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张大醉笑呵呵问他的小弟子。
顾安怡依然坐在原处,闭眼盘膝,一脸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师父啊,以后你提前打个招呼好不好?你徒弟我还是一朵神魂期的娇花,经不起这样的糟蹋啊!”
“……”
这什么虎狼之词!
“呵呵,可你不是撑住了吗?”张大醉懒得和小弟子废话。
师徒二人身边,方才呈八卦状摆开的八个丹炉已经不见了,另一个略大一些的丹炉放在一边,丹炉的盖子紧紧盖着,但从丹炉上预留的孔洞中,还时而飘出一朵形似灵芝的丹气。
一朵云气飘出来,张大醉伸手一托,随意看了两眼就做出了判断:“这丹要养,大概后天来看看就差不多了。”
挥散这朵云气,他又扭头对小弟子说:“你歇一会,然后回去冥想一下,这个时候修炼的效果会更好,你上次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顾安怡点头,确实,如果不是他冥想图景出了问题,上次冥想的时候收获会很大的,不过即便如此,他的魂魄也已经在炼丹的过程中直接得到了壮大。
在解决了冥想图景的问题之前,他暂时不能冥想,不过,这就不必说出来让大醉师父担心了。
他自己应该能解决。若是他实在不能解决……他的救命也喊得很好啊!
而且这一次,近距离观张大醉做这种实验,作为他手中的一柄工具,他感受到的东西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时机、节奏、理论……他模模糊糊感受到所有这些思路、对于细节的取舍背后蕴含的道理、一个统一而简洁完满的理论……是一个创造一切可能,又在某种大道至理下运转的微型宇宙。
怎么说呢?如果说,他先前以为的丹道,一切都围绕着如何炼丹,仿佛重要的只是那一种种孤立的丹药而已——但是他现在才看见,拿着成熟的丹方,去照本宣科地炼丹,这只是丹道这棵大树中非常小的一部分!
这一部分就像是这棵大树结出的果子,虽然甘美、虽然耀眼,虽然是这棵大树在修士们看来最为有用的部分,但是这果子对于整个丹道来说,却依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而这果子一旦长出来了,对于摘了他们的修士当然有点作用,但是对于长出这些果子的大树来说呢?它们早就不关心这果子了!这果子对它们的生长,也没有半点作用!长完了,长好了,它们就知道自己之前那么长是没错的,是符合结果子的道理的,这就完了!至于这果子是就挂在枝头烂掉,还是掉下来被人捡了去,根本就没任何区别。
所以说,丹道这棵大树,重要的是树干如何生长、枝叶如何获得阳光雨露、根须如何往下扎……至于炼丹这件事,就只是大树成长到了一定的阶段,而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产生的一个结果。
他这次看见的一切、作为工具人所做的一切,旁观到的思路和方法,才是丹道这棵树更本质的部分……这些钻研、这些尝试,和这些尝试背后的道理,丹修要做的,绝不仅仅是炼丹而已。
这是一片远超顾安怡想象的广阔世界,而当他看见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风景,在目瞪口呆的同时,他不得不感受到一种震撼。
他依然觉得炼丹很难,那么按理说,对于炼丹背后的这些风景,他该觉得更难、更没意思才是,但是,顾安怡此时却在想:
如果这才是完整的丹道……那么,这还真是非常有趣啊!
炼丹就是一切?呵呵,他还真是……太愚蠢,太傲慢了。
师徒二人从炼丹室出来之后,张大醉偷偷摸摸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摸出一瓶灵酒来。
这酒是莫十余酿的,她作为丹修所接受的所有训练,最后就结出了这么一门非常不错的酿酒手艺,也可以说是……长了个酸果子吧。
张大醉摸出一套迷惑性极强的茶壶茶杯来,和顾安怡你一杯我一杯地偷起酒来。
顾安怡叼着杯子蹲在地上,忽然想起什么来,他虚着眼侧头看他师父,嘴里喝空的酒杯倏忽一下就出现在他手上,他说:“师父啊,其实我刚才还有种感觉,或者说是直觉吧……”
他挠挠头,想要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在你出声之前,我就有那种时机到了的感觉,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你一说要看什么,我就感觉到确实如此,确实到了这个时候,就像是我面前放着一个有缺口的圆圈,但是直到你指出来之前,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但就是意识不到那个圆圈……”
“哦哟,你都感觉到这个份上啦?”张大醉可太吃惊了,顾安怡全程坚持下来了,一个错误都没犯,这已经让他很吃惊了,同时他也明白顾安怡能不犯错,肯定是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对时机和局面有了一套判断的方法,但是,他可没想到,他这套判断的方法,已经这么接近于炼丹最根本的道理了!
怎么说呢!这小子最强的一点,就是这种对大局的把握能力吧!不管多么复杂的局面,不管是在一个多么陌生的领域,他这种一眼看到最本质、最根源的部分的能力,真的只能说是本能了!
要不然呢?还是要说这是他常年偷懒偷得好,一眼就看到最省力的那条路,所以锻炼出来的能力吗?!
而且他不仅有这个眼力和直觉,他还有敢于做判断的决断力!换句话说,他还懂得要相信自己的感觉!要是换了个不那么自信的,他现在根本就不会将这种模糊的感觉,这种他自己都未必能描述清楚的东西,当做一个真事来问他!
“嗯,”到了这个时候,张大醉反而不敢说太多了!他怕自己的理解不够,说多了反而误导了他!
“……你的感觉不错,”张大醉先是肯定了一句,“这种直觉背后是有原因的。丹训你只看了前半部吧?要是你看到后半部,你就会看见后半部开篇那句话:”
张大醉一顿,清了清嗓子,才缓缓说道:“丹者,圆也。”
顾安怡严肃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以一种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有多乖的神情等着他师父往下说。
张大醉:“……”
顾安怡等了半天,结果他师父又吭哧吭哧回头倒起酒来了!
“没了?!”顾安怡嚯地就站起来了,看着还挺高。
“嗯,没了,”张大醉老实巴交地把一茶壶的酒都喝掉了。
“就这?就这???”
“就这。”
“……你就告诉我,丹就是个圆的,然后没了……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个意思。”
“……张大醉!你徒弟我还是朵神魂期的娇花!总玩弄我幼小的心灵你好意思吗!”
……虎狼之词!
“好意思,”张大醉大概是喝多了,他甚至还打了个酒嗝,“你不知道,师父教我炼丹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他一提到老头子,顾安怡立刻就不跳了,张大醉既满意又辛酸,他这个亲师父还有威严没有了啊!?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张大醉:“他老人家还说,我们炼丹,就是要找到那个圆,完满那个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说完了。”
顾安怡安静下来,静静思索着他师父的话。
一时之间,小院中非常安静,而很快,院子里就响起莫十余的声音:
“咦?都出来了?这倒是刚好,你们看我带谁过来了?”
顾安怡反应非常快,他立刻将手中的空杯子往道袍侧面的大口袋里一塞,手直接就不拿出来了,干脆就恢复了自己标志性的双手插兜的姿势;而另一边,张大醉的动作更是不慢,若是论经验,他更是比顾安怡多出去几条界域飞舟的。
所以茶壶和另一个空杯子,以及弥漫了满院子的酒香气也飞快地不见了。
莫十余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到底,她先前从外头解除这里的防御阵法的时候,只是大致用灵识扫了扫,知道外头杵着两个人而已,所以她走进来也没专门寻找什么可疑的踪迹。
这小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枣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一圈石凳,刚才顾安怡和张大醉闲聊,是蹲在院子边那间房间的门槛上,这时候他们互相用眼神确认了平安过关,就一前一后,往院子中的那张石桌方向走去。
然后,顾安怡就看见了莫女士带来的那个人。
熟悉的黑眼圈,瘦巴巴但是精力十足的小个子。
“罗不凡!”他喊,“你怎么在这?”
“嘿嘿嘿,我和师父来的啊,我们也要去苍南域呢。”
“早怎么不说?”顾安怡又上去薅人家的头毛。
“松手啊小安子!”罗不凡挣扎了一下,不过尝试了半天没有挣脱,只好无奈翻白眼道:“因为之前也没决定嘛……哎呀!你打我屁股!”
顾安怡收回手,正气凛然地插回自己口袋,“说到就要做到!说了打你屁股就要打你屁股!”
他指的是上次和罗不凡在老万店里见面的时候,对罗不凡说不许叫他小安子的事。
“你、你、你以大欺小,不要脸!”
“什么以大欺小?我这是说到做到!为了让你知道修真界的凶险,为了让你明白对修为境界比你高的修士乱说话会有什么后果,我就算是不要脸也不要紧,小鬼,修真界可是很险恶的啊!”
顾安怡一双死鱼眼写满了真诚。
咦咦咦?这背后还藏着这么多的道理的吗?小安子真的是为我好吗?嗯,他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对境界更高的修士,我确实不应该态度轻佻,这可能会很危险……而且他说到做到,好像就更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但是!难道他不是单纯的不想被我叫外号,于是恼羞成怒了吗???
是吗?不是吗?
罗不凡被绕晕了。
随手忽悠了一个小鬼并合情合理地报了仇,顾安怡就不管罗不凡了,他听说罗不凡是跟着他师父上了界域飞舟的,他这时已经颇有经验地转头去问他师娘道:“壶老呢?又被困在哪儿了?”
壶老道号壶玄,正是罗不凡的师父。他是一位走卜算之路的修士,如今的境界虽也不过是神魂期,但这位外表仙风道骨的老头,其实还是颇有点水平的。
而且,壶老还是一位很容易被困在路上的人。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有一些缘故了。
一个盏:……娇花哈?顾娇花?
顾安怡:呵呵,实话实说而已,我一个神魂期的小小修士,真正的大佬一个念头过来我就歇菜了好不好?都这样了,你还总让我去搞大事!我几条命啊?你个无良作者!
梆梆梆梆梆!敲桌震杯.jpg
一个盏:……算了,抱住脆脆的自己.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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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是恢复日更吧,差点被震碎的作者发现自己比读者还没耐心,隔日更我憋不住(等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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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朵神魂期的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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