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凝梦见他面色有些苍白，较之她去银州前消瘦，衣服上多有褶皱。
北镇抚司什么样的官没见过，他一个六品翰林院修撰，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优待。
斯凝梦将另一套碗筷放在慕望野面前：“别说那些了，先吃，这桌饭菜花了我不少银子，吃完我叫他们送水来，好好泡个澡，你的衣服还有常看的书，笔墨，我都让青荷她们送来了。”
原本安乐明是要直接带她进北镇抚司，斯凝梦临时要求多给些时间让青荷她们准备些日常所用送来。
“若是吃不好，睡不好，生场小病，我可能就没法在半个月内帮内府兵仗局理顺制图了。”
略微抬手给个方便和没办好皇帝交待的任务，安乐明自然是选择前者。
慕望野闻言稍稍低头闻了闻自己。
如今是夏日，他已几日不曾换洗。
斯凝梦见他久久不动筷子，甚至露出极为少见尴尬的表情，回想刚才慕望野的举动，恍然大悟。
“都这么熟了，你还在意这个，我从昨日一早到现在也没怎么换洗，难道你刚才抱着我觉得不舒服？”
慕望野一愣，伸手拿筷子夹菜：“我可没有，你别瞎猜。”
斯凝梦不再言语，又添置了一碗，她是真的饿。
撤下晚膳后不久，就有内侍来问浴房已经收拾好了，什么时候送水来。
“就现在。”斯凝梦瘫在椅子上，嫌弃这椅子没有梧桐院的美人榻舒服。
不到一刻钟，便有一行宫人提着水来。
慕望野看着那些忙碌的宫人，觉得这场面有些诡异：“他们这么听话？”
他这几日过的可不是这样的日子。
斯凝梦一脸理所当然：“把我关起来干活，再不过的舒服点，我会生病的！”
“况且我还使了银子。”
慕望野摇头笑道：“他们也不是什么银子都收的。”
斯凝梦无所谓地摆摆手：“随他们怎么想，你先去洗。”
慕望野：“你先去，不是从昨日开始就没好好梳洗过么？”
斯凝梦蹙眉：“我看不得你这样......”
她用手上下指指慕望野：“有点可怜。”
慕望野瞬间僵住：“好，那我先去......”
斯凝梦又捡了个果子啃起来。
天老爷，以后谁让她挨饿她跟谁急。
待两人都梳洗完毕，已到深夜，正要就寝，才发现只有一床被子......
“我去向他们再要一条来。”
慕望野转身，却被斯凝梦叫住。
“这里一举一动都会被注意到，是夫妻却有此举动，万一圣上觉得你我已离心，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她见慕望野还有些犹豫：“哎呀，大夏天的，被子盖个角不就行了，你一角，我一角咯，足够了。”
说完斯凝梦就翻身上榻，把枕头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
慕望野看着她显然比以前活泼些的样子，沉默片刻，继而语气也轻松起来：“说的有理，即刻就寝。”
外屋留了两盏灯，有些许微弱的灯光。
慕望野听到身边的人翻来覆去了好几次：“在担心什么？”
斯凝梦深深叹了口气：“唉......北疆那么荒凉，赚不到什么钱啊~”
慕望野噎住。
第二日一早，斯凝梦打着哈欠起床，因没有青荷与桃蓉，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慕望野则很是反常，起的比她还晚。
等清醒了，斯凝梦发愣，她不会梳头啊！
想扎个马尾都扎不起来，用簪子不会绕，腰带上有装饰绑起来太重，且她今日是要做“技术顾问”的，不好太寒碜。
于是起身要去喊人。
“我替你梳。”慕望野换了身从百花园带来的衣服，整个人精神不少。
“你会？”
斯凝梦满脸怀疑，梳头这活可精细的很。
“这有何难。”
说着他将人按在椅子上。
斯凝梦从镜子里看着慕望野忙碌，他的手法并不生疏，很快就照着她昨日的发式，梳了个蝶鬓髻。
“你想戴哪些首饰？”慕望野问有些发愣的斯凝梦。
斯凝梦：“就，依着昨日吧。”
就见慕望野将昨日的发饰一一挑出，簪好，一丝不差。
斯凝梦在镜中左右端详：“你怎么会梳头？”
慕望野理着梳妆台上的物件：“我与兄长从小都是自己梳头，在木村还要帮着乡亲照看孩子，男孩女孩都得管，自然会得多。”
斯凝梦：“那木雕也是那时候学得么？”
慕望野摇头：“是父亲教的，他会给母亲雕些时兴的发簪。”
“哦~这样”
斯凝梦顿了一会儿：“此次离京，不知归期如何，兄长有功名在身，自然是留京都，百花园便交予他搭理，让阿爷他们搬去同住吧。”
慕望野整理的动作稍滞：“你不是不爱跟长辈一起住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斯凝梦立刻否定。
慕望野笑道：“你确实没说过。”
等两人梳洗完毕，打开房门，只见安乐明正立在院中，把斯凝梦唬了一跳：“安大人何时到的？”
慕望野与安乐明互相见礼。
“安大人。”
“斯夫人，慕修撰。”
安乐明：“薛掌印已候在王恭厂多时，斯夫人若整理停当，这就启程吧。”
斯凝梦转身往屋内走去：“给我一刻钟，用个早膳。”
早有内侍在斯凝梦打开房门时便去传话，这时已有人提着食盒将早膳送来。
安乐明见到那些忙着送膳的宫人，和早已端坐在桌前的斯凝梦，只得同意。
斯凝梦拿出早膳，紧赶慢赶吃了七分饱：“我今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有要用的东西就跟侯在门口的内侍说，收了我银子，好办事。”
慕望野看她吃的飞快，不由道：“别这么赶，小心呛着，就让那掌印多等些时辰又怎样，难不成为了他再来罚你？”
“没事，我以前赶时间吃东西也快，”斯凝梦喝完一碗粥，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还是得赶着去，不然下回他让我等，等来等去，事不好办。”
说完她转身就小跑出屋，慕望野看着她的背影，没滋没味的咬了口包子。
内府兵仗局实则建在皇城外西侧，只是两边打通，方面来往，据传成康帝会定时前往巡视。
马车渐渐停下，斯凝梦掀开车帘，是一处没什么装饰的院落，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像坏了的鸡蛋。
她还没站稳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安乐明神色如常，早已下马侯在前方。
斯凝梦拿帕子捂住口鼻，跟着安乐明往里走去，期间只见一个监厂太监与三五工匠争论不休。
再往里走，那股子异味渐渐散去，到了一处小巧的书房，书房外有两个内侍侯立。
安乐明一进屋便向前行礼：“薛掌印，斯夫人到了。”
斯凝梦亦跟着见礼。
薛代赶紧上前：“不敢不敢，咱家受不起这个礼。”
斯凝梦亦客套：“薛掌印说笑了。”
薛代笑道：“时间紧迫，圣上旨意，今冬北疆封路之前，要将雷弹送去一批，至少五百枚。”
斯凝梦不明所以：“雷弹是什么？”
薛代：“正是斯夫人献给圣上的暗器制图，圣上赐名，雷弹。”
斯凝梦扯出一抹笑：“这个名字起的真好。”
薛代：“圣上已单独批出作坊，由我亲自监工，并五十位工匠，如今已按制图打造流程所需器具，已经开工，斯夫人在旁协助，若看见有不妥之处，望能及时提出。”
斯凝梦哪儿看得出来，她就只等着让系统直接改造：“如今去看，也难看出什么问题，不如按着制图先做出一批，直接比对效果，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再做更改，效率更高。”
薛代：“斯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他们正吵得热闹，按各自的主意拿出成品，对比看看，也省得总是拉着咱家吵，反正如今银子也够使，直接试。”
银子够使~
斯凝梦：......
接着，薛代领着斯凝梦去作坊巡视，在走进作坊前，有内侍为他们递上湿麻布。
一迈入作坊大门，尽管有湿麻布蒙面，还是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作坊内漂浮着细小的硫磺粉尘，工匠皆用湿麻木蒙面，正赤膊工作。
一旁有两位监厂太监巡视，其中一人，正是斯凝梦之前在路边见着与工匠争执的那位。
这气味她有些不适应，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接着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接连响起一阵咳嗽。
还未等她睁眼细看，只听一声轰响，前方火光四射，一股蒸腾的气流扑面而来。
安乐明动作极快，拉着斯凝梦飞身向外，好在那火光只响了一声，并未引发连环爆炸。
薛代弓着身从作坊内跑出，脸上蒙了一层灰，咳嗽着抱怨：“安大人，下回记得救救咱家。”
作坊内一阵嘈杂，接着有几个匠人抬着两个人先后出来。
那两人身上布满鲜血，皆是晕了过去，其中一人正是那与工匠争执的监厂太监。
斯凝梦大惊，想来是制造过程中失误了。
薛代拧眉上前查看：“快，快去宫里请太医，拿着咱家的腰牌去。”
立时便有内侍从薛代手中接过腰牌往皇宫奔去。
斯凝梦看着被抬走的两人，想着系统整改的工作要提前了。
她原想着让他们做出一批质量略差的，她再上手整修。
没成想出这么大的岔子，看来那制图按大晋原有的实力确实是使劲踮脚能生产出来，但这一使劲也太废人了。
只能提前。
斯凝梦转身向作坊走去，安乐明上前拦住她：“不能进，里头危险。”
斯凝梦只得停下脚步：“那就再等半个时辰，若没有二次爆炸，我就得进去，早日找出症结，也好让大家安心。”
安乐明仍有犹豫，但斯凝梦是已经打定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