秩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人,眼中有些错愕。

良久,阮秩点开微信,切换小号。一个叫做“一问三不知”的名字赫然置顶在列表最上方。

阮秩的目光慢慢移到置顶的那个名字上,轻轻点开那个头像,踌躇着又退出了聊天框。

这两个人的声音,未免也太像了吧。

一问三不知,是一个只在网络上与阮秩存在交集的人。听声音只比阮秩大不了几岁。两人在一款名为“剧好玩”的VR剧本杀游戏里相识。

不知道姓名、年龄、职业、家庭背景,仅一个不算清楚的互联网画像,却让阮秩觉得一见如故,几乎什么都想跟他说。

阮秩朋友不多,能聊得来的来的更是屈指可数。而能让阮秩主动发起聊天的,只有一问三不知这个游戏搭子。

最终,阮秩还是忍不住给那人发了一条消息:“今天遇见一个人,跟你的声音很像。”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估计在忙。

话说回来,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一起打过游戏了,最近聊天也有一搭没一搭,不像之前暑假,不论他发什么消息,一问三不知几乎都是秒回。阮秩在忙着开学、军训,一问三不知也许是工作上突然忙起来。

阮秩很久没听过一问三不知的声音了,竟有些莫名想念。

再看一眼手机,老乡群的中心话题已经变成了闻司。

“哈哈哈哈哈,闻司学长说话好有意思。”

“闻司?我好久没见过这个大忙人了。他是被请去给你们做经验分享了吧?”

“卷王嘛。”

“当之无愧的卷王。他的绩点连续两年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年级第一,活动分也刷了不少。等今年评综测时,国奖估计又会是他的。”

“我当年大一的时候,跟闻司学长一起做过志愿活动。当时就听说过他的名声了。膜拜大佬。”

“求一份闻司学长经验分享的录音。”

阮秩看着聊天记录,微微挑起一边眉。法学生个个都是卷王,这闻司还能从中杀出一条血路脱颖而出,也实在是不容易。

“谢谢两位同学的分享。下面,是法学院各大社会的招新宣讲会,让我们把时间交给各位社长!”辅导员从闻司手中接过话筒,说。她跟台下一个学生交代了些什么,也离开了,把场子完全交给了学生们。

学生会、院团委、合唱团、辩论队……轮番上阵。

下一个出场的,是法学院“落页话剧社”。

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站上了讲台。

竟是闻司。

“大家好,又见面了。”闻司笑容灿烂,“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法学院落页话剧社社长,闻司。再度与各位相见,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欢迎各位有缘人加入我们落页话剧社!”

闻司很会演讲,光是气势就很唬人。气定神闲,神采飞扬,甚至还跟观众席上的人有眼神交流。阮秩的座位离演讲台很近。当闻司的眼神虚虚地扫过来,望向这边时,阮秩真的感觉跟他对视了一秒。

阮秩像被烫着了似的,立刻垂下眼,拿出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

随后,闻司播放了话剧社的宣传视频——他剪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成果。

一行行跳脱的白字配着动感的音乐,在纯黑背景上不断旋转、跳动。

“我们的剧社,历史悠久,薪火相传,学长学姐手把手带你入门。”随后浮现的照片里,几十人聚拢在镜头中心,大笑着比“耶”。

“你见过这么宽阔的排练场地吗?”照片里的地方,赫然就是这报告厅的舞台。红绒布铺就的舞台异常宽敞,头顶的水晶灯熠熠生辉。照片中有几人正在对台词。

“你想过有一个地方可以任你发疯,过足戏瘾吗?”

然后画面一转,排练话剧的日常、参加比赛的合照等,依次呈现。有练习吐血,有演着演着一半笑场,还有突然发疯假摔剧本的……

现场哄笑不断。阮秩也看得出神。视频到有趣的地方,身旁的人哄堂大笑时,他也跟着浅浅露出一个笑。

末了,不少人拿出手机,扫了剧社的招新群二维码。

所有社团都选宣讲完毕。阮秩那高中同学凑过来,笑问:“你想加社团吗?有心仪的没?”

“话剧社。”阮秩道。他扬了扬手机,招新群已经躺在聊天列表里了。群聊里还不断有新成员入群的消息闪现。

那高中同学瞪大了眼睛,像在听天方夜谭:“我还以为……你不太会对社团之类的感兴趣,或者会对学生会什么的更感兴趣……话剧社的宣讲确实有意思,不过,老乡群里,好像有人提到话剧社的风评不太好……?”

“好不好,眼见为实。”阮秩嘴角的笑容很淡,“你呢?”

那高中同学跟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大串社团名字,随后又好奇道:“你为什么想加入话剧社啊?”

“感觉有意思。”阮秩的神色划过一丝不自然。

总不能说,单纯是因为这话剧社社长闻司的声音,跟他一个特别合得来的网友非常像,所以才把为数不多的兴趣都给了话剧社吧。

阮秩一般不会做头脑一热的决定。但是这个闻司,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对了。肯定是因为一问三不知之前跟他提过,他大学时也参加过话剧社,所以自己现在才会对话剧社这么感兴趣。

“那,那你,准备去表演话剧?”那高中同学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实在无法想象阮秩——这个整天都没什么表情,浑身“生人勿近”气场的人——上台表演。其惊悚程度一定不亚于高中元旦晚会时,他们年级数学组几位中年男老师放飞自我,组团上去跳男团舞。

那高中同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极力找补:“没事,大家都没学过表演,水平都差不多。你外形条件好,肯定很有优势……表演......感觉挺难的......但是!尽力就行呗!”说着,他又默默看了一眼阮秩的那张扑克脸。

阮秩不接话,只礼貌性笑笑。

倘若我说,我其实玩剧本杀无数,拿到凶手本时从没露馅,开局难度属地狱,活到最后全靠演,阁下该如何应对呢。阮秩腹诽。

但阮秩只道:“不一定去表演。话剧社有很多部门,我想去编剧部。”

阮秩有自知之明。在线上剧本杀游戏里,他只需要让声音的情感尽量丰富即可。但话剧又需要夸张的表情,又需要大幅度动作,这还是太为难他了。

同学看上去有点缓过神来了。他记得阮秩作文写得挺不错。但是转念一想,就他们那八股应试作文,跟编故事完全是两码事。

“挺好挺好。编故事......不容易,但有意思,哈哈哈……”那同学附和道。

倘若我说,我写过剧本杀的剧本,还被实体店看中买了版权,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阮秩默默想。

说来也巧,那剧本,就是被一问三不知买下的。

但那高中同学已经一副如遭雷劈的样子,阮秩再说下去,他可能就被雷劈焦了。

阮秩朝一个方向微微扬起下巴:“学生会在那边发报名意向表。”

那高中同学很想加入学生会,跟阮秩匆匆道别,便拉着室友跑没影儿了。

阮秩正准备离开,手机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是来自“剧好玩”APP的私信。

“小哥哥,处对象吗?”

阮秩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脸色瞬间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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