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我当是谁。”和凛停下脚步,阴阳怪气道。
神主次子汝阳王大婚,届时天都灯火如昼,人潮如织,各大主城和世家的使者都会赶来贺喜,她遇到曲呈安的概率,可谓直线上升啊。
“好巧,鄙人住澜沧院,正好在凛小姐和...太子殿下隔壁。”
“一点也不巧!”和凛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冤家路窄。不过曲呈安那样的“好学生”,不应该提前半个月出发,然后早早待在天都候驾么?虽然他向来也不是很从心底里恭敬神主,颇有点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清高样。
“妖族太子也沦落到与别人挤一间院子么。”
钟弦挑眉:“我也不愿,无奈凛小姐热情好客,说什么也不让我多花一分钱。”
和凛想要开口反驳,爬起来的伙计唯恐大厅里人多口杂,丝滑转移话题,“客官客官!咱们先回院子收拾。”说罢对曲呈安作了个揖,拖着和凛走了。
前面有小厮引路,走道两侧摆放着玉观音,香气可人。褚绍地处神域北部,气候比南边的天都要温暖宜人,一路南下,有凋敝之感,直到进了涂南,才重见百花锦绣,重城的底蕴可见一斑。
引路者眼见和凛在看那些花,又觉得这位客人长得姣妍可爱,笑吟吟的解释道,“我家主人说,玉观音在妖族是少男少女用来互赠心意的花,来往的客人有很多夸种的好的呢,贵客如果喜欢,小店送一盆到院子里。”
和凛摇了摇头,她在外向来不收任何东西。只是用眼神抚摸玉观音的花瓣,该是什么感觉呢?该如最好的丝绸般柔软吧。
“什么玉观音?你们神族人真是胡来。我以前追女孩子的时候,送的都是红拂、初蕊之流。”
“前辈看上去好久没追过人了。”和凛笑着,“我倒是好奇,你以前都送些什么,送花送药送灵器?”
“左右不过这些俗物罢了。”
钟弦和她开玩笑,听起来很放松,他们两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喜欢是什么呢?在他们这个位置,很少能做到为恋人洗手作羹汤这个地步。花是随从买的,衣服是大商场每个月定时送来的,法器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等等等等。每一个能彰显爱意的细节都由旁人代劳了,比起当一个爱人,他们更像是开屏的孔雀向异性展示自己的品味。那爱在哪里呢?
和凛愣住是因为她意外地发现,钟弦居然是一个很没架子的妖。
回想一下,他的脾气好的还有些过分了。
他们没再说什么话,一路安静如鸡地回到院子,就连伙计也眼观鼻鼻观心没出声。
到了,钟弦说是路途颠簸,要休息一下。这个“颠簸”存疑,和凛装模作样地关心了一下,回自己的房间安置守铃。
思来想去,爆炸毕竟不同凡响,她按捺不住,在金盏花丛边踱步徘徊。南□□州十三郡,拱卫神域天都,先主纵横捭阖,打得妖族五万大军退守织锦关,签下盟约,自此三域互不侵犯,百姓修生养息。而今和平日久,只怕有心之人蠢蠢欲动。
“你在担心。”金盏花被压成匍匐的样子。
“我担心啊。”
“不用多想这些。只要记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是用来夺取潮水集的就行了。”
“嗯?”
“既然知道潮水集在钟弦手里,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环顿了顿,“杀掉他,这次任务就结束了,我们开始新的一轮。”
“我有更好的办法。”
“你不愿意,”环一针见血,它嗤笑,“你居然不忍心?真不像你。”
还没动身,院门被轻轻敲响,放出神识,竟是一只金箔叠作的纸鹤抵住门锁。认出鹤尾的印记出自涂南城主府,她抬手召来金鹤,灵术散去,纸上浮现一行字,“请诸位贵客来城西一叙”。
末尾还有一个本家的印戳,她松了一口气,菡萏已经到了。
“嗒嗒”,看见小院门口突然多出一个曲呈安,她的额角隐隐有跳动的趋势。
“有话快说。”
“事急从权,城主已经赶往了城西和音馆,我们可以同去。”
情况紧急,他语速偏快,语调却从容。
和凛知道他有通蒙术,送上门来,岂有不用的道理。曲呈安一共用过几次通蒙术?前世今生,竟都叫她蹭上了。
因着那莫名其妙的“劫狱”,和凛现在看曲呈安有几分别扭,更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冒着风险,不惜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也来相救。
但是这个曲呈安是三十二年前的曲呈安,她问不出口,他也回答不上来。
“好啊,事后我还你灵石算作补偿。”
曲呈安挑眉:“凛小姐大方,那曲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来得及反讽一句,曲呈安欺身上前,毫不客气地拢住她的衣袖,口中默念了一串诵词,右手的双鱼印随即散发出瑰丽的色彩,顷刻包裹二人。
身处方圆瞬间光华大盛,和凛有心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但意识不受控制的涣散了一瞬,再睁开眼,烧焦的味道传入口鼻。
街道地面多有塌陷,货箱四散,长杆横斜,二楼的窗扇与彩灯摔在地上被踏烂,门厅的牌匾也已经不知所踪。檐角坍塌,房梁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四处可见余火未熄,熊熊燃烧,天上的异象却消失了。
对面曲呈安似乎忘了松开她的衣袖,和凛轻巧地后退一步,余光中有人的眼睫颤了颤。
“凛小姐,曲公子,光临涂南,季某有失远迎。”一位锦袍男子匆匆赶来。
曲呈安:“城主大人有话不妨明说。”
季左秋开口,“方才查问,和音馆的姑娘在为客人弹琴时,二楼包厢有人突然发狂不止,掌柜情急之下催动法器火树银花,可怜他无法驾驭,才有了这熊熊大火。”
一个小小的琴馆,掌柜手里却握着有价无市的火树银花,看来这个案子有蹊跷。
季左秋正色,“单是如此,我还不愿麻烦诸位,可是一把匕首忽然降临,有如神助,将馆内之人统统杀死,只有一位小公子侥幸存活,上面皆是那人的供词。我亲自搜查一番,却什么气息也捕捉不到,供词与城主府中观测又相差无几。唉,汝阳王殿下即将大婚,如今涂南出了这样的事,老夫真是焦头烂额。让诸位见笑了。”
和凛心道这事恐怕不简单。走进馆内,地上陈列死者数十人,以白绸覆盖,走着走着,曲呈安突然停下脚步,和凛看去,心中也震动不已。
白绸盖住他的脸,但衣袍的边角还是显露出来,何况担架旁放了一把不会有人认错的武器,鸣远剑。身份明了,是人族邱家的三公子邱理勤。
不好!
和凛瞳孔震动。
邱理勤,怎么会是邱理勤!为什么还是邱理勤...不对,和铮呢?!
她一把攥住城主的衣领:“我弟弟在哪里!”
“阿姐......”一个虚弱的声音出现,落在和凛耳朵里却比天籁还悦耳。她扑过去,拉着和铮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定这小子只是受了点惊吓。
【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有钟声暮雨,那匕首未能近身。可惜邱公子当时理智尽失,甚至忘了自保,我没能阻止它。对不起,阿姐。】
听到弟弟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和凛托住少年的肩膀,“没受伤就好,你先坐着休息,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少主!”
身后传来菡萏的声音,看到和凛面对着尸体沉思:“您......您已经看到了。少主放心,属下为小公子检查过,除了受惊并无大碍。”
曲呈安看见活蹦乱跳但是伪装虚弱的和铮,但他没关注身边姐弟情深的场面,而是迅速联想到了后面的一系列糟糕结果。
此刻问题远非城池守备疏忽能及,事态扩大无法善了。若是给不出一个交代,邱理勤的兄长邱植恐怕即刻出关,带着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韶关就杀到良州来了。
而涂南离天都又太近。
如今天下三分,妖域、神域、凡域共治。朝代更迭,妖族的妖尊,神族的神主与人族的皇帝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各州却实际上由世家把控,世家推举君主,君主庇佑世家,从来如此。然而,自从龙骨海现世并不断向外围扩张,暗潮汹涌,局势紧张。各家族的使者为了贺汝阳王大婚之喜,才千里迢迢送来当吉祥物,没想到走到半路,居然发生了如此恐怖的恶**件。
和凛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因为零号时间线,邱理勤死于汝阳王的婚宴当场,走火入魔,自爆而亡,并非是什么扑朔迷离的“匕首案”。
听闻邱家兄弟关系很好,她为了拉拢邱植,才提前让弟弟潜伏在邱理勤身边——走火入魔总要有个过程,但凡他们能提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再以热心市民的身份横加干预,到时候这个人情,邱植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和凛想的很美,但是世事变换莫测,谁料到邱理勤换了个死法,仿佛这就是他的宿命。
直到此刻,和凛的后背才攀附上一层彻骨的寒凉,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如果历史是滚滚车轮,那么神族也会被无情地碾压在泥土里吗?
她能改变谁的命运?
现在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被拖下水了。季左秋坐镇涂南多年,再拉上他们,到时候就算什么都查不出来,邱植也得再忍忍,忍到皇子殿下大婚之后再做清算。
可怜和大小姐精心做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季城主也难得当了一回黄雀,叫和凛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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