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同步的囚徒
舞蹈教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个正常的世界。门内并非预想中的空旷练功房，而是一条狭窄逼仄的走廊，暗红色墙纸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墙体，空气里一股子陈年脂粉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怪味，呛得人喉咙发痒。
没走几步，前方就出现了岔路。两条对称的、门楣低矮的通道，像张开的两张黑洞洞的嘴。一股无形的力量蛮横地介入，推着苏砚和顾临渊分别走向左右两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林婉则被那股力量裹挟着，踉跄地退后了几步，似乎被排除在这初始的考验之外，只能惊恐地看着他们。
“顾临渊。”苏砚在踏入左侧房门的前一刻，低声喊了一句。
顾临渊回头，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他嘴角习惯性扯出个弧度，眼神却沉得吓人。“放心，苏教授。我这祸害还得留着继续干扰你那精密计算呢。”
门在身后关上了，严丝合缝。
苏砚发现自己被塞进了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像个被遗忘的维多利亚风格化妆间，繁复的壁纸发黄卷边，一张带着巨大椭圆形镜子的梳妆台几乎占满了所有地方，镜子两边是黄铜烛台式的壁灯，烛火安静地烧着，把这方寸之地照得鬼影幢幢。
镜面蒙着灰，有点浑浊，但足够清晰映出他此刻的样子——脸色不太好，嘴唇抿得发白，镜片后的眼睛里强压着的冷静底下，一丝没能藏住的惊悸还是漏了出来。
但他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镜子里那个“苏砚”，表情和他不一样。那个“他”，嘴角正以一种非人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挑起，形成一个……微笑。冰冷，诡异，带着一种看透你所有秘密的嘲弄。
几乎是本能，苏砚想后退，离这鬼东西远点。
念头刚动，身体还没完全执行，小腿肌肉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好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死死箍住了他的脚踝，硬生生把他拽回了原地！
他闷哼一声，低头看去，腿上什么也没有，但那痛感真实得让他额头冒汗。
镜子里那个“他”，还站在原地，带着那该死的微笑，一动不动。
规则一：同步律。
苏砚瞬间明白了。他强忍着那股生理性的恶心和疼痛，脑子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始疯狂转动。他试探性地微微抬起右手。
镜子里的“苏砚”也同步抬起了右手。
他眨了下眼。
镜像也眨了下眼。
动作分毫不差。但那个微笑，像烙在脸上一样，宣告着它的自主权。
紧接着，镜中“苏砚”抬起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缓慢又坚定地，移向了自己的喉咙。
苏砚呼吸一滞。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模仿着那个动作，指尖被迫抵上了自己颈间脆弱的喉骨。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压力还在一点点增加。
规则二：侵蚀律。
“顾临渊！”苏砚提高声音，冰冷的声线在这狭小空间里撞出回音，“这鬼东西有自己主意！它在教我们怎么自杀！”
隔壁传来顾临渊一声短促压抑的回应，显然也中了招。
必须尽快破解。苏砚的脑子飞速运转。规则核心是“同步”，但同步的依据是什么？视觉？感知？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
镜子里那个“他”，指尖的压力还在加大，苏砚已经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了。他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面散落着干涸的化妆品，一个空玻璃墨水瓶，一支断了半截的羽毛笔……
视觉！很可能是视觉！
他猛地伸手抓向那个墨水瓶，动作因为规则的束缚显得有点僵硬。镜像同步做着抓取的动作。
“砰！”
苏砚用尽力气，把沉甸甸的玻璃墨水瓶狠狠砸向镜面！
早已凝固的黑色墨块混着玻璃碴子四溅开来，在镜面上糊开一大片肮脏的痕迹，正好盖住了镜像喉咙往上的部分。
视觉同步被强行打断！
几乎在镜像脸部被遮住的同一刻，苏砚喉咙处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猛地抽回手，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红印。
有用！但只是暂时的。被盖住的部分只是看不见了，规则还在，那后面的鬼东西是不是还在动？
苏砚死死盯着那片墨迹，心沉了下去。他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但危机根本没解除。
门外，林婉焦急地听着两边房间隐约传来的动静，手心全是冷汗。她不敢靠近那两条诡异的通道，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累赘。
隔壁房间，顾临渊的情况同样不妙。
他的镜像，那个“顾临渊”，脸上挂着他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假笑，但眼神深处是死水一样的冰冷。镜像的手，正慢悠悠地伸向梳妆台上那支断了半截、尖端异常锐利的羽毛笔。
顾临渊的手也不听使唤地跟着动。
“想玩这么大？”顾临渊对着镜子开口，声音压得低，带着他惯有的、蛊惑人心的调调，“弄死我，你也得玩完。咱们本质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懂吗？”
镜像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停顿。
顾临渊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捕捉到了这丝停顿。这鬼东西有他的记忆思维模式，甚至……可能共享他某些底层情感？比如对“存在”的执念，对“消失”的抗拒？
“看看这破地方，像不像小时候关咱俩那个镜屋？”顾临渊继续说着，语速不紧不慢，像在聊家常，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不过那儿更干净，也更他妈绝望，对吧？至少这儿……隔壁还有个能吵架的。”
他指的是苏砚。
镜像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拿羽毛笔的动作慢了点。
“你是我，又不是我。”顾临渊的声音里掺进一丝真实的疲惫，还有……某种诡异的共鸣，“你是我所有不想瞅的阴暗面，是所有被理智按下去的疯劲。但别忘了，影子是因为有光，疯狂……是因为有过念想。”
他在打一场心理战，用共情拖着镜像自杀的节奏，给苏砚，也给自己挣命。他信苏砚那脑子一定能找到漏洞，他得撑到那时候。
“顾临渊！”苏砚的声音穿透隔板，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规则是‘同步’！不是‘模仿’！想办法带它的节奏！”
顾临渊瞬间懂了。
他不再被动地跟着镜像去够那支要命的笔，而是主动地、流畅地改变了动作。双手在胸前虚划，勾勒出一个复杂又没啥实际意义的无限符号“∞”，目光死死锁住镜中的“自己”，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来，看这儿，跟着我。这才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镜像的动作明显乱了一下。它拿着羽毛笔的手悬在半空，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想跟着顾临渊画“∞”。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介于懵逼和挣扎之间的表情。
机会！
苏砚在隔壁，看着自己镜子里那被墨迹糊了脸、但身体其他部分还在孜孜不倦试图自残的镜像，眼神冷得像冰。
他找到了那个最关键的逻辑漏洞！
“同步是双向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不知道是在提醒顾临渊，还是在给自己下决心。
他猛地把自己的左手手掌，死死按在了冰冷肮脏的镜面上！
镜子里那只左手，也同步按了上来，隔着一层玻璃，掌心相对。
然后，苏砚做了个极其大胆的动作。他用右手食指，狠狠蹭上梳妆台上那干涸结块的暗红色的眼影盘，迅速在镜面上——镜像右手手背的位置——画了一道逼真的、仿佛皮开肉绽正在淌血的伤口！
规则三：伤害反馈。
规则被触发！
“嗤——”
一道细微但尖锐的灼痛感从苏砚的右手手背传来！他低头一看，一道和镜面上所画图案一模一样的、细长的红痕凭空出现，像被看不见的刀片划了一下，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但，也就这样了。
只是点皮肉伤，离死远着呢。
这镜子的规则逻辑，似乎卡壳了。一个从外面“画”上去的、“假”的伤害，到底算不算它定义的“伤害”？“同步”的判定基准被这骚操作搞得有点宕机。
“咔……咔嚓嚓……”
以苏砚左手按着的地方和右手画下的“伤口”为中心，巨大的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痕猛地扩散开来！
第一个规则杀，【镜像同步】，破了！
镜子里那个鬼影在裂痕里碎成了无数片，那诡异的微笑终于彻底消失。
苏砚喘着粗气收回手，看着手背上那道真实的伤口，心情复杂。逻辑赢了，但他付了血的代价。
几乎同时，隔壁也传来镜子碎裂的哗啦声响。
两人推开各自残破的房门，在走廊里重新碰头。顾临渊的袖口破了，手臂上多了道和苏砚差不多的浅口子，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哟，苏教授，还给自己弄了个情侣款标记？”顾临渊瞥见苏砚手背的伤，语气欠揍。
苏砚没理他，目光投向走廊深处。那里，原本是墙壁的地方，随着两面主镜的破碎，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幽深的缝隙，后面是……一片由无数镜子碎片构成的、光怪陆离的回廊，无数破碎的影像在里面晃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没完没了。”苏砚吸了口气，空气里满是镜子碎后的冰冷灰尘味。
顾临渊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望向那片无尽的、映照着他们千百个破碎倒影的回廊。
“那就闯呗。”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就在这时，林婉怯怯地从他们身后靠近。“我……我们，要进去吗？”
苏砚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孩脸色惨白，但眼神里还强撑着一丝勇气。他点了点头，没多说，第一个迈步踏入了那片诡异的【记忆回廊】。
顾临渊啧了一声，一把拉过还在发抖的林婉，“跟上，别掉队，这地方落单就是死。”
三人的身影，瞬间被那片破碎闪烁的镜光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