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怡坐下了。
他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
用最普通的白纸和笔，手工答题，是为了公平公正公开，防止事后涂改……
行吧，顾安怡搬了凳子坐下，还布置了一番自己的小考桌。
他邻桌的孟棠本来半点都没打算弄这些，但是他一看顾安怡搞得这么安逸，顿时站又不是，坐又不是，还是成向西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不端盒子了，随便找了个人替了他，屁颠屁颠跑来给他老大也原样布置了一个。
这下可以开始了。
哦，还不行，“嗖”的一声，成向西又窜出来，给顾安怡和他老大之间加了个隔绝灵识的小隔板——不许偷看啊！
……行吧，就越来越像考试了呗！
这下是真的开始了！
成向东咳嗽一声，宣布比试开始！
随着他这一声，那两位参加比试的主角，此时神情也都有些变化。
成向东已经非常熟悉的孟棠不说了，他脸上常年带着笑，这时候也依然笑着，不过这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锋利冷酷、旁若无人；
而那位被阿棠盯上的顾安怡呢？懒散倒是不那么懒散，但是认真嘛，仿佛也没有多么认真——成向东看着对方虚化的眼神、和夹着笔，随意在桌子上敲击的右手，不由就这么觉得起来。
这种比试，成向东也看孟棠参加过好多次了，据阿棠自己说，这比试本身没任何可以取巧的地方，只要不是元神真人来了，都只能老老实实放出自己的感知细丝，然后一寸寸、一丝丝地扫过每一样材料的边角，注意力和控制力都要高度集中，特别是要一直保持自己的感知在一个平稳的水平。
尤其是在发现不同的时候，这种时候，要是一时控制不当，没有控制好自己放出去的感知，那么就是前功尽弃，不仅不能确定方才发现的，是否是一处真正的不同，而且必须从头开始。
这是因为感知对于材料的感应，其实是种层次很高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神魂或者金丹这一阶段能够锻炼的能力，而是更近似于修士们到了元神之后，才会自动获得的天人感应。低阶的修士们，即便是为了炼丹必须锻炼感知，但是他们对于感知的理解和掌握，还是在一个比较低级的层面上。
对他们来说，感知并不是一个进度条，一旦停下来，他们就找不到那个存在于更高层次上的“断点”，面前的一切又都回到了开始的时候，所以他们只能重新开始。
在成向东的想象里，孟棠在参加这种比试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凡人武夫，端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碗在险峰峻岭之间走钢丝，而他不仅要在这条陌生而危险的路线上保持脚步平稳，而且还要时时用手里的碗接住从天而降的东西；
而这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可是或大或小、或轻或重，尤其是一旦接住，往后的整个重心和重量就都在变化；要是走钢丝的人一时不注意，被一个尤其重的打乱了节奏，直接从钢丝上摔了下去，那么对不起，这条命没了，少侠从头再来吧。
成向东还曾将自己这个比方说给孟棠听，孟棠听了之后还说，说他这个比方打得确实不错，尤其是手里那个碗的大小，就是指他们丹修天生感知的敏感程度啊！
一般来说，这种感知的敏感程度越高，就代表这个丹修的天赋越好、潜力越高，因为他们能更容易地接收到更多层面的信息，尤其是对奇物还是法则类的灵材的感应，都明显要比敏感度一般的修士要好；
但是，在这种比试的过程中，这敏感度太高，就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障碍了！
掉下来的东西太多太重、而且还很难捉摸！说是公平比试，但是大家面对的难度根本不一样！
阿棠时常这么吐槽自己，不过很快，他又会自傲地加一句：要不然，也显不出我和他们在实力上真正的差别来，哼！
成向东又咧嘴笑了一笑，他看过孟棠赢了不知多少次，看阿棠现在的表情，他这次的“钢丝”，可是走得很顺利呢！
那么，作为阿棠的对手，那位看着并没有什么锋锐之气的顾兄弟……你的进展又如何呢？
你可不要……让阿棠太无聊啊。
成向东视线一转，就看见此时顾安怡的样子。
糟糕，阿棠遇到对手了！
这是成向东看见此时的顾安怡的第一眼，就忽然跳出来的念头。
他之前可是没看出来，这人一旦真的认真起来，会是这样一个专注的样子！
这种旁若无人的压迫力，这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专注力和控制感……
……深藏不露啊，这小子！终究还是阿棠眼力更好，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值得一试的对手！
成向东在这里警铃大作，而不得不全神贯注的顾安怡，他此时都快忘了自己正在比试的事了！
成向东方才那个比方打得好啊！即便是顾安怡并不知道，但他此时，也产生了类似的走钢丝的感想！
在这种比试上，他本来就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手，不过他倒不是对如何做这种感应一无所知——别的不说，他之前正式炼练气丹，以及陪大醉师父研究那个锅底灰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对所有要用到的灵材做过这种感应呢！
只不过，他还真是没有仔细用感知检查过玄级这种等级的材料！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一开始，他为了完成找不同这个目标，所以对所有接收到的信息来者不拒，这给他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套用成向东的比方来说的话，就是顾安怡不知天高地厚，顶起一个盆那么大的大海碗就上了钢丝了！
真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
可惜，事到如今，他后悔也晚了，不如说，正是因为他并不打算放弃，他才会把自己逼到这样一个再放弃已经不值得的份上！
第一种灵材，寒潭冰魄，玄级材料，玄级丹药冰封万里的主材，扔出来可以构造一个冰雪牢狱，能够封住金丹修士一时，非常出名的法则类灵材之一。冰封万里这枚丹药，调用的正是寒潭冰魄之中蕴藏的冰雪大道真意。
冻绝、寒冰！顾安怡此时就像是走在这样一条钢丝上！
他的身体两侧，是同样冻绝和冰封的万里雪山，底下则是万年不变的寒潭深渊，头顶上掉下来的，则是一道道冰雪大道凝成的冰雹，砰砰砰就往他头顶的那个大盆里砸……
对新手真是不友好啊！
在这种情况下，顾安怡是真的顾不上外界的情况了！他所有的控制力、所有的算力、所有的精神，都已经而且只能！集中在这一件事上了！
他根本不去管终点在哪里，他也不管现在接收到的这些信息到底说明了这两枚寒潭冰魄之间的什么不同，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下一步！如何平稳地迈出下一步！
他只想下一步的事！
已经迈过去的这一步成功了吗？他不去想；下下一步会怎样？他不去想；他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不去想；他现在收到的信息是什么意思？他不去想；只有眼前正在走的这一步才重要，只有如何走好这一步才重要！
下一步、下一步、下一步……一步一步，顾安怡就这样摒弃了一切杂念，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和第一步一样稳健，即便他第一步迈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糟糕；但是，他终究走完了这一程。
“呼……”
顾安怡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像是消耗太大，又像是在闭目静思……过了一会，他并没有睁眼，但是他搁在桌面上的右手却忽然动了起来，一开始还时停时写，但是没过多久，他手中的笔就像是活了一样，从头到尾写个不停！
这……有这么多东西要写的吗？你应该也只探查了一种材料吧！你是真的感知到了这么多不同吗？你真的……不是在胡编乱造吧！
即便看到了顾安怡方才的状态，成向东也不由这么怀疑起来。
无他，因为孟棠就没有这么多可写的！他都已经稍作休息，开始对下一种灵材的探查了！
在场也不止成向东，其他人也看出了这个区别。他们顿时互相传讯，一场无声的议论纷纷，正在这里发生。
“哥！你还是去准备点新的纸吧！”
就在这时，成向东也收到了他弟弟的传讯。
……靠！
成向东立刻就判断出来，他弟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这不过还是第一个材料，这人还没有停笔的迹象，要是他每个材料都这么来一套，自己先前发给他们的纸，肯定是不够的了！
当监考老师多少次了，成向东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可是，这纸……他这里也没多少啊！！！谁会随身带这么多没半点灵气的白纸啊！要不是他本来就习惯了给阿棠装着点这种东西，他先前那些就根本掏不出来的好不好！
他的库存真的没多少了啊！！
在成向东心惊胆战的视线之中，又过了一会，顾安怡终于停笔了……
呼………还好没有第一个材料就用完。
成向东忍不住也松了口气。
而紧接着，他就看见这人也没有休息多久，只是捏了捏鼻梁，又眨了眨他那双死鱼眼，就又开始感知下一个材料了！
你妹啊！等等不行吗！啊？你看没看见我家阿棠啊！他都是有个整体的节奏的好不好！中间要休息的、休息！
节奏懂不懂啊你个菜鸟！这样莽过去，你是神仙啊？支撑得住吗！
成向东一边抓狂，还得一边泪流满面地给林书杰发讯息：
林哥，库里有纸吗？赶紧找点出来吧。。。。。。
林书杰看着这意味深长的六个点，仿佛就透过成向东沉稳的外表，看到了他此时沧桑无比的内心……
你林哥：。。。。。。
成向东：我明白了，没有是吧……
你林哥：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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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泪流满面成向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