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的贱种就是不要脸，小小年纪就骚发发的勾引男人。”

“小娼妇，小婊子，见个男人就往上扑的贱货。”

一家狭窄的棺材铺门面前，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正双手插着腰对着门内大声辱骂，那内容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一句比一句下流。

她带来的帮手则手脚并用，有的手里还拿着大棒子，用力的打砸着摇摇欲坠的棺材铺门。

这里本来是徐家手里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生意，他们一家人估计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赶到这里居住。

这徐家就是当初童妈妈和翠华工作过的那家。那少爷带着太太回国也是为了尽孝，如果有可能，就尽量劝老太太跟着去香港生活。

可老太太不愿意离开故土，又对政策过于乐观，以为只要自己配合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早前在丈夫劝她一起离开的时候，她没能走，现在丈夫在外面已经找了新的太太，她就更不可能过去了。何况人年纪大了，也不喜欢变动。

“□□”刚开始不久时，见到世道乱了起来，徐毓臻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眼看就要失控了，再次劝老太天离开。老太太固执己见，对政治也不敏感，不愿听人言，徐毓臻也不能就这样扔下亲妈不管，结果这么一拖到后来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本来家里已经被收刮过好几轮了，后来当权派直接勒令所有有房产的人全部上交房产证，徐毓臻觉得这和强盗行为有什么区别，对方也没有具体的法律条文可依，不愿意上交。

他认为自家并不是什么剥削阶级，不说当初他祖父外祖父两家都全力支持抗日，就是解放后，家里的那些生意和房产不也全部接受“社会主义改造”了吗？

生意说是说公私合营，到了最后还不都成了公家的？给出的理由是那些工人对于他们这些资本家不付出一分一毫就坐着等拿分红，觉得不公平，是为剥削，后来连分红也不发了。

他不是很明白这个逻辑。在解放前国家经历了一次次动乱，想保留点家产也不容易，他们的家产并不不是凭空得来的。

而且自己几辈人努力攒下的基业全部上交了，算不算是自己家出的生意成本？自家的生意交了出去才有了这些岗位，怎么就成了一分一毫都不付出，坐等分红了呢？

还有他们家的房产，五十年代的时候，说什为了缓解住房压力搞什么“经租房”，可真正能分到手里的租金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家还算好的，底子厚，经的起折腾。不少人家全家就指着这唯一的房产过活，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房子被强征后，没了活路饿死的、病死的、自杀的也不在少数。

他不明白不理解，有法可依的事情，他愿意执行，可这种毫无理由依据的没收房产证土地证，他不愿意。

本来就有不少人是浑水摸鱼，借着这场运动趁火打劫，他这一行为惹怒了不少人，要是人人都像他一样阻碍“社会主义建设”还了得？

当今的造反派已经是第三阶段的造反派了，他们不像最开始那些坚持‘血统论’，由干部子女组成的第一批造反派，也不像因为自家亲朋好友被打倒、被批斗而改变立场的第二批“保守派”，他们大多数是由那些以前长期受到歧视，生活条件不太如意的人组成的。

终于有朝一日翻身做主人了，还不得大逞威风。这一时期他们这地方到处动乱，□□杀，甚至强行欺辱人家姑娘的事也不少见，哪里有什么纪律法治可言。

徐毓臻这个行为差点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那些造反派上家里来抄家，家里的“古董文物”什么的都给砸碎了，书籍能撕毁的撕毁，能烧毁的烧毁，反正这些人又不懂什么文物古迹，也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价值。

但是他们认得黄金，手表和实实在在的钱，这些最后大多数都进了参加抄家行动的造反派的腰包。不然为什么干这事也得讲资格呢，不是来个□□都有资格干这发财的事的。

老太太受不得这个侮辱，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固执己见害了儿子，当场就一头撞死了。徐毓臻的老婆小桑和女儿徐清雅躲在角落里，到是没受到什么伤害。

徐毓臻被抓走严刑拷打了几天，主要是把人吊起来用棍子抽。他们也不是冲着一下子就把人打死来的，就是觉得以徐家那么大的家业不可能只这么点钱财在家里。

还有房产证的事也没有着落，这都是钱，都想从徐毓臻口中套出他们家把值钱的东西转移到哪里去了，好多捞点外快。

还是一位以前在徐家做过事，感念他们家的恩情，在中间活动了一下才把人放了。而且这徐少爷单位的人，也跟着出了大力。他是留过学的高端技术人才，熟练掌握英语和德语，就这样打死了实在可惜。

然而家庭成分不好，任他再有才能，也是不能回到工作岗位的。最后一家人被押到了他们家曾经拥有的一家不起眼的棺材铺内住下来了。

哪怕免了挨批斗之苦，也是要每晚接受思想教育的。白天扫大街晚上上思想政治课，还会不定期抽查思想改造的成果。

早晚要报道，不得随意出行，总之没什么行动自由。好在打点的到位，这些事情只需要他一个人去承受，等他不再固执己见后，他花了不少钱和一根金条稍微活动了一下，免了妻小可能会受的罪。

本来前几年再苦，两个大人也慢慢适应过来了，并调整好了心态。偏偏徐清雅，那个抱错的孩子，八岁之前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穿的是当时最时兴的衣裙，脚上踩的也是带着蕾丝边的白袜子和有蝴蝶结的红皮鞋，要多洋气有多洋气，而且到哪里都是被追捧的存在，心态从来没有调整过来。

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落差也越来越大。天天干活，穿的灰扑扑的，稍微打扮漂亮一点就被人指指点点......她受够了。

等听到有一些黑五类的子女因为□□部看上，从而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事，让她如醍醐灌顶般觉醒了。

这才有了开头的那场打砸，辱骂。她也是倒霉，她选的那对象周聚宝手里确实有权，可他老婆扬大妞是个母老虎，看的也严，每天都要查岗的。徐清雅也是自己还没有经验，要是有她亲妈后来一半的手段都不至于闹成这样。

事情发生的时候，徐毓臻被拉出去检验思想改造成果了，他太太小桑是个文化人，哪里听的了这些粗俗下流的辱骂，而且那门眼看也顶不了多久了，干脆主动开门走了出去，想要和这群人说清楚，他们怕是找错地方了。可她没有注意到徐清雅心虚害怕的表情，试着阻拦她的意图。

她坚信自家女儿不是那样的人。她自认他们夫妻虽然落魄了，但风骨还在，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恶劣就变的堕落，对女儿的教育也没有放松过。而且她才十五岁，不可能有胆量干出这种不道德的事。

可杨大妞自认就差把两人捉奸在床了，怎么可能仅凭几句话就轻易放过她们。当众把自己怎么看到这徐清雅死皮赖脸的贱货非要缠上去抱她男人，不要脸的凑上去想强行碰瓷她男人......

她细节描述的这样清晰，围观的人大都开始信了她的话。一群人叫嚣着“抓住这个小□□”“让她戴高帽子游街”“坚决打倒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等等。这个年代男女问题是个大事，一旦发现人人喊打。

徐清雅干那事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眼前这些人凶神恶煞的，还喊着那些吓人的口号，她人都吓懵了，不停的大声叫喊：“妈，妈，你救救我，我不想挨打，我不想死。妈！”

小桑见状赶紧跑过去把女儿推回屋里，自己张开双臂挡在门口。来的人多半是杨大妞的亲朋好友，这些人平常也没少仗着杨大妞家的势力横行霸道，也没有留手，粗暴的就把小桑拉拉扯扯的往屋里推。

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阵混乱之后，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那些暴力打砸抓人的那伙人就四散逃跑了。

也没人告诉杨大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探头往门口看了看，只见徐清雅那贱货的妈身体呈扭曲的姿态摊在地上，头部躺在血泊里，这是死人了？

“杀人啦，杀人啦！”看热闹的人看到死人也大叫开来了，怕惹事上身也转身跑了。

杨大妞开始有点心慌了，她家是有点权利不错，可她男人和爸爸也是有竞争对手的，私底下她想怎搞就怎么搞，要是明面上闹大了怕也是不太好收拾的。

徐毓臻接受完考察，回到家时看到的场面就是自己的爱人倒在血泊里，家里被打砸一通乱糟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那好女儿一个人缩在墙角，连靠近她妈都不敢。

在徐毓臻的追问下，徐清雅避重就轻的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本来想把自己摘出来，可在徐毓臻眼严厉的眼神下，她还是害怕的讲了实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爸爸既没有打过她，也没有骂过她，可她偏偏从小就怕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