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黑曜蹲在花丛里扶着树干呕得天昏地暗，早先从胡青洞府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缩地成寸术恶心到了，只是空腹出行加上后面眼花缭乱的信息摄入让他的身体忘了作反应。

一定是因为甜味小饮料，太甜了，呕——，这个感觉，就像从前吕怡带着他坐车，上车前千万不能吃东西，只要腹中有食物，必定翻江倒海……

朦胧的眼中依稀看见一些陌生的画片，始终贯穿不变的是胸口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谁？什么车？自己不是个正经书生吗？为什么刚才似乎躺在一个女人怀中，身处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盒子，莫非是阴宅，是自己的前世？黑曜魇住，甚至忽略了唐鑫覆在背上替他顺气的宽大手掌。

“吐出来就没事了。”自责一瞬，唐鑫轻拍黑曜的后背，透过不算厚重的布料感受到那副身躯里流淌的勃勃生机。

这是什么原理？就跟小位面里开机动车的不晕车，坐车的容易晕一样？按理来说在灵界这些生理反应该减弱才是，怎么黑曜情况这么不妙，早知道就带他慢慢走过来，还能顺便让他熟悉一下灵界的公共交通。

唐鑫刻意放缓语气，胡青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要哄的小孩留给他，他一雄性花豹，没有多余的带崽经验，且风里来雨里去惯了，除了对领导，从没干过需要小心翼翼对待谁的活计，就像人类害怕幼儿啼哭，他对这个状态下的黑曜也绷着一根弦。

好半天黑曜才伸手扶住侧面的“树干”勉强起身。

“地面怎么在晃啊……”灵力不刻意运转的情况下，恶劣的气血反应占了上风，黑曜头晕目眩，差点原地倒栽葱，好在他反应迅速，马上调整重心，双手圈住身侧的“树干”，紧紧固定住自己，怀抱被实物充盈，温暖干燥的味道很快令翻江倒海的肺腑回归镇定。

异界的树木如此有灵，与人具有天然的亲和力，同凡间草木竟不一样，黑曜闭眼感慨。

“地面没有任何问题，是你身体不适应，坐下缓缓吧。”唐鑫记得古早位面的人应该都很守礼才对，可见黑曜是吐糊涂了……这一抱骤然打破了妖和妖间的社交距离，直接把唐鑫弄得手足无措，他推开也不是，扶住又不知从何下手。

但，感觉很新奇，过往千百年的修行岁月，各类生灵争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眼睛一闭尚且不知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唐鑫从没和任何生灵有过这搬近距离，胸腹相贴的接触，他知道黑曜不是故意的，且没有恶意，干脆随他去。

要是大开大合间，像早间在胡青洞府那样把小狗吓得慌乱无度，唐鑫真的不确定这回在大街上要怎么收场。

黑曜方才听到站在石阶上的领导让他坐下休息，可他莫名喜欢这棵树的气息，且怕摔倒出丑，遂放纵本能没有马上撒手，直到眩晕散尽，睁开双眼，终于发现此情此景不大对劲。

最开始扶着的树干好端端地竖在一边，这会正有清风吹过，头顶的枝叶沙沙作响，如同对黑曜无声的嘲笑，黑曜抬头与抿着唇的唐鑫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唐鑫这会就站在树干旁的台阶上，可想见刚才把脸埋在人家胸口有多不雅……

哈，哈哈哈哈。难怪这树干一点都不硌人。

“对，对不住，大王……”黑曜放开手，整张脸憋气憋得红彤彤的，他心慌意乱口不择言，这可是能通天彻地的大妖啊！眼神飘忽，瞥见唐鑫挑眉，黑曜想起什么，飞速改口道：“唐、唐主任。”

“嗯。能站稳就走吧，在这杵着不是个事。”唐鑫确定黑曜的情况确实变好，便转过身若无其事走在前面，走出几十米远才开口提醒：“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些，灵界公职人员除非特殊情况，互生情愫，因私废公是要挨天雷下大狱的。”

话头点到为止，黑曜听进耳中，瞬间意会，即便他们坦坦荡荡，可看在别人眼中，传在别人耳中，最后变成什么都未可知，万一谁闲着没事举报呢……

穿过整片叠石绕水的园林，黑曜跟着唐鑫来到一条断桥前，他这才发现原来整片园林都建在某个地势平坦的山崖上，断桥只少少一截连着悬崖这头，剩下的桥体以一种极度不合理的方式耸立在半空中，桥下是似乎是万丈悬崖，云雾遮掩看不真切，这对害怕从高处往下看的生灵极不友好。

“看着。”唐鑫用自己的金铭牌在断桥上打了个印，自桥面断口开始，另外半片断桥像是自己长出来一样飞快向对面延伸，直到触到一块莫名浮现的山体才停下。

禁制打开，遮障像墙皮纸一样从黑曜眼前剥落，来时空空如也的云海里长出一片延绵的山体来，长桥的那头正是山体半山腰的平台，一块刀劈斧凿的巨大岩石立在桥边，上面用灵界通用文刻着“山居”二字。

“唐主任，这是？”黑曜瞪大眼睛，脸上震惊到空白，原来平地起高楼，移山填海对这个世界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福利洞天，这片是轮转司独属的，山体下面是水域，住着水族。”说着，唐鑫示意黑曜拿出他自己的铭牌：“铭牌相当于在职员工身份标识，认证后可以自由出入。”

“下面不会就叫‘水居’吧？神仙府邸，不可思议。”普通门禁开启的方式几乎大同小异，核心就在于灵力和身份的验证，黑曜很快依葫芦画瓢完成了程序。

“举一反三的能力不错，进入居住区后就可以御风或者乘未开灵智的飞禽走兽及法器回各自的洞天了，等会你安静些，不适应就尽量不要往下看。”唐鑫料想黑曜肯定忘了怎么飞行，打完预防针后，就在对方一脸困惑的表情中，拎鸡仔似得拎着黑曜腾空而起，等后者回过味来，已经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坠着了。

“桥不是用来走的吗？”从高空向下俯视，黑曜并不害怕，他看着下面缩成一条麻绳大小的长桥，热血涌进心房，天大地大但能在其中逍遥无拘御风遨游，还有什么比这更畅快的吗！人渺小如斯，天地亦渺小如斯！

“哪天有空你可以自己走走，注意避着点北区不要犯那些大神的忌讳，也不失为修心的一环。”开玩笑，用缩地成寸又怕他吐，用脚走，实在浪费时间，化为本体狂奔就当前的大环境来说颇为不雅，且和黑曜关系还不到这一层，有这功夫还是回去打坐修行或者小憩片刻来得舒服。

“我也可以像这样飞行吗，我是说，一个人的情况下。”都要体验一遍，以后回去写成书，不枉此生！

“当然，回去抓紧时间把基础法术和灵界法规系统学一遍，想怎么飞都行。”就怕到时候没时间飞，等黑曜学得差不多，唐鑫准备尽快安排他加入办公室的赶工大军，多少材料和案件在那堆着呢，失忆不是偷懒的理由。

黑曜没再继续问东问西，他在高空中舒展双臂，与扑面而来的气流相拥、错开、分别，暂时放下心里中的忐忑和烦忧，在这奇异的山水间纵情。

不过没多久，大概飞过了几座相连的高山吧，唐鑫拎着黑曜落在一片种着各类粗壮树木的山丘上，黑曜双脚着地，感觉依旧悬浮，这回他没有头晕眼花，精准地扶住了手边最近的树干。

唐鑫看似随意地往地上的石头上踢了几脚，黑曜敏锐地听见几声类似树枝断裂的轻响，树丛中间冒出一道已经打开的木门。

“这是我的洞府。”唐鑫领着黑曜进门，暂且先让黑曜歇在自己的眼皮下，现在放他回自己的地界住，唐鑫真怕小狗一个不慎放火烧山。

黑曜受宠若惊，刚认识就带回住处，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吗？他想了想，动念取出纳戒里一份香喷喷的大棒骨，估计是家里人怕犬妖嘴馋给他预先准备的零食，跨入大门前，黑曜连着锅子塞进唐鑫手中：“初次拜访，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希望唐主任不要嫌弃。”

这是？酱大骨形态的灵食？真有他的。

“行，收了，你踏踏实实住着。”唐鑫把锅子收进纳戒，顺便取出一枚竹片放在黑曜手里：“尽快熟悉，过几天我要检查，如果能回忆起来最好，少花点时间和力气。”

下意识往竹片里输送灵力，密密麻麻的各类书籍很快就把意识海占满，黑曜马上掐断读取。

停下，感谢唐主任的馈赠。

一前一后进入洞府，几个弯后，唐鑫带着黑曜来到石洞分叉出来的小房间，此前路过的公共区域部分几乎就是天然山洞的样式，半点装饰也无，甚至洞顶时不时还会滴下几滴水，比起胡青洞府极尽奢华的做派，用淳朴二字形容这里都算是礼貌客气。

“这间你住，如果不适应里面的布置，就自己动手改改。”洞口有个简单的阵盘，起到门和钥匙的作用，用法和轮转司综合办的门禁基本一致。

“知道了大……唐主任。”磨砂水幕四散，屋内陈设一览无余，一套书桌椅，一个简单的置物柜，一张单人床以及一个窝？宽大且半封闭，整体用干净柔韧的麻黄色植物编制，内置不少填充物，看起来干净整洁还有安全感。

邪门，他做为知礼义的人类，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草窝舒服，并且很想进去睡睡？思想似乎脱离自己掌控了。黑曜打了个寒颤。

“放松些，私下喊唐哥就行。”唐鑫目光看向另一个分叉：“我在那边，再往前还有口灵泉，有需要可以泡泡，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及时找我，切记不要自己胡乱摸索，明早我来喊你上工。”

“谢谢唐哥。”声音游过唇齿，黑曜有种自己多了个亲戚的错觉，与唐鑫告别，他回到洞中，获得睁开眼以来短暂的独处和放松。

黑曜端坐在椅子上，回味今日的不同寻常，过了一刻钟，他狠狠揪住自己的大腿肉猛掐一把。

嘶哈——真的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