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又是一个艳阳天，沐钦很坏心眼的表示回来，于是，沈知意尴尬极了。

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所幸，屋子里的两间房中还有道木门相隔。

鬼混的他们在里头那间，沐钦逗了一下，就没再打扰。

她卖墨瑾个面子，情期会持续一天。

而等屋外的脚步声渐熄，沈知意也长松一口气。

接着，他垂眸，对上墨瑾那双半睁的双眸，几乎是本能，沈知意道：“转灵丹。”

墨瑾原本咬他的动作都停了。

但也只一瞬，沈知意就嘶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肩颈在经过这一夜后一定是一塌糊涂。

所以，他向着墨瑾的头发向下摸，也在考虑要不要回咬几个，礼尚往来。

直到，墨瑾说：“不要那个。”

沈知意顿住，墨瑾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

解药。

日沉月升，又是子时。

夜半三更的时候，沈知意拿着不断闪烁的九方珠陷入沉思。

转灵丹，地级灵丹，功效是逆转修士体内灵脉使其灵力在瞬息之间倒流，虽过程比洗筋伐髓还要苦痛十倍。

但效果却是修真界公认的，驱毒第一。

墨瑾为何不愿意？

沈知意没想明白，外头窸窸窣窣的几道声响就打破了他此时的平静。

虽说一天没吃饭，但在十五结束的这天被沐钦叫到外头，三人合桌吃饭这件事也还是……

沐钦道：“我睡不着。”

此时月色正好，墨瑾也有话，想与沐钦讨教。

只是，碍于沈知意在场。

气氛有些僵持，而就在此时，沐钦忽道：“要不，我来讲一个故事？”

故事？

在场没人说不听，于是沐钦讲的自顾自。

她的故事真的很简单，开头就是从前有个小乞丐。

沈知意一听，就知道乞丐说的大概就是她自己。

沐钦以前是个孤儿啊。

在屋中烛影的照耀下她说：“小乞丐是个很幸运的人，大概七岁那年，她在街边偷包子，被包子铺的老板逮着，打了个半死。”

这幸运吗？来自屋中角落的背篓抱怨。

被打了个半死，这听来确实不太幸运，但临音的问题，并没有引起沐钦的半点反应。

她说：“后来，小乞丐觉得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她就被街边一个路过的仙子救下了，然后……你们猜，怎么了？”

木桌前的他们怔住。

故事明明才开一个头，结果沐钦这么问，沈知意只好猜道：“她被收留了？”

沐钦闻言，眼睛亮亮说：“哇，你好聪明。”

“对，那个小乞丐是被收留了。”

啪——

同样是被沈知意抱回家的墨瑾，此刻放下筷子，目光冷冷道：“你是想说，那个仙子没有好下场？”

为什么怎么说？沈知意皱眉，在木桌底下拉拉墨瑾。

却不想，沐钦道：“确实没有什么好下场。”

墨瑾攥紧了手。

沐钦道：“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

说着，撑手，十指交叉放在脸下道：“那个仙子是个名门世家的族长，那会，她收养乞丐没多久后，他们家族，就代表臣民与另外一股势力开打。”

“嗯，我想想。”可二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她说：“难办的是，那个小乞丐，是对家头头流落在外，不要的女儿。”

临音：……

墨瑾道：“所以，她是在敌我双方打到最关键的时候，选择那个不要她的家人吗？”

父母恩情，沈知意认为，那确实是一个难以把控的东西。

但沐钦摇头，她笑道：“想什么？乞丐都被丢在大街上，孤身一个人的时候，又哪有什么父母恩情可以讲？”

说罢，沐钦人又顿了顿，接着她道：“银川战役听过吗？”

沈知意大惊，说：“忘星海的银川？大陆分裂成九州前，人族前辈与魔兵斗的最惨烈的那一战？”

沐钦说的居然是那个？

即便失忆，沈知意脑中这会还是涌现出那段有关人族的历史。

银川战役，人族有能力的修士，在那长达两个月的反抗中，陨落人数超八成。

他们的尸骨堆积成了后来忘星海中的银川。

沐钦说：“那个仙子是领帅，能救一个路边偷包子的小乞丐，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一个好到没边是仙长，所以，在战打到最危机的时候，她仍然没有选择退缩，甚至做好战死的准备。”

那可真是为难了立于她对面的那群家伙。

沈知意感到敬佩，刚要夸赞前辈的英勇，可惜，沐钦说：“只是，那个时候，死的人真是太多，有人不怕，不代表人人不怕。”

“你说，她为什么死活不退呢？”

沈知意张了张口，对于沐钦的话，一时宕机。

退？

这或许是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仙长印象中的词。

于是，墨瑾握住他的手说道：“银川战役，是人族取胜。”

蚊蝇绕过烛台，沐钦笑着点头道：“是。”但是过了好久她又说：“可是，这是在你们眼中。”

沈知意的指尖缩了缩。

不是在当时，身处绝望，没有前路的前辈眼中。

所以，墨瑾只想知道：“那个前辈为何没有好下场？”

沐钦道：“因为，她的好友被敌方说服，只要带她投降，那么剩下的战就不用再打。”

利箭好像终于穿透了沈知意的胸膛，他有些呼吸不畅，看着眼前站起的姑娘。

沐钦说：“结果当然是一个人心动，一群人沉默，有些人反对，但事情发生的突然。”

该怎么让一个人族的修士投靠魔族呢？

将她魔化。

可是魔化后的修士没有意识，只是奴隶？

又怎样？她活下来了！

后来呢？沈知意没控制住的想问沐钦后来。

沐钦道：“后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沈知意知道，因为沐钦从一开始就对他说过：“我有一个姐姐，被人骗了。”

想不开，就自尽。

我有能力，可惜，我却没能救下她。

沐钦说：“没办法，她太相信旁人，被旁人害为，又不愿自己这个烂摊子再留下祸害所谓的无辜，就自爆，以身做封印，拉着另一群人去死，为了那群不值得的东西，丢下那个，唯一求她活的人，沈知意，你说人是不是很贱，为什么那时求也没用，跪也没用，哭也没用，该走的那个，不会停留，就好像……你算什么？”

沈知意沉默。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天亮了，他说：“我出去一下。”

墨瑾拉他没拉住。

于是，在沈知意走后，墨瑾拦住沐钦道：“他和你口中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沐钦道：“我姐姐，他的曾曾祖母吧。”

至于多少代沐钦就不去细算。

但是沐钦想问……转灵丹。

她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一个解药，弄成毒药的？”

话落，明显就被人戳到痛处的墨瑾偏开脸，过了很久很久后才说：“我以为是情蛊。”

“那年，那个魔族找上我，他告诉我风雨阁一直和魔族交易，所以阁秘药无数，他问我恨不恨知意，风雨阁被灭，这件事情经过那么多年又被别人提起，我不可能毫无反应。”

说着，墨瑾有些痛苦的想起当时道：“可魔骗了我，我在转灵丹里加了血，那魔明明告诉我，情蛊只是让知意能在无意识中听我的。”

“可是，才一个月，丹修的长老就说知意有孕了，怎么来的？一个月前，他只吃过我给他的转灵丹，他以为是我想要个孩子，所以才在里头动手脚，可是没有，这不对！”

墨瑾那时很崩溃，可他却不得不在沈知意眼前接下这顶大锅。

他说：“孩子融合了我的血脉，又扎根在他的腹腔，我确定，这是我们的孩子，可是，哪有正常的孩子在一个月的时候就能吞噬掉母体？”

“又半个月，我发现知意身上的魔纹，我还发现，只要他睡着，闭上眼睛之后，另一个人就会出来，试图离开，他是仙尊啊！”

世人眼中的仙尊，如果有一天变成魔头，他该怎么办？

这是墨瑾的视角，可不是临音的。

他颤动，他叫嚣，他想破口大骂，质问墨瑾：“这就是你一点活着的机会都不愿给我的理由？”

沐钦拍拍他道：“那你，没有想过那个孩子？”

话落，墨瑾倒是难得的疑惑，他说：“孩子？他那时候都没三个月。”

所以，沐钦试探道：“你觉得，三个月的孩子没意识？”

墨瑾沉默，然后垂眸想想道：“不重要。”

沐钦皱眉说：“怎么会不重要。”

“就算有。”墨瑾说：“我还会选择知意，沐钦，你只说，如今的你为何帮我？”

沐钦一怔，随即撑脸，看向远处道：“封印破损，潜伏在身后的魔族大军即将重临，我不想沈漓的后人再步她后尘，留下沈知意，我想，你会比我更加有办法。”

……

冰凉的溪水拍打在脸上。

看着远处初升的暖阳，沈知意一人独自蹲在小溪边。

然后，他拿出身上那枚九方珠，看了好久。

沈漓，他也希望那是别人的故事，可是，就在刚刚沐钦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让他想起。

他叫沈知意，墨阳沈氏如今唯一的传人。

而墨瑾……沈知意将脸埋在臂弯里。

脑中很难停下，那时兰姨路过临安，到墨阳。

于家中做客的时候，笑着和他招手说：“小阿肆，快过来。”

兰姨的肚子像个大枕头。

九岁的沈知意好奇，于是就问：“兰姨，你的肚子怎么这么鼓？”

大人们登时笑作一团，然后母亲就对沈知意说道：“知意，要不要摸？兰姨肚子里的，可是你未来媳妇。”

未来……媳妇？

九岁的沈知意隔着兰姨的肚皮正好碰到那个往外伸手的小娃。

那会的感受真神奇，只是，日久经年，如今想起，沈知意道：“怎么，是他啊？”

身后疑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