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的风是落单人的旅伴,他把愁叶别在鬓角,等风来,等雾散。
齐露拎着两瓶啤酒,在老槐树下看见他的时候,树枝的黑影正落在他的衬衫上,像凋零在冷白的月色里。
“榛果拿铁配伏特加?”齐露惊道。转念一想,美酒配咖啡,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齐露走到他身旁坐下。
她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看月光如何勾勒他俊朗的轮廓,看月光在他微卷的睫上洒上淡淡的愁。
“跟我回家吧。”齐露伸手,想去握住他的手,被他躲开。
齐露笑道:“怎么我还没赶你走呢,你就要赶我走了呢?”
残叶刮过鞋头,风静止后,又被逐走。
她忽然想到他的名字亦作晨曦的读音。晨曦,黎明前的微光。原本不该在暮夜里出现,连影子也不该有才是。
她却还是固执去抓住他的手,两个手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风摇,叶响,风静,人闲。
半小时后。
陈夕痛饮尽伏特加的酒瓶,才开口道:“跟我说说你的初恋如何?”
齐露一愣,笑了笑,低头道:“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信。人在最危急的时候,要么什么都想不到,要么就只会想到最重要的人。”
齐露看着自己的鞋:“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吗?”
陈夕看着她:“你真的喜欢过女人啊。”
果然是在诓她。齐露心里暗笑。
“一段失败的网恋罢了。最后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也再没有别的联系方式。讲个鬼笑话,”齐露突然凑近陈夕的耳朵,“连她是否活着,我也不确定,哈哈哈哈哈。”
陈夕装作被她逗笑:“确实是个鬼笑话。人家知道你这么咒人家吗?”
“实话实说嘛。”齐露朝陈夕做了个鬼脸,凭借夜色的天然马赛克。
陈夕晃着手中的空酒瓶,细细地观察微薄月光如何为瓶口着上银色。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说,不说。不要妄想把我拉进回忆的漩涡。”齐露叉起双手,抱起膝盖来,下巴抵在膝盖上,淡淡地瞧着落叶。
“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我甩的她。”
“啥?”陈夕噎住,“那你这么伤心,对人家念念不忘。”
“没有念念不忘,和她分手以后我还去谈了男朋友呢。”齐露撅起嘴来。
这下陈夕更无语凝噎了。
二十岁的齐露,为了自我保护,在注册账号的时候,填的性别是男。本只想着在网上随便结交一下没事可以闲聊的好姐妹,结果一不小心真给自己遇上一个分外投缘的女生,聊着聊着每天心上不忘。意识到这段关系的感情边界逐渐模糊,齐露便在纠结是否要坦白真实性别。纠结来,纠结去,想着自己还年轻,还是赶紧当断则断,天涯各安。于是,趁着某天两人为一件事争执,意见不合的时候,她就把对方拉了黑。
陈夕听完,啧啧道:“你这个渣女。”
话音刚落,他却又拍着她的手,哈哈的笑起来。
“这故事真是有趣。对方就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到,你是为了性取向才坚决把她排除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寥寥星辰,明晦难言。
“但你把她当初恋,你是真心喜欢过她?”
“这个当时一票否定,不然也不会那么决绝。”齐露叹了口气,“可是我后来才发现,只有她能带给我最大的快乐。有时候你会对所有人都特别宽容,唯独对某个人要求甚高。和那个人闹脾气以后,你会告诉自己‘这种人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也无所谓’,然后真的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但是从此以后,你的心情总会被一些小小的事情影响,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开心。或许……”
晚风有声,代为传信。槐树凄凄,双影交寂。
“或许,直到他再次出现哄你开心,你才会发现,这是你快乐的源泉。”
齐露看向他。他眼中的情绪还是那样隐隐黯黯,眼底却闪过一捧深邃的温柔。
此刻,陈夕的影子正经过她,照在她的背后。依旧是残缺的影子。
齐露把手从他手下抽走,举起啤酒瓶,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
陈夕这时将手探上她的额头,她微微怔住,他又顺着往下摸了摸她的脸。她刚想起手把他的手打开,手腕就被他扣住,整个人被拖过去。
齐露下意识的往后躲,腰却被他用手拦住,啤酒瓶一脱力,砸进树旁的草垛,混进烂泥里。
齐露猛吸一口凉气,脸却烧的更烫起来。
陈夕深深沉沉的看着她,说道:“真不知道你是喝醉了才微微起热,还是回忆起初恋情事,心潮难抑?”
他又捧起她的脸来,想要偷尝起她唇边的月光,两唇却来不及缝合。
齐露猛然打了个酒嗝。
她伸出食指,在陈夕的脸上晃悠起来。
“我可是喜欢女人啊,你不能喜欢我。”
“连表白也不许吗?”
齐露微眯着眼,点点头。
她用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不能喜欢我,哈哈哈哈,我也不能,呃,不能喜欢你,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却嘶哑起来,渐渐变成无声的笑,突然也就停止了。
陈夕抓住她的手。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掰陈夕的手指。
陈夕松开她,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她的双手化作双刀,在他的胸膛上胡乱切撞着。
陈夕轻轻拍着她的背:“齐露,哭出来吧。”
“不要。”她揪起他的衬衫,揉皱它,并咬着上面的衬衫口,呜咽埋在他裸露的衬衫口里。
陈夕摸着她的头发。
“齐露,爱一个人不傻。”
时钟的指针在天上盘旋起一连连忽隐忽现的星线。
他们都忘却了时间。
爱人能不能坦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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