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冬至,Z市,苏家慈善晚宴。
年倾城身披鹅黄坎肩,穿梭人群,一步一步向前,红酒杯端得稳当,高跟水晶鞋踩得踏实,就要接近苏夫人,就要说出酝酿良久的话,结果被人碰撞,胸口一凉,眼见红酒在白色布料上浸染、扩散成片。
“抱歉。”头顶传来肇事者低沉的男性嗓音。
“没关系”,年倾城用左手捂住印渍,继续向前,却被刚劲有力的手掌握住胳膊,不得不转身,抬头看见一张冷峻陌生的脸。
男子不带丝毫情绪地说:“二楼有衣帽间,你去换套新的。”
“不用了”,年倾城想挣脱,却使不上劲,“先生……”。
“我必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希望你能理解”,男子拿走年倾城右手的空酒杯,唤人过来,“带这位女士去换件衣服”。
已经有人往这边看,年倾城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宴会刚开始不久,换好衣物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二楼衣帽间,几位妙龄女士说说笑笑挑着饰品,看见生面孔进来,陆续停了动作。
服务员毕恭毕敬:“苏小姐,顾少吩咐我带这位女士上来换件衣服。”
被唤苏小姐的女子很惊讶,上前几步,“年小姐?”
“您是?” 年倾城对她没有认识的印象。
“哈哈,你忘了?”,女子笑声爽朗,眉眼慧桀,“好吧,估计年小姐都没记住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子榕,先前随山子去了一趟你们丰谷镇,我们吃过饭。”
她说“山子”倒是让年倾城想夏天袁西山在丰谷镇办的庆宴,她的笑声也让年倾城回忆起一起同桌的长卷发女士,不过现在换成了齐肩短发。
“抱歉,苏小姐,我一时没认出来”,年倾城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在两千里之外遇见。
“没事,是我当时没打招呼,只顾着喝酒看闹了”,苏子榕并不介意,看见年倾城身上的红酒印渍,“我带你去换衣服,换我的,我有一件百褶裙特别适合你。”
在苏子榕的照应下,年倾城进了衣帽间;正要脱换衣裙,有人敲门进来,走到苏子榕面前,“二小姐,老夫人和小小姐来了,小小姐正吵着要您,老夫人让我过来说一声。”
苏子榕手扶额头,状似头疼,“知道了,马上过去”。
苏子榕先一步离开衣帽间,年倾城以最快速度换好衣裙回到大厅,然而竟然寻遍四处均不见自己想找的人。
有男士邀请年倾城跳舞,她一概拒绝,然而依旧有人搭讪,“这位漂亮的女士,我能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抱歉”,年倾城婉拒。
“就一支舞,不会耽误太久。”
“抱歉”,年倾城不为所动。
“能给个面子吗?”
年倾城环顾四周,场上美女如云,他为何偏偏缠她?
“先生,那边穿蓝衣的女士身高与您更为般配”。
邀舞的男子视线转移到蓝衣女人身上,年倾城趁机溜进一众过路人群。
一边前行一边避让着单身男子,年倾城向外圈走去。
“年小姐,又见面了。”
有了与苏子榕的相遇,现下再见卓景,年倾城也不觉诧异了,想来他们常是一起,“卓先生”。
卓景招来最近的服务生,亲自端起一杯香槟,“试试”。
年倾城接过,尝了一点,味道甘醇,浓而不烈,于是又喝了一口,“谢谢”。
“不用谢”,卓景莞尔,“年小姐是遇见了什么事吗?我无意间发现你四处游走,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年倾城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找人,忘了在这样的场合,该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
“卓先生,谢谢您的好意”,年倾城想了想,“我想拜见嘉色的苏夫人”。
卓景面露了然,刚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卓总,老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吗?”
“是的。”
卓景歉意十分:“年小姐,失陪了。”
年倾城微微一笑:“没关系。”
晚宴结束,宾客开始陆续离开。
年倾城提前守在出口,搜索着,却始终不见苏夫人的身影,倒是再次看见了卓景。
卓景一边行走一边与身旁男子谈笑,那男子……年倾城瞠目,正是洒了她红酒又强制要求换衣的顾少。
渐渐的,大厅只剩服务人员,年倾城不得不接受结果,转身往外走。
“年小姐”,有人拎着精致的盒袋小跑过来,“这是您的衣服”。
年倾城双手接过,“我身上这件……”。
“您身上这件是赔礼,顾少让我代为致歉。”
年倾城微微一笑。
余枫早早等在外面,看到年倾城走来忙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城市灯光璀璨,车流涌动,夜色撩人。
等红灯的间隙,余枫回头问年倾城:“睡会儿?还是听点歌?”
“放首歌吧。”
舒缓的钢琴曲很快响起,年倾城缓缓阖上双眼。
街边随风飘落的梧桐叶让余枫想起那一年秋天,父亲开的侦查社被砸得七零八落,年倾城忽然出现,站在废墟里说:“我想找一个人”,这一找便是许多年。脏乱破旧的小巷,因为她的到来,往后忆起,有了岁月静好的错觉。
孔慧啃着南国梨抱着大袋薯片瘫在客厅沙发追剧,剧里男女主角正吻得缠绵。
看到年倾城和余枫进门,孔慧扔下薯片和梨子小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余枫看了眼年倾城,替她说:“不太顺利。”
“没事没事”,孔慧抱住年倾城,“城城,总会见到的,不急哦。”
“嗯,我知道”,年倾城拍了拍安慰自己的孔慧,“我有点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我马上去做“,孔慧放开年倾城,“我晚上去超市买了白蘑菇,给你煮汤面。”
余枫从厨房出来,拎着打好结的垃圾袋,“你们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年倾城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余枫走到门边,蹲下身子摆正歪歪扭扭的鞋,然后带上门离开。
洗澡间里,年倾城拧开花洒,刚出的水很凉,她没退避,全打在身上。
两个月前孔慧无意间翻看她的绘画册,看到少时她与姑姑一起画着玩的裙衣,觉得特别好看,问她“倾城,我能用这个设计吗?”,她同意了,于是孔慧制版送样做了一批群衣,没想到上架后成了爆款,甚至引起同行模仿,经由一番发酵,引起热潮;就在孔慧以为她终于要发达时,遭举报说她抄袭,并拿出14年前嘉色传媒出版的一期服装设计大赛作品,孔慧网店被封,裙衣下架,等待处理。
孔慧很委屈,而她看到嘉色上那张参赛图,看到裙边蝴蝶展飞的翅膀,激动不已。
她告诉孔慧参赛图是姑姑与她的画,所以她们没有抄袭,虽然具体原因她不知道,但等她找到姑姑就清楚了。
孔慧问她为什么那么确定?她怎么能不确定呢?每一只展飞的翅膀上都是她与姑姑的指纹,是她与姑姑剪刀石头布一个一个按印“认领”的蝴蝶。
于是趁着寒假孔慧和余枫陪她一起坐了一天高铁来到两千里外的南方Z市,然而没有预约,连嘉色大楼都进不了;幸好余枫四处周折弄到今晚苏家慈善晚宴入场券,可惜,被她错失了机会,就差几步而已!
Z市是典型的南方都市,即便冬日也阳光明媚,清风微凉。
“咚咚咚......”,有人敲门。
年倾城停下手中的动作,快步经过客厅,打开门。
余枫双手拎着购物袋,“年倾城,你速度真棒”
年倾城听到余枫连名带姓叫自己,知道他生气了,接过他手中的袋子,下意识挽救局面:“小枫,我知道是你。”
余枫不依不饶跟到厨房,调侃年倾城:“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你会透视?还是你有超能力?”
“哇!”年倾城解开袋子倒出里面的螃蟹,“开门前看猫眼,我下次会努力记得的,先去晒被子了。”
余枫看着逃跑的螃蟹和年倾城,无奈,她为什么永远学不会防备别人?
天气好年倾城晒开被子,又拿夹子一个个夹好她的生肖布偶。
处理好螃蟹的余枫站在年倾城后面,看她惯例数一遍“酉鸡、戌狗、亥猪、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缺个小猴子,年倾城的本命属相。
一开始余枫以为小猴子被弄丢了,买了个自认为最漂亮的送给年倾城,结果她说“我如果收下这个小猴子,姑姑回来时带的小猴子就没位置了”。
该是怎样的姑姑,让年倾城锲而不舍寻找17年,余枫忍不住奢想,找到人的那一天,自己也能叫声“姑姑”。
“苏·俱乐部这周举办一次赛车,我想办法进去。”
年倾城没有领会余枫的意思,回头愣愣看着,才发现他双眼布满红血丝。
“举办人是苏夫人老公的堂弟......苏子梿。”
余枫定是彻夜未眠查找消息,年倾城喉咙有些哽涩:“辛苦你了。”
“应该的,老板。”
两人相视一笑。
孔慧打着哈欠一头乱发从房里出来,看见年倾城在收拾自己昨晚搁置的瓜皮果壳,嘟囔道:“倾城......你放那啊,我待会儿收拾。”
“我也没什么事,余枫来了,在厨房。”
“他这么早来干嘛?”孔慧揉着太阳穴,蛇形走位,“哎吆,昨晚通宵刷完大结局,头疼,上年纪了,上年纪了......以前连熬两晚都没事......”。
余枫从厨房出来,端着切好的果盘,“孔慧,你早晚得猝死”。
“我呸!”,孔慧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余枫,“死疯鱼,你才猝死呢!”
年倾城抱住孔慧,“好了好了,我们去洗脸刷牙,待会吃螃蟹。”
“螃蟹?多大个的?”孔慧咂咂嘴,“玫瑰米醋家里还有吧?”
“有有有,还剩大半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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