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叔?”
那老先生将身背了:“这位先生可是叫错人了罢?甚么齐叔?我姓李……”
他话还未曾说完,秦先生飞一般走入茶馆,一手握了老先生肩头:“怎的不是齐叔?齐叔,你若是先前来了,提早叫咱们知着了,便也好接了来咱们茶馆。你一句话皆不曾有的,如今倒觉得恍惚,怕是做梦罢?”
“哟,先生呐,我不过是地痞无赖,甚么齐叔,哎唷,莫叫我担待不起。先生只怕是见着二人像些,认错了罢?”老先生将头低了,两手挡了面前,两眼却同虎眼一般熠熠生辉。
秦姑娘冷哼一声:“堂兄莫睬他,他既是说自家是地痞无赖,咱们秦家何时雇了这般的人?若真真雇着了甚么地痞无赖,可是面上无光。一日到晚嘴里尽是些不干不净,咱们秦家可是不曾有这般不识规矩的……”
“可不是么!他方才唤我作狐媚子!”白班主怒气冲冲,手上鸡毛掸子肆意挥个不住,“秦望,我是不曾知你们秦家是些甚么人,你那齐叔年高几何也不知,只怕不是这般的人罢?”
“嗳!你二人歇歇嘴罢!”秦先生皱了眉,只要劝了他二人莫说话,那老先生止也止不住嚷道:“我挨着大小姐骂便也罢了,你又算个甚么东西?直呼少爷的名儿,我如今便要替老爷教训了这狐媚子!咱们替天行道,不留名儿的!”说罢蹬了双脚,抓了茶杯便要砸白班主门面:“呔!有胆的就莫走!你这等女流之辈,尽是上不得台面!”
初雨已是愤愤吼道:“齐叔!”
那老先生定了脚跟,嘴上哆嗦个不住,又望了秦先生,亦是一副阴沉面色,将茶杯放了,瘫了地上喃喃道:“大小姐怎的不叫我逐了那狐媚子…...”
白班主听得这话,挥了那鸡毛掸子,重重敲了柜上账本,一对桃花眼睁大了瞪那老先生:“你秦家家事,同咱们不相干!小二哥,唐先生,咱们走罢,莫碍着一家子说知心话。”
小二哥恨恨瞪了那老先生,将草药一把抱起,脚上一步一步极重踏了地走了。
我方抬脚要走,那老先生忽的道:“姓唐的你莫走。”
我笑:“怎的?我可是秦家人?”
他颤颤巍巍抖了张纸:“你若是这上头的人,那便莫要走。”
接了那纸,又细细看过,只瞧得上面几十人的名儿列着,一眼见着苏南荷,并着洛南棠,一时间了然于心,面上又故作怒意满面道:“你若是要说甚么,当了咱们大家伙儿的面说,神神鬼鬼递了纸与我,可是来糊弄人。”
那老先生怒极:“是不是你与我句话!”
我亦怒道:“老匹夫!你若是有话同我说,直说便是了,莫要打着幌子欺人!我不是,你寻其余的人问!拦了我作甚!”说罢,将纸扬了他面上,三步两步走了。
夜半之时,忽的便听着敲门声,只是这时已是解了衣裳睡下有一阵,到底睡不着,又可巧听着敲门声,索性起身开了门,好生瞧瞧谁人来了。将门开了,便瞧着初雨站了门外。
我笑:“怎的?大晚上睡不着,来同我说话么?”
初雨苦笑道:“可是不愿我进屋里?”
“怎会?只是夜深,若是不知的人见着,你清誉便毁了。”
初雨进了屋便道:“我见着那纸了,凭白的唐突了唐先生。”
我将衣衫披了,似笑非笑道:“怎会?秦家来清剿知情的人,错怪了我也不是甚怪事,秦姑娘也莫要客气,咱们先前怎的说话,如今便怎的说话才是。至于那齐叔,怕秦姑娘同秦先生去同班主道个不是,班主也气的。”
她急了道:“唐先生气,我知。只是先前便同唐先生说着的,我同堂兄往后要脱离本家,便是如今脱离无用,我二人也不曾做了甚于理不合的事儿。唐先生,我父亲同伯父并非是一般的人。此次齐叔来了咱们茶馆,原先是冲着唐先生像极纸上之人,虽说先前也知我同堂兄在,只要不碰着,齐叔便不暴露……”
“初雨,如今我只问你一事,那齐叔可是来要我死的么?”
“这我不曾问,如今想来,叫齐叔从苏州来了温州的,只怕是了。”
我笑。
“唐先生若是要走,便快些走罢。我不说便是。”初雨拉了我手,“不……唐先生先同我说罢,你可是那纸上写着的其中一人么?若不是,那我好生同齐叔说,叫伯父收心;若是,我便去同齐叔撒谎,与你拖一阵子也好。”
“我不走。”
“为何?你明知他来作甚的!走得迟,或许便再无机会了。还是唐先生同先前一般逞能么?”
“若我不是,那便不怕的;若我是,如今走了,只怕他愈发觉着我心怀鬼胎,不久便要死了他手上的罢?如今不走,你秦家那齐叔便不疑有他,我也少些累了自家。”我笑道,“莫忧。只是先前第一次见着,便觉着那齐叔性情古怪,如今只觉着这齐叔冥顽不灵。”
初雨笑了道:“堂兄小时,伯父因着他是庶子,不怎的理会他,齐叔觉着不妥,便伴着堂兄好些年,如今虽说齐叔脾气怪,冥顽不灵,说话也不甚好,堂兄也敬他的。便是我说了齐叔几句,堂兄也不愿。”
“我说怎的先前秦先生见着那齐叔,竟是这般模样。”心下很是讶异,到底笑了道,“只是他怎的知着我同小二哥今日要出去为掌柜的寻药?掌柜的昨日方摔着腰,今日他便来,可巧的撞着我二人,一屋子药草皆是齐全备下了,何处来的消息?”
“嗳,可不是先前伯父安了眼线在咱们周围么?堂兄来了有丰茶馆,那眼线便随了来了。方才听齐叔说,伯父前几日唤人写了那纸,说是要将那纸上人一并找来,”初雨无奈笑了,“那眼线便说,堂兄身边有个可疑之人,齐叔又是疼堂兄的,自然不愿堂兄身边有了甚‘可疑之人’,叫伯父再远了堂兄,便先将那人的话拦了,自家来了温州。”
我笑了道:“可是杂乱。齐叔要何时回苏州去?瞧着如今模样,班主已是气极,只怕这二人再碰面,往后咱们耳边再不得清净的。再者,虽说齐叔受了秦先生的敬,只怕待掌柜的起身了,怕也要气了掌柜的,如今这齐叔已是惹了好几人了,可不是眼见着么?”
“不知,只怕是确认堂兄身旁无甚纸上写了的人,齐叔便回了苏州去罢。若是一日不知有无纸上人,他怕是不走的,便是伯父来了,他也再不回苏州去。唐先生先前同齐叔说话儿之时,怕也知着齐叔气性倔。”
“这倒是。”我念起先前那齐叔的模样,笑了道,“气性倔便也罢了,古怪也有几分……先前他装着不认你二人,怕是不愿其余人知着那纸的事儿么?若是送药与咱们,怕也犯不着装傻的罢?直说便好。”
“想是要试试唐先生身份罢了。”
我笑:“你早些回屋去才是。”索性伸手将她赶将出门。
只是方才将她送出门,那齐叔便一路跑了来,步子急促,面上焦虑道:“大小姐!你深夜去男子屋里作甚!莫说我说不说与大老爷听,便是二老爷也要骂了大小姐去的!二老爷不约束了大小姐,反倒送了外头!大小姐!可是外头女子都去得男子屋里么?”
“齐叔便莫忧心了我罢,甚么大小姐,不过是堂小姐,又不是甚咱家的大小姐,不过是叫了与我好听罢了。”
“大小姐!甚么堂小姐大小姐的再说罢!往后定不能去这唐醴的屋内,嗳,男子屋内皆是去不得的!”齐叔跳脚道,“若是往后再去了男子屋里,大小姐清誉可怎生是好?”
初雨冷笑,将手指了远些看不清的地儿:“堂兄!大晚上的可是散心么?”
那齐叔忽的便慌了:“少爷怎的也出屋外了?”四下望个不住,也不曾见着秦先生的影儿,方知初雨要他住嘴,使了诡计,再回转身瞧着,初雨已是跑远了,又急又怒道:
“大小姐!”
我笑了半晌。
他见着我笑,恼羞成怒道:“你笑甚!”
我索性极快收了面上笑意,故作正经:“我笑我自家,一日到晚尽做些不正经之事。”
齐叔得意扬了歪瘪的脑袋:“那是,咱们大小姐怎是你一个下九流可肖想的?大小姐可是咱们苏州的高岭之花!”
我暗笑,只道这高岭之花心中已是有人的,凭你怎的拦,也不济事。忽的又想起一事,见着齐叔急得将脚跺了几下,跨了步子要寻初雨,猛地拉他回身。
“嗳!姓唐的!你作甚么?若是叫贼人掳了大小姐去,我同你拼命!”他大声嚷将起来,“大小姐!大小姐!”
我捂了他嘴:“你再大呼小叫,若是惹了甚贼人来,你们家大老爷二老爷怕是不与你好日子过的罢!你莫嚷,我叫个谁人护了你家大小姐……”
待唤了小二哥送初雨出屋,那齐叔依旧是愤愤模样:“你若有甚么问的,速速问了罢,莫拦了我去寻大小姐!”
“你今日与我的纸是作何用的?”
“大老爷寻人罢了,有甚好问的!”
“这可是怪了,先前秦先生同我说,苏南荷已是死了的,怎的那纸上有了她名儿?齐叔怕不是记错了罢?你若是会苏州去,你们家大老爷怕要打断了你腿!”
“甚么打断我腿!你若是不快些松手,方是叫我腿断的哩!”
我心知小二哥伴了初雨,自是不打紧,眼下套了他话才是真,依旧拉了他不放,他急了道:“姓唐的!我明日说!大小姐要紧!我明日说与你!明日!”
我笑,一下便松了手,他瞪我一眼,急急寻初雨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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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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