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应该是你的,呃,主人吧,按照你们熟悉的说法,可以叫我——天道。”
一道突兀的声音炸开在脑海里。和凛痛苦地蹲下。
“不好意思,音量忘记调低了。”
这次听懂了对方的话,声音飘忽,可她莫名能理解这种语言。
在短暂的怀疑后和凛迅速进入警戒状态,“不要装神弄鬼,你能说人话吧。”她试探。
和凛曾经着过幻器的道——现在多半是沉溺在某个幻境里。快速排查一下,青华铃被她亲手毁掉了,朔方珠早就失传,伏羲琴在温枫予手里,温枫予应该不会向着陈意年吧?难道他借到了都承盘?
疑问太多了,就像沸腾的水里浮上来的气泡,快把和凛的脑子挤炸了,她恍恍惚惚地想,这是陈意年的新招数吗,幻术?什么时候学的,真是不讲武德......
“你以为你产生幻觉了,是不是?”
它好像能够读心。和凛沉默了,幻器能够读心么,不是只有远古神才能读心么,搞什么,闹鬼了。
暂停的世界在她眼前被擦除,触目是纯黑的空间。黑色越来越多,直到夺去了和凛的视野。
直到一颗硕大的眼球照亮了这里,它像心脏一样有节律地跳动,包被着燃烧的白色火焰。
我这一生作恶多端,果然是疯掉了。
“喂!喂!”
“是你在说话?”她指了指面前唯一的光源。
“嗯,是我啊。”
“陈意年,出来!”
“这位小姐,”眼睛笑了一下,切换成少女的声线,“你好像搞错了。请容我介绍一下,我是,天道化身,规则使者......”
“停,停停。陈意年我真的赶时间,滚出来。”
“不相信是吧。”它咬牙切齿。“来。”
和凛霎时被一股巨大的力压趴在地上,灵力被封住了,她连抬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直到一颗微缩景观球滚落在她眼前——
这是她的家园。三域的版图赫然其上,高山,丘陵,平原,海洋……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地形图,是动态的,云层在变化,洋流在移动!这颗球体开始高速自转,从远古的人类诞生开始,然后是神和妖的出现,球体表面的光点越来越多,从分布不均的四面八方开始集中,然后它们聚集在一起,光点减少。如此反复,自然规律和人的战争平衡着。
忽然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观望者,她被推入历史的节点,在大地上仰望陨石争先恐后地坠落,“天空”是诡异的绿色,绿色是浓郁的虫体遮蔽了太阳,它们的腹部是发光体也是爆炸种,兵虫的战线一步步下压,先是悬浮的城市、然后是远处的高山、然后是已经灭绝了的树种的树冠、然后是大厦的避雷针、然后是人:在虫子爆炸的刹那,所有材质的生命和非生命只要接触到绿色的粘液,就轻易地化作泡沫,落在地上慢慢腐蚀草皮和石砖。
这是翡翠纪元的落幕。
长达几百年的灾变纪元结束后,虫族离开了这里。躲在地下的人们重获新生,他们掀开沉重的炼金螺旋门,迎接几百年来的第一缕曙光。
于是秩序重新建立。
场景变化地太快,和凛的灵魂飘荡着,来到了裕丰元年的褚绍。一个女婴呱呱坠地,她的一生被压缩成短短五分钟,由于导演糟糕的变速,无数交错的人影在时空里穿梭,犹如白色的鬼魂。
终于回到趴着的空间,眼球在和凛心脏的正上方悠然浮动。
严格意义上她现在没办法颤抖,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呕吐。
幻术能做到吗?
她动摇了。不对,她现在整个人都五体投地。
“相信我吧。”它冷冷地说,“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对你?”
它问出了和凛内心最深处的疑问。是啊,放眼三域,谁能这么对她?
它是一颗眼球,理论上打不了响指,但是清脆的响指声之下,一座奢华至极的麻将桌出现在漆黑的空间里。
“我有我的来意,知道你为什么有资格觐见天道吗?”它斟酌词句,“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点...小问题,需要修正。”
压力消失了,她失魂落魄地爬起来,“龙骨海?”
“没错。给你一个机会,修复漏洞,不是,修复龙骨海。”
“为什么是我?”
她刚从历史扑面的风沙里走出来,没缓过神,就死死盯着跳动的眼球。眸中迸发出逼人的光彩。
“你是天道,一念之下驱狼吞日,难道自己不能做?我又凭什么有这个机会,我何德何能?”
“不要感恩。”
“......啊?”
“这不是我的愿望,是你的愿望。”它纠正,“我在睡觉,你吵醒了我。所以我听见了你的愿望,仅此而已。”
和凛回想起那一剑。她突然心虚起来。“虽然很感谢,但我现在确实也有急事,你放我回去行吗?绯月骑现在才到东垣,过了帝阳才是妖域......”
“不可以,”它转移到和凛面前,“这么做是不会成功的。在天道原来的计划里神族必须灭绝,你只能按照我说的做。”
当头一棒。她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很久没人陪我玩了,你想要这个机会吗?”
“要。”她的脑子其实没转过弯来,但听到好处还是下意识做出反应。
“那就来打麻将吧。”
和凛明白了,这就是它说的“陪玩”服务,感情天道爱打麻将,但是一缺三。这天道也够朴实的。
她干笑两声。“我,和你,两个人,麻将,四个人。”
“很简单。”从硕大的眼球后面开始分裂,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眼球逐渐成形。
“嗯。虽然,但是,我是说,你们三个只要互相喂牌,我不就输定了?”
和凛隐隐约约感到这是一场巨大的杀猪盘。
它们齐齐笑起来。她有些不寒而栗。
“不要担心。我们是独立的神格。”三颗眼球在她面前轮换,像小丑手里的彩球,“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可以切断联通。游戏失去公平性,也就不好玩了。”
“可是我赢的概率是四分之一,你赢的概率是四分之三。”
“女士,四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
和凛不敢再反驳了。
“三局,两胜。”
现在开始。
麻将机开始吐牌。她忍不住问:“赢了奖励是什么?”
“输了惩罚是什么?”她的上家模仿。
“你是不是应该问这个?”她的下家咯咯地笑。
“赢了就告诉你。”她的对家转动眼球。
和凛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不同颜色的叶子。
“小心些,那是筹码。”
“多少钱?”她大胆求证。
“不是钱,是时间。”
“一片银色的叶子就是一年。”
和凛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她虔诚地把叶子放回去。
“点色子。”
她按了一下按钮。“第一轮我做庄?”
“对。”
真正看着面前的十四张牌,她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麻将是一种亲民的益智游戏,和凛正是其中好手。她在启州求学的时候,和同学们打麻将,大杀四方,赢过一些好东西。年长后益愈繁忙,却依然保留着这个业余爱好,她、南宫烨,再随便凑两个人,就能打一局。有时候亲卫们被她调过来,充当牌友,赢了就放假,输了就脱掉衣服做俯卧撑。
这一局去掉了多余的花色,剩下东西南北中发白,还有万、筒、条。
和凛手气不错,打掉一张东风,手里就是纯净的万筒条。
两轮过去,凑了一对八筒,碰了对家的幺鸡,吃了上家的六条,手里还没成形的只有三张牌:五筒、六筒、二条。
和凛听牌了。
她尽量不表现出任何异常。现在只要来一个七筒或者四筒,她就能够大成。
这一局,太简单。
上家打出一张北风,她摸到三条,毫不犹豫出了二条。
牌来,牌来,她默默祈祷。
很失望,再来一轮,她摸到九万。于是和凛又出了九万。
局势千变万化,九万被吃掉了。
又来一轮,她摸到四条。和凛沉默了。她想了很久,直到下家出声催促。
她打出四条。
在和凛焦急的等待中,再来一轮,她再次摸到了二条。
哈!
这一次,她气急败坏地把五筒打出去了。
还没有“人”赢。牌越摸越少。
[过去]开玩笑:“我们在相互锁牌吗?”
轮到和凛,她诚心地祈祷——摸到了七筒。
这是在玩我吗?我被做局了?她没办法忍住不怀疑,但还是镇定地思考着。
六七八,可以凑顺子。她还差一个对子,落单的是八筒和二条三条中任意一个,她打出了三条。
她又充满希望。
“我赢了!”对家兴奋地大喊。
它的牌被一股力均匀地推开,差一张三条连成对子,现在和凛打出的那张三条补上了。
三颗眼球一起欢呼,就差弹冠相庆。
“看来我输了第一局。”和凛还算冷静。“但我真的能赢过你吗?”
她注视着中央的眼球,像是在逼问。
“当然可以。”三颗眼球又融为一体,它摇晃了一下,“要不要赌,我们的麻将局结果是什么?赌注,就是空白好了。我不缺任何东西。”
你能拯救世界吗,和凛?
你能在一切变得更坏之前拨乱反正吗?
“我赌你输。”
“我赌我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眼球第一次眨动。
它按下按钮,所有麻将都被吸进去,开始新一轮洗牌。
桌肚里轰隆隆的像是打雷,和凛低着头,她的表情在阴影里。
眼球没有嘚瑟,也没有马上提起惩罚,只是望着和凛的方向,像是在轰隆隆的背景音里发呆。
无人能听见的角落,是它郑重的低语:和凛,其实这次,我赌你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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