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虽然寒冷，但辽城中心还是热闹的，有好些羊肉馆子，或是喝羊汤，或是来上一壶椒浆酒，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将这城中的八卦听一遍。
“城南那种的是什么？”
“哎呦，这得五六百个军爷去种，与我们肯定没关系。”
“荒地都开了几十亩出来，说是要建顶贵的房子给贵人们种稀罕物吃呢？”
“你怎么知道的？”
“没见识了吧，诶，有些果子就是这么种出来给贵人们吃的。”
“真是劳民伤财。”
“劳的是军爷，与你有何干系？”
......
坊间的话很快便传到付珖耳中，即刻便派人将田间地头忙活的慕望野和斯凝梦叫到将军府。
付珖神色严肃：“粮食的事不能再拖，若只有红莓，不好给百姓交代，届时留言纷纷，怕是人心浮动。”
斯凝梦这些日子也有听到坊间八卦，八卦倒还好，偏还让他们给猜着了一部分。
流言最怕的就是假话中掺着真话。
到时候事闹大了，付珖把事往他两身上一推，又多了桩糟心事。
斯凝梦：“据闻辽城以西有一片山脉，山中物产丰盛，若想觅得冬小麦，需从野生小麦中找到能存活的植株，再加以培育。”
付珖：“你预计需要多久？”
斯凝梦：“若是此行顺利，或可尝试温室殿内播种，赶上来年春季播种，改善原有的春小麦。”
付珖沉思良久：“尽快出发，我从军营之中调遣人手给你。”
斯凝梦下了马车，见大门上的牌匾已经换上，新院子总要有个称呼，索性与京都一样，都唤做百花园，也算是给北疆的萧瑟增添一点春意。
慕望野晚了一个时辰才从城南回来，他近日吃饭颇有胃口，只是听到斯凝梦要进山寻冬小麦，食欲全无。
慕望野：“我向将军告假陪你去。”
斯凝梦：“不必，付珖会派人手与我同去，你就安心将那荒地开出来，等我回来就可以与付珖商议，温室殿暂时够用，不必再开荒，你也少些劳累。”
慕望野虽有些功底，连着这么些日子也是消瘦不少，不比她待在温室殿中，慕望野是要在长时间待在室外的。
不仅脸上被寒风吹出了两团粗糙的高原红，手上也冒出几个冻疮。
看得斯凝梦直皱眉：“给你的面霜和药膏用了么？”
慕望野一愣：“早起急着出门，忘了。”
斯凝梦一阵头大，将青莲叫来：“你把那两样随身带着，一日三次让郎君用上，我回来是要查的，若是他没用，你两一块儿罚。”
青莲自打入了府便没吃过什么苦头，对两位主子都是极心服的。
但他知道这屋子里是谁给他发的月例银子。
“夫人放心，奴才一定办到，一日三次不含糊。”
慕望野笑道：“我记下了，不会再忘的，让夫人百忙之中分心，是我的不是。”
斯凝梦摇头笑道：“还不是怕那冻疮痒的难受，耽误你读书写字。”
慕望野的筷子一顿：“倒是有些日子没进书房了，外放为官果然与京都不同。”
斯凝梦：“自然是不一样的，御书房里看再多的书，也学不会温室殿怎么造啊。”
慕望野笑了起来：“是，忙活了这么些日子，如今让我自己动手，好歹也能造出个大概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便顶不住疲倦早早歇了。
过了两日功夫，在付珖的催促下斯凝梦收拾停当，往城西山脉中去。
付珖派了六个军士随行，其中便包括她初来辽城时见的那个年轻军士，乃是付珖麾下的千户，算是少年有为，名叫卫川。
另外寻了一对当地对城西山脉熟络的夫妻，男子名为王铁柱，女子名为李月娥。
青荷与桃蓉两个女子，若是同去，一路上众人反而要分心照顾这两个姑娘。
斯凝梦是必然要去的人，没了她不好分辨什么样的植株是否合适。
因而安排了李月娥一同前往，免得都是男子不方便。
且她娘家是猎户出身，若论起这山野间的经验，怕是她丈夫王铁柱也不及她。
李月娥与斯凝梦一同坐在马车上。
她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身材略丰盈，因是北疆女子，个头比斯凝梦高不少，性格也颇为豪爽，对从未去过的京都很是感兴趣。
而她对京都的了解，都来自平日里茶余饭后听来的内容：
“若是我也能去京都住段时日就好了，据说好看的紧，眼睛都看不过来呢。”
斯凝梦笑道：“那便去，你若到京都，我给你推荐个活计，保管吃穿用度是够的。”
李月娥眼神一亮，随即又平静下来：“哎，我都有两个娃了，就算我男人同意，两家老人也不会答应的。”
斯凝梦闻言，也不好多劝，确实其中牵扯了几户人家。
大晋不似她前世，腾出时间一张车票过去看看，来回也不过几天，可从北疆到京都来回，就得一两个月的功夫。
于是就将京都的一些趣事说与李月娥听，聊起那与北疆很是不同的春日，便说到长公主府中御赐的牡丹。
“哎呀，不愧是长公主，怪道是与付将军相隔两地，那样的好地方，换我也是不愿意来北疆受苦的。”
斯凝梦这时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怎么，辽城的人都知道长公主与付将军的事？”
李月娥压低声音笑道：“那当年也是闹的满城皆知呢，长公主从京都追到北疆，可惜也没能把付将军劝回去。”
斯凝梦：“付将军因为何事不愿回京都？”
李月娥：“付老将军夫妇出城巡视时失踪，半点消息也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付将军这些年一直在寻人呢。”
斯凝梦拧眉回忆，可原身并没有相关记忆，怕是要回去问慕望野了。
说话间，一行人终于到了城西山脉。
李月娥看斯凝梦轻跃下车，笑道：“付将军交待了，此次进山，最深处不可超过十里地，若是没有收获，就得加派人手，等天气稍暖些许，再往里走。”
斯凝梦点头，心道付珖难得体恤下属。
王铁柱带着四个军士在前，李月娥与斯凝梦并行，卫川则与另一军士殿后。
约莫往里走了一里地，地势渐高，道路开始难走起来。
索性前方几人将那些拦路的枯枝清理开，倒没耽误多大的功夫。
斯凝梦计算着距离，打算在八里左右的地方，让系统将适合栽种的冬小麦种下，再由她恰好“发现”。
如此，也算是有了个合理的来头。
等再往前走了三里地，斯凝梦已经开始觉着脚疼了。
李月娥见她疲惫，便让众人停下来修整。
“夫人体力已经很好了，先前我还以为要半里地歇一会呢。”
“在京都时有好些个铺子，时常要往外跑生意，腿脚还算有些力气。”
斯凝梦笑着喝水，水囊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李月娥来了兴致：“夫人做的是什么生意，我往日也想支个铺子，家婆怕我赔钱，一直不乐意呢。”
斯凝梦笑道：“也就是些胭脂水粉。”
李月娥连连摇头：“哎呀，这精贵的东西我可不行。”
稍作修整后，一行人继续出发，斯凝梦开始在各个山坡之间“寻找”冬小麦，其中确实找到了一些野生的小麦植株。
她一并采集了，只是这样的植株，得连续几代培育才能达到付珖想要的增产效果。
她如今将这些收集带回去，只是想让整个事件看起来更合理罢了。
“哎呀，兔子，”李月娥见了野兔，便追上去，“一会儿烤了添个菜。”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斯凝梦看了眼十几步外的卫川，继续寻找起可用的植株。
在路过一片茂密的树丛时，那块土壤突然塌陷，斯凝梦一头栽了下去，那下面几乎是垂直的土坡。
迎面打来的枯藤，斯凝梦发出的惊叫都十分短促，她听不到身后卫川是否往她滑落的地方跑来，只能听到外衣被树枝石块撕破的声音。
周身的石块跟着掉落，她一路往下坠去，斯凝梦伸手胡乱抓着，终于抱住一根小树根，终于停了下来。
她抬头往上看，已经辨别不出自己下坠的距离。
再往下看去，倒吸一口凉气，只要再往下一小段路，便是断崖。
斯凝梦的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看了眼周遭的地势，发现也就自己抓住的这棵树根系还扎在土里，其余的根系都要露不露的。
看来此处已有过几次塌方，而她恰好一脚踩上。
斯凝梦修整了一会，召出系统。
“把冬小麦给我吧。”
系统青绿的呼吸灯此时竟让斯凝梦感到几分亲切。
“请宿主确认是否在此栽种冬小麦试验植株。”
“是，请让它长在这。”斯凝梦伸手按在自己身边。
若是不明确指明地点，往边上长一点，她可就没命够到了。
很快，一丛长势颇好的小麦便出现在斯凝梦身旁。
斯凝梦单手将它刨了出来，拿出挂在腰间的竹筒，放了进去。
这下够传奇了，她掉下山崖才发现合适的植株，跟那些小说里的主角掉下悬崖发现武林秘籍算是异曲同工之妙了。
斯凝梦隐隐听到上方传来声音，正在呼喊她的名字。
她大声回应，但她很怀疑声音能否传上去，似乎都被那层层叠的树木给挡住了。
时间过去，却并没有什么人下来的动静。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斯凝梦抬头看向天空，额头上泛起片片凉意。
“什么运气啊，这时候下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