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的等到晚上,等外面没什么人走动后,翠华才再次匆匆忙忙的赶往娘家。
童妈妈听她小声说完,人一下子跌坐在床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大军勤劳肯干,你在外面弄出那样的事,他都忍了下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现在是抱怨的时候吗?我是来找你解决问题,不是听你说废话的。”翠华一听童妈妈老生常谈心里就不快活,不过想到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转而又放软了语气说:“现在已经这样了,就是我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让大哥和二哥趁晚上把大军抬到生产队仓库后面的竹林那边,造成他不小心摔倒在竹根上的假象。”
“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那可是人赃俱获,卫国和卫军可就跑不掉了,害人性命是要吃花生米的。
“他们俩又不蠢,这黑灯瞎火的,小心点不就行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心疼儿子多过女儿。
“妈,你也别光顾着心疼儿子,我们一家人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要是我出了事,大哥的小队长,二哥的仓管员还当的下去吗?你们保不准还会挨批斗,你想经历一遭那样的苦吗?”
他们这里早期也是搞过批斗的,每个村里都有指标,没有批斗对象也要造出个来。可结果不怎么好,后来就没人敢闹的太过了。
本来他们这里地处两县交界处,属于本县的偏远地区,真没什么有钱人、资本家。之前勉强能被挑出了批斗的两家,一家是家里老早有一头牛,还没有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时候靠给人耕地赚点小钱。
可那都是老黄历了,本来也算不上批斗的条件,可上面有指标,下面有人想挣点功绩、树立个典型,这才倒霉的被批斗。不过大家私下议论,是民兵连的队长以前向那家的大媳妇提过亲,人没同意,这是报复。
这家人每天戴着纸折的三角高帽,被压着跪在大队会议室前搭的台子上,这些造反派们你上去抽两棍子,我上去踢两脚,一有不满意的就扇两耳光。
他们家的两个儿子不甘心受辱想反抗,俗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哪怕他们俩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大汉,可也抵不过这群流氓群起而攻之。
最后一个被打死了,另一个被打断了脊梁骨瘫痪了,一时想不开,或者是知道自己活着也是负担,一根裤腰带吊死了。
老娘老爹也想死了一了白了,可两个儿子已经各自成家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连个帮衬都没有,只能赖活着,连寻死都是奢望。不过两个媳妇最后也没保住,一死一改嫁。
可能是偿到了作威作福的由头,这群人又挑了下一个批斗对象,那是他们造反小分队一个成员对象家的邻居。
那对象和自家邻居新进门的媳妇起了口角,人家全家护着,她没争赢,心里气不过,觉得不只你有男人,我也有男人,就向自己对象告了一状。
这些造反派都是些十七八,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从前都是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借着政策的机会得了势,正是耀武扬威一雪前耻的时候,气势汹汹的带了一群人就找上门了。
他们仗着人多,把人全家都抓起来斗了一天,那家小媳妇怀的孩子流产了,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衣服,人想不开晚上投塘自杀了。老头子也没熬多久,一个星期后也没了。
还剩下一个儿子和老母亲,两人都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与其赖活着不如早点家人团聚。两人也是能忍,挑了个年底整个生产队集体吃忆苦思甜饭的时候下的手。
他们这里虽然穷,但是一个生产小队也有三个队长,加上书记,村长,民兵连等等,干部一大堆。他们这里的民兵连其实就是现在的造反派,曾经的二流子组成的。
现在的干部又挣不到多少钱,屁事还多,愿意干的人要么就是为了过官瘾,喜欢管人,要么就是能给自家人开点后门,派点轻省的活,再占点小便宜。
他们生产队种出来的粮食多半都交了公,自己家剩下的都是带着玉米芯一起打出来的玉米面,和连壳一起磨的面粉,高粱面等,磨的粗糙吃起来刮喉咙。这忆苦思甜饭却是用甜甜的老南瓜加了点白面糊糊煮出来的,比自家吃的好太多了。干部们就更不一样了,人家有肉有饭。这家婆婆的老鼠药就是下在了干部那锅里。
那婆婆手里的老鼠药不多,这些干部到了晚上才开始严重起来,恶心呕吐还痉挛。大队的赤脚医生只学会了打针,医术只能糊弄糊弄人,对于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只能赶紧往公社送。
这母子俩自己也没打算继续活着,当晚磨快了刀,把引起这一切的隔壁一家也砍了,最后一把火把自己连带自家的房子一起烧了。出了这一家狠人,以后这群人搞批斗的劲头也提不起来了,都怕死。
当时事情闹的很大,上面还来人过问了,生产队的干部活下来的一个个的都吃了挂落。为了这事,好几年都争取不到什么好的福利。
好处是他们之后凡事不敢太过分,坏处是以后这里再发生什么大事情也传不出去了,怕影响以后的评比和资源分配,干部们不愿意再闹出个坏名声,不管出什么事都会一律联手压下来。
虽然事情过去好几年了,但是那么血腥的场面,童妈妈不可能忘记。她现在想一想心里还后怕,犹犹豫豫的看了会女儿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不过叮嘱道;“你记得和大队长赶紧打个招呼,让他帮忙压一压那些嚼舌根的。”
“知道了,还要你提醒。你去和大哥,二哥说,我在外面等们。”她那俩哥哥一身懒骨头,只有她妈支使的动。
不知道童妈妈怎么和他们说的,没过一会儿,他们俩就出来了,翠华看得出来他们有点不耐烦。
“人在哪儿,快点,外面冷的要死。”
翠华没理这句牢骚,赶紧在前面带路。现在才进入十月份,雪都还没下下来,能有多冷?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连妇女都不如。
等两人抬上大军的尸体后,翠华引他们走后门,这里比较安全。
他们这边家家户户格局都差不多,门前都是自家的菜园子,后面的院子右边连着房子那面院墙是厨房、杂物房,紧接着后面一排是厕所,猪圈,大门,之后是牛圈和鸡窝。
不管有没有这些牲口,建都是这样建的。并不会消耗多少材料,都是用粗壮的树枝围起来的。出了后院,一般都会种一些榆树、樟树,杉树之类的,留着以后婚嫁时打家具或是建房子用。
在乡下,一年上头也攒不出什么钱来,一些红白喜事又是少不了的,少不得只能自己平时多筹谋,能自家种的尽量自家提前准备。
紧接着的这条小路一般是留着挑粪的时候用的,一般不会有人走动,小路另一边又是第二排的菜园子,大晚上的除了小偷谁会出来?
两兄弟不敢开灯,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凭记忆把夏大军的身体按在了一根竹桩上。
翠华趁机敲了敲大队长家的窗户,把他叫了出来,她还能听到大队长老婆不耐烦的抱怨:“谁啊,大晚上的,烦不烦人!”
“你睡你的,又不是让你起来,叽叽歪歪的,就你话多。”低声训斥了一句,大队长披上大衣出门了。
一看是翠华,他也吓了一跳,两人都是提前约好了去其他隐秘的地方,大面上还是很顾着的。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大队长压低声音问翠华。
“出大事了,我们到你家菜园子里去说话,这里不方便。”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菜园子,翠华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没有人,这才小声的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不过她稍微加工了一下,事情是这样的:大军今天从公社回来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威胁她跟大队长断了,不然就去举报他们,说他受够了被人当乌龟王八看待。
翠华好说歹说,大军就是不听,两人争执之下,大军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摔到了她身上。可大军回来和她闹时,她正在裁衣裳,手里拿着剪刀,大军一摔上去人就没了。
大队长听了心里有点烦躁,这么大个人没了,要怎么搞才好啊!他想抽支烟,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来,之前他把烟掏出来放桌子上了。
“那你想怎么办?”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到时候给人换衣服入土为安的时候让自己的人做,不看到尸体,谁也不知道死因。等人埋了,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行了。
他们这边死人入殓,都会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干干净净的走。
“我让我哥把他搬到仓库后面的竹林里了,到时候就说他自己摔倒在竹桩上死的。你到时候叫几个信得过的人,赶紧把人弄出来埋了,你看行不行?”
“行,就照你说的办。”
童妮趁翠华去找娘家人的功夫偷拿了剪刀,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怕翠华回来看到她后起疑,她急匆匆的把剪刀压在了后院树林里一块大石头下面,打算等哪天翠华上工的时候,才重新找个地方埋了。
她暂时的设想是就他们家右边墙角根,挖个稍微深点的洞,把剪刀用点碎布什么的裹一裹,暂时就这样埋着,上面最好还要压上一两块石头,不然她以后忘记了怎么办?
他们这里户与户之间的地基其实都有个小半米的间隔,一般的邻居院子之间都会有一个小巷子,埋在那里才是最保险的。因为太窄了,一般人没事不会想不开往里挤。
他们家因为是和大军的亲大哥做邻居,建的时候为了显示两家冰释前嫌,也为了节省材料,两家公用的一堵院墙,那条小巷自然也就没了。
材料是省了不少,可各家的**也大大的降低,随便往墙头探探脑袋,就能把对方家的院子看的一清二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