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抱歉,我弟弟之前不是有意的,你别放在心上,他那人就这样,你们还不熟,过后我为你们引荐......”
和凛絮絮叨叨说了好大一段话,曲呈安静地听完,才开口。
“无妨,是我无礼在先。”
和凛讪笑:“那个,绿尾镯也碎了,没想到它还有报警器的作用,这么贵重,你早说啊,我得还礼呢。”
“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要还礼么?以后再说吧,不急。”
他从储物空间里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油乎乎的纸包,“你醒来有没有吃东西?饿了吧?”
油纸里包着一盘炸的酥脆金黄的牡蛎饼,还有一锅飘着油花和葱花的天目鱼干鲍汤。诱人的香气从黄黄的油纸包里炸开来,和凛一时也顾不得说谢谢,用手拿起牡蛎饼大咬一口。
白嫩的牡蛎喷出鲜美的汁水,被炸得金黄酥脆的饼边浸润油香,焦干的葱花完全是点睛之笔,这一口吃得她几乎要哭出来,在混沌之戒和江眠舟那受的委屈一齐上涌,但是被汤品的鲜味一勾,眼泪又从善如流的憋回了眼眶里。
“吃点东西也感动,和稷微有那么穷吗......”邱植认命地看着好友老妈子似的又是晾汤又是吹饼,嘴里还抽空叮嘱和凛“小心烫”。
【你这是把她当外甥你知道吗,而且灵力召风不比用嘴吹快?还卫生,】邱植恨铁不成钢地对曲呈安传音,【这就是我们千里迢迢跑过来所谓的‘正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不敢问我来问。】
【再等一会,怀燕。】
我真是贱得慌。邱植心想,他半点看不下去,扭过头靠在栏杆上吹风。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江眠舟在船下投来冷冷的一瞥,邱植看到他的脸色就一股无名火,反手撑开玲珑伞把三人罩住,不让声音和画面外泄一分。
“你的伞挺臭的。”和凛咽下一口汤,真诚的说。
“血和泥里趟过,当然不好闻,比不上你娇滴滴的遮阳伞,一辈子都放在储物空间里。”
她把勺子放回砂锅里,“我吃完了,多谢款待。在哪买的?”
邱植抱臂冷笑:“曲呈安牌私厨,烤饼的火还是我的本源真火呢。”
和凛难得噎了一下,“你吃炮仗了。”
“我受不了了!你们这样谈,猴年马月才能谈到点子上。和凛我问你,你来摇光城干什么,和江眠舟有什么交易?”
早就料到邱植憋不住,和凛也不卖关子,将混沌之戒和潮水集的事像倒豆子一样全说了个明白。
十分钟后。
看邱植一副“三观重塑中勿扰”的状态,她没心没肺笑得想打滚,“说了你又不乐意!”
邱植咬牙切齿:“你还指望我们帮你?你是谁,值得我豁出命来帮!”
“你一定会帮!难道你选择和神族开战?惠州与神域交界,军令一出,漫山遍野都是赤云旗,饿殍千里,流血漂橹,邱家安有完卵?”
看着和凛笃定的样子,邱植却忍不住想给她一拳,“你威胁我?”
“对啊,我威胁你。夺潮水集,对我们来说是双赢!你这么聪明,不会选一条没人能讨到好处的路。”
“你将我们吃得死死的。”
听到曲呈安开口,她收起嚣张的神色,言辞恳切。
“我没兴趣多劝,话都说到这步了,和我合作,是最优解。”
曲呈安:“我们如果不同意呢?”
他的目光不肯退却一步,像是在逼和凛做出选择。
“南宫烨与和铮在隔壁,阿弟向父亲借了建木之矛,你们不出十步,就会被钉死在宝船上。就算侥幸让一人逃脱,我手里还有钟声暮雨,南宫烨手里还有风礼,困住你们其中任何一位,不在话下。”
和凛的嗓音陡然变得冷肃,如同遥远神宫里,高高在上的君王。
“和凛......真是狠心。”
曲呈安低下头,看不清他的神色,邱植肉眼可见的怒气高涨。她捏紧了咏泉。
一时只有宝船檐角的风铃垂穗摇摆,乐声如同涟漪。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时刻,她却无比笃定邱植和曲呈安一定会妥协。他们只是不习惯低头,而非宁死不从。邱植的用词很恰当,这就是威胁,不是寻求合作。和凛与南宫烨已经是神族中相对温良的那批人,如果换做裴炽或者越岑在这里,可能就直接上改良版傀儡术了。
曲呈安:“好,我加入。要和江眠舟合作,对不对。”
和凛周身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她点头,“你都猜到了吧?江眠舟只会参与睚眦的围杀,我们和他一起进混沌之戒,然后偷偷把半部潮水集带出来。”
邱植叹气:“为什么一定要开战,你便是赢了又如何呢?”
和凛:“总之,没有潮水集,我恢复不了灵源,就是不行。”
她没说实话,环向她证明过,妖族和神族的灵源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神罚降下,她别无选择。
邱植乐了:“又要取龟甲,又要防着江眠舟,你以为睚眦是你家后院只会吃草的小羊崽子吗,我和曲兄又不是大罗神仙。况且,睚眦一死,她的心海就会化作秘境,不知道出现在三域的哪个角落,你准备怎么取?”
和凛取出鬼手樽,沉声:“一炷香内,用樽中的三途酒浇灌她的眼睛,酒气蒸腾时可以穿越阴阳,我们便可去到她的心海,所有伴生空间都从心海继承,在那里找到潮水集,将其带出。”
邱植:“原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和凛“砰”的一声单膝下跪,着实让邱植大吃一惊。
她总是像一捆怎么也折不断的钢筋,这一跪,跪得三域震动;曲呈安只怕是死了也不忍看到这一幕。
“先前威胁你们的话,并非我本意,情急冒犯,万望海涵。但是十二州上下,兵强马壮,富庶如天都,一旦失去灵源,也不过待宰羔羊。主战派以屏城党为首日夜厉兵秣马,一旦龙骨海扩张到豫州支离郡,铁骑出关,大军压境,我不得不当主帅。”
“今夜之前,我与阿弟私库中的所有法器,任君挑选;今夜之后,紫金殿和褚绍和府,也永远为你们敞开大门。我虽不能施展法术,却也会和你们共同进入混沌之戒,钟声暮雨在一旁恭候,如遇不测,我将在第一时间把所有人传送出去。以心头血为誓,绝不背叛!”
她左手的尖刀快准狠的刺入胸口,霎时衣帛撕裂,空中飘零的血珠滴落在誓石上,闪现红光。
邱植闭了闭眼,心跳如擂鼓。
从阴云密布的后联盟时代摸爬滚打过来,同辈中人都不缺魄力和胆识,但今日亲眼所见,不得不佩服她心性之坚定,出手之果决。
和凛一手培养的绯月骑天下闻名,也许只有这样的领袖,才能让人心甘情愿追随,为她生,为她死,哪怕隐姓埋名一头扎进这波谲云诡的时局。
曲呈安呼吸一颤,他托着和凛的手肘将她扶起。
“好,我答应你。”
他嗓子里吞了一只不安的蝴蝶,此刻每吐出一个字都如同泣血。
“要涂点药吗?”他稳住心神,担忧地问。
“已经好了。”和凛催动灵力愈合伤口,与先前严肃的样子判若两人。
熟悉的感觉回归,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一出舞台剧,观众尚且沉浸在剧目里,演员就已经神气活现的从后台走出来了。
她眉眼弯弯:“为什么答应呢?”
“如果你没有拿到潮水集,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不是在战场上?”
曲呈安纤长的眼睫颤动,他的语气那么悲伤,又那么笃定。
和凛没说话。
她有点想摸摸他的头,现在曲呈安像一个闺怨的少妇,她漫无目的的想。
三人就这么在邱植那把并不好闻的伞下,安静的站了好一会。
曲呈安:“我猜,你一开始用钟声暮雨定位的,就是潮水集,而非睚眦,对么?”
“对。”
邱植苦笑:“承认的这么爽快啊。”
曲呈安垂眸:“睚眦急于出戒,未必会行恶事。如果我们错杀,是否会迎来天道的迁怒?”
和凛听出他话中有话,耐着性子说:“在其位,谋其职而已。盟约在前,我们有责任为三域解除威胁。为此,江眠舟向我保证,人族拂花榜前十都会被王命调来摇光城。”
“为何不各退一步,与它签订契约;我们助它出戒,换睚眦承诺不再伤害无辜之人。”
邱植被搞蒙了,他暗戳戳传音:【老曲你脑子被驴踢了?而且潮水集怎么办。】
传音的另一侧没有动静。
和凛:“它太强大,随时能把桌子掀翻,所以没有信誉可言。我们无法承担风险。何况,这个世界早就不需要神了,它出现的不是时候。”
“那你呢,和凛?”
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明白曲呈安的担忧:拿到潮水集之后,谁能保障三域真正的和平。
他穷追不舍:“以免夜长梦多,潮水集到手,你是选择修复神族灵源,还是毁掉妖族灵源?天平向神族倾斜,到时候妖族和人族怎么办,在龙骨海毁掉你们的灵源之前,神族会一统天下吗?”
“那我承诺你,绝不动妖族灵源半分。”和凛伸出一只手。
“一言为定。”他们掌心相对,紧紧握住。
曲呈安眼中跳动着明媚的光,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曲呈安,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也终究会发现我的卑劣与放纵,不驯与野心。
但她只是狡黠的笑了。
“我们去找江眠舟汇合吧,你们可千万别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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