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休息室里，数幅油画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墙面的空白，设计精妙的留声机不急不缓地转动着唱片，德彪西创作的《前奏曲》流动在房间里。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向房间中的几人展示着法式浪漫的魅力。

“嗒嗒嗒……”不时在房中响起的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透露出几人的烦闷与愤怒。

“凭什么？！华工在战场上的表现是世界各国的军队都看得到的，明明为一战的胜利做出了莫大的贡献；中国也是一战中的战胜国之一，也有权力参与处置战败国！凭什么它们几个资本主义大国一拍大腿就可以直接把德国在山东的主权转让给日本？！凭什么在不经过我国的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做决定？！明明……明明我们胜利了啊！”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据理力争。莫非这国际公法竟全无作用？我们再试一试。实在不行，我们就不签字，这样协议就是无效的。”

……

“号外！号外！巴黎和会最新消息：会议决定将德国在山东的主权转让给日本，中国代表据理力争并拒绝签字。”

“这还有国际公法吗？难道没有人可以管管这种不合理的事儿吗？”

“对啊！我们是战胜国，难道连这种最基本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我看，这些西方国家就是仗着我中华无人，又有这群破当官儿的给他们当孙子，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气死我了！”

……

“袭明，你看到今天的消息了吗？这些西方国家真真是太不要脸了！口口声声宣扬国际公法，结果做的全是这种龌龊的、蛮不讲理的勾当！”

“就是就是！我觉得，这事儿，那群欺软怕硬的‘官老爷’们怕是又要当缩头乌龟了罢。”

“这件事我和苏槿商量了一下，建议我们分头行动：她负责拉人写文章投到报纸上，让更多的人认清楚这帮软骨头和洋人的真面目；我们负责准备游行示威的横幅、大字报和演讲稿之类的东西；到时候再让宣传部和学生会做好动员工作，定个时间，我们罢课游行示威去！”

“好！”

“我同意！”

……

“砰！”沈悯生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上，白皙的指节瞬间泛红。管家心头一惊，连忙低下头，弓着背，小心翼翼地保持沉默。

“窝囊啊！实在是窝囊！作为战胜国，居然连收回主权这样的基本要求都不能被满足，他们对他国为非作歹就是合理的惩戒？！既然如此，那还要这国际公法有何用处？真是弱国无外交啊。一个连自己的主权都难以收回来的国家，又怎么可能仅仅通过一场战争就获得他国的尊重呢？又怎么可能谋求长足发展呢？呵！”

“小姐，您可千万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面去啊。这种事情，我们老百姓充其量也就只能愤怒一下，无能为力啊。”

沈悯生的拳头无力地松开，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可是山东是中国的啊。凭什么他们一句话说转让就转让了。他们问过我们了吗？那么多的华工都牺牲了。他们都是谁的儿子、兄弟、父亲、丈夫啊？”

悯生悯生，悲悯苍生。爹，您当时给我取这个名字时，怎么只给了我一颗悲悯苍生的心，却没能赋予我相应的能力啊？

绝望像藤蔓一样从万丈深渊中伸出，紧紧地缠住沈悯生，猛地将她拽入难以重见天日的黑暗。

……

一份协议，在一夜之间把整个国家从战胜的欢喜中抽出，再次丢入了残酷的现实中。而新坐落的“公理战胜碑”似乎沦为了第二个克林德碑，嘲笑着每一个曾经欢呼雀跃的人们。人们对旧制序的幻想亦破灭成了可笑的剪影。

在绝对的国家实力面前，公理，似乎只是一张废纸。而这张废纸，弱者奉为金科玉律依旧无法得到保护；强者将其踩在脚下也仍然无人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