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台上那个,可是秦望么?”
到底禁不住要愣神,不知白班主说的是怎生一回事。待明了时,慌了去看那杂耍班的台子,便见着秦先生身上覆了一石板,已是碎了,那拳攥得极紧,捏得红了几分;再仔细瞧着,初雨立了台下看着,那杂耍班的自是要拦着台,不愿放人上台去;又见着台下一众女子尖叫,将花丢上台。
“唐先生瞧瞧,秦望往后怕是不愁无好女子娶的,啧啧……”
我笑了道:“班主莫说这般酸溜溜的话与我听,便是班主如今容颜,怕也是祸水,一日到晚尽与婶子同流云班惹事,不知的还说班主风流,可是惹事。”
忽的便听着有人唤:“班主!唐先生!”一转身便见着小二哥并掌柜的,“秦先生去了何处?可是走散了?”白班主苦了脸指了台上,顺势再见着初雨的慌张模样,又见着婶子好声好气劝慰初雨:“可不是台上么?怕是先前寻唐先生时,叫那杂耍班叫上台了罢?”
“嗳,咱们去瞧瞧可是伤着了不曾罢,若是伤着了,可是不好。”
又再挤了人群,待近了那戏台子,初雨已扶了秦先生。
“你去那杂耍班台子上干甚么?又是甚胸口碎大石,你如今瞧瞧,咱们流云班若是缺了你,可怎生是好?你可还好么?走得动么?”
秦先生笑了道:“那石板不过是假货罢,自然不碍事……再说,先前习武,便是碎了真真的石板,也不打紧的。上台也并非是我愿,那人要转转盘,偏巧地碰着我寻你几人,不知便中了,如今班主倒好来赖我。”
“嗳,若是你觉着打紧,咱们便回茶馆歇息去。”
我笑道:“秦先生怎知是假的?”
“……碎的。”
听着他如此说,心便放下几分,暗自松了气。初雨面上无奈道:“堂兄可真真是沉,唐先生……”
兀自抿了唇,心下知着初雨照旧要做月老,如今又是男子身份,扛男子也是极妥当的,倒是初雨并婶子搀着秦先生不妥,女子人家出门在外,名声自然要好,虽说小二哥知着并非是那般回事,到底不妥。
终究接了秦先生。
“真真不打紧?”
“……不打紧。”
我冷笑道:“哄谁人?拳头都攥得红了。”
他不说话了。
“你是怕扫了其余人的兴头么?”
“……又不碍事,自然是随他的。”
“真不碍事?”
“……唐先生真真多嘴。”
禁不住要笑他:“你上那杂耍班的台子作甚?如今可好了。”
“寻你。”
一时恍惚:“你方才说----”
“寻你……站得高些,便能望得远些……”
待一日逛完,不觉已是傍晚,一众人皆是顽得极尽兴,慢慢悠悠一路走着。秦先生已是走得路了,自然二人分开了走,不好说甚,又听得婶子咯咯笑了:
“今日可是好,甚么咱们都尝个遍。”
“可不是么?甚么都叫你尝个遍,往后你便不用用饭了,这般可好?”
季婶子一下面色便沉将下来:“姓白的,先前你好生没皮没脸,如今又来与我抢那口饭,你可是想好了不曾?啊?我如今同你说,甚么用不用饭……”
又是一阵喧嚣。
再有几步便要进了茶馆,忽的掌柜的便慌了:“怎的门开了?先前不是关得好好的么?怎生回事?可是有贼人?”
那门已是开了,青石砖上甚么脚印没有。
掌柜的急急冲了进门,不多时,便听着掌柜的道:“你们是何人?”
“想是甚贼人罢?快些回去,帮帮掌柜的才是。”小二哥三步做两步,索性冲回茶馆。
“.…..你二人莫要说话。咱们老爷不是甚欺凌百姓的狠角色……”
心下困惑不止,只说茶馆何时来了甚老爷,为何又叫他二人不出声,初雨面上摆了几分打量:“堂兄,你听着这声音可是耳熟么?”
“是有几分。”
婶子又道:“快些进去罢,小二哥同掌柜的方进了,如今不知怎的了。”
其余人飞一般进了茶馆,便见着一众人早坐了茶馆内。
“这是怎生回事?”
“掌柜的,掌柜的!小二哥……”
有一人拎了大棍,提起又复重重砸下:“嚷些甚么,咱们老爷在这儿,不得惊扰了老爷!甚么掌柜的,如今咱们老爷最大!”
白班主低低骂道:“恶奴并恶主…….”
“你说甚!若是咱们老爷下令将你几棍子打死了,只怕将你收尸的都没有!咱们老爷若是要你那贱命,你还活得到今日?”
初雨怒道:“住口!谁人与你的胆子!”
那恶奴身后一群人冷笑:“谁人与的?自然是老爷与的。你如今又不是甚大小姐,倒好作大小姐气性,可是无命做,有命想的。”
“嗬,大小姐又不是她想便是的,如今咱们再不叫这小妮子知道,只怕不知何时,便妄想要麻雀变凤凰了罢?”
“啧,老十,这小女娃可是有几分姿色,莫要折腾得死了,倒不好收拾……”
初雨冷笑,意欲上前,秦先生却拦了。
“莫要冲动。”
暗处有人道:“怎的,如今也知‘莫要冲动’了?先前离家之时,怎的不说这话与你自家听?如今又说甚‘莫要冲动’,秦望,你可有这个面皮么?”他一步一步走近,便见着他面容,又听得他同初雨道:“再有,念着你父亲母亲的面上,方让你去外头念书。若要我说么,女子家家的,去外头作甚……既是要嫁了的赔钱货,读书有甚么用,如今可不是学了一身坏脾气……”
他扭身道:“你们若要不认小少爷,便也罢了,堂小姐定要认的,往后再不得说先前那般龌龊话,全没些规矩,丢了秦家面皮。”
“是。先前不知是堂小姐,先前唐突了,堂小姐原谅则个。”
这话说的倒是快,心下冷笑个不住,这面皮翻得同翻书一般快,嘴上这般说,只怕不是这般想。先前虽说知着秦先生同家中闹了个不是,也不知竟是如此对立,“不认便也罢了”,倒是亲亲的父子。
方想时,那人开口道:“咱们秦家家事,白班主就莫要插手来得好。先前望儿同你的戏班子走了,我还不曾拦你回来,这便是宽恕了,今日若是再插手,我秦家绝不谅你。”
白班主面上怖惧几分:“谁人插手你秦家之事!……”忽的传了棍子砸地之声,他面上又惊惧,只是嘴上照旧道:“秦望是自家愿随了我流云班来的,他自家愿,你管不着!”
“伯父,这如今班主既不是咱们秦家的人,就莫要牵扯了才是,其余并非秦家之人也无需牵扯,自家人理自家事,可不是理么?今日伯父并非是于家中说话,若是叫外人见着,只说咱们秦家无理,往后秦家声誉怕也不好的罢?”
那人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打算盘。”又走近了同秦先生道:“望儿,先前你执意出走秦家,为父便不说甚了,彼时年少无知,便随你闹了去。如今三四年过了,你也知着外头不比秦家好。若是你如今同我说,要回秦家去,秦家上下自不会有人再同你提过往之事。”
这便是劝了。
只是如今初雨不愿其余人卷入,已是将话说得死了,只要其余之人开不得口,也不得同那秦家家主争,好生愤懑。我知着其余之人皆不愿秦先生归家去,只不好开口。又见着秦先生面上不见笑意:“我不愿归家去。”
“为何不愿归家?”
他攥紧了拳:“你逼死了人,你要我归家去么?秦家家大业大,便是姨太太也有几房,家中并非只我一人,你若是觉着无人继承家业,寻兄长便是。我不愿归家去,也不愿要秦家家业。便是在流云班待得死了,我也不归家去。”
那秦家家主沉寂一阵,便是恶奴也不出声。只是他忽的又道:
“……流云班是罢?”
秦先生面上一下便惨白了几分。
初雨眼见着不妙,又道:“伯父,先前不是说着么,莫牵扯了其余之人才是,怎的如今又扯上流云班了……”
“先前我也觉着莫要扯上无辜之人,只是如今这般情状,只怕是……善了不得。”他伸了一手,一下一下敲了桌上,又故作沉思模样,“望儿,你说如今怎生是好?我可是不知的了。你同我出出主意罢?”
一众人皆是瞧了秦先生去,不知他嘴要说了何话。只是照着如今那家主所说,秦先生若是因着流云班,不得已也要回了秦家去,不免拉了他衣袖,叫他好生思索,偏生那秦家家主忽的怒吼道:“放手!”
不免愣了,他又道:“唐醴是罢?”
我兀自低了眉眼,又扬了应他:“是。不知唤了唐某人是作甚事?”
“你真真,就叫唐醴?”他面上忽的将怒意转了,摆了一副戏谑的笑,“唐醴唐先生,可是么?”
这般没由来说了这番话,定是没安好心,又不得不应,只得开口道:“秦老爷说笑的罢,唐醴唐醴,自是姓唐名醴,不知秦老爷这般问了唐某人,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唐先生,话若是这般说,我可是不愿的。莫说我是何居心,我还不曾问你,你又是何居心?”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