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远会觉得意外并非没有道理，大理寺与鹤台素无往来，更不用说从来鲜少露面的那位，宋少远其实是很讨厌同这些神神叨叨的方士打交道，在他的印象里，方士之流都是弄虚作假不学无术之人，大燕是马上打来的天下，而这所谓的圣师的风头却压过了一干开国功臣和他们的后人，备受历任皇帝的推崇和青睐，历任圣师都受到极高的待遇和尊荣，他曾经见过上一任圣师，那人垂垂老矣，抖抖索索半天憋不出半个字，哪有半分世外高人的风范，自那以后他是对圣师这个身份没了半分尊重。
“大人。”手下还在等他的命令，见宋少远迟迟不回应，便又催了一遍。
虽然万般不乐意，宋少远也知道鹤台不可得罪；“走，且见一见再说。”
宋少远进入正堂的时候，初阳的光正漏过窗户照在堂屋之中，山水悬画下一抹身影静静站在那里，灰色的斗篷将那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圣师大驾光临令大理寺蓬荜生辉，宋某有失远迎，圣师莫要怪罪。”宋远山上前抱拳道。
那人闻声侧过脸来，斗篷下露出一点颏尖，那白皙无暇的肤色令人联想到最上好的玉质，随着那人的动作，一缕发丝落在面颊旁，稍稍掩住了那带着淡淡粉色的唇。
纵有千万种方式叫对方下不来台，这一刻，宋少远却仿佛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在了哪里。
“宋大人过分客气了，”仿若青瓷碰撞般清亮悦耳的嗓音响起，圣师的语气温和而沉稳，他转身面向宋少远，“是在下未曾事先告知便贸然登门，唐突了大人，请大人见谅。”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圣师似乎有些迷惑，他问了一声；“宋大人？”
宋少远如梦中惊起，找回了思绪，说道；“不知圣师为何事而来。”
既然对方开门见山，圣师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听闻宋大人奉旨调查景怡宫一案，而有人指认历王为真凶。”
宋少远沉声道；“这桩命案在大理寺管辖之内，与鹤台并无关联。”
“景怡宫的命案固然与鹤台无关，不过历王之事，在下却不能坐视不管。” 圣师淡定自若道。
“圣师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宋少远狐疑地多看了对面的人几眼，“历王是陛下一道圣旨金口玉言罢黜的太子之位，你要保住历王，那便是在与陛下作对。”
“多谢宋大人好心提醒，不过在下既然决意来大理寺一趟，自然心底有数，宋大人到涵虚宫拿人，据说是有了铁证的？”
“圣师这是要干涉大理寺办案？”宋少远的声音里带上了冷意。
斗篷下，莫许叹了一声，这宋少远真是块难啃的骨头，不过幸好他早有准备。
一日前，莫许刚刚得知谢霜被大理寺带走的时候心里着实慌了手脚，这大理寺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好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形，不过现在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催着山竹赶紧修复它的不靠谱系统，最终化成了圣师。
但仅仅靠圣师的身份想要救出谢霜远远不够，于是莫许当即仿造圣师的笔迹写了一道折子。
山竹看着莫许行云流水的落笔，竟与圣师的字迹相差无几，不由惊叹；“宿主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强了吧！”
莫许搁下笔，揉了揉酸痛不已的手腕，虽然脱臼的手腕已经在岑景的帮助下正位，但写完一整张折子还是有些吃力。他上辈子在大学的时候就是各种社团的活跃分子，书法是他从小练出来的，还拿过全国大奖，模仿圣师的字迹并非难事，如果不是手痛，他还能写得更像一些。
拿着这份折子，莫许让谷明唤来岑景，拜托他将折子送到皇帝面前。
到了黄昏的时候，皇帝终于召见了圣师。
站在灯火通明的殿堂之中，莫许垂首而立，姿态恭顺。
谢琛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托腮打量着这位极少主动来觐见他的圣师，厚重的斗篷隔绝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阶下之人的面容和表情。
“圣师轻易不出关，寡人倒有些好奇圣师为何突然对这废太子如此上心？”谢琛冷然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慑人的压迫力。
斗篷下，莫许终于看清了这位上回偶遇还没来得及细瞧的皇帝的长相，不愧是生出一窝美人的种马，算算岁数应该也年近四十了吧，光看脸也就二十出头，一双凤眼中泛着冷光，纵然慵懒地坐在龙椅之上，也带着傲然的姿态，容貌不逊于谢霜，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魄。
“臣于鹤台之中谋算国运，凡此种种皆为天下苍生着想，当然也为了陛下考虑。历王年少无知，意图为徐氏一族正名，只因少年心性，一时冲动，却并未考虑到陛下的感受，是历王之过。然而毕竟陛下才是历王血浓于水的亲人，当年他不懂事，如今七年过去，历王在涵虚宫中自省多时，想必已然悔过自新，若能给予历王一次悔改的机会，也能叫天下人看到陛下的仁厚之心，和作为父亲的怜悯之情。”莫许面上淡定，但已经是在绞尽脑汁努力把话说得文绉绉一些。
谢琛颔首；“圣师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不过君王者一言九鼎，岂能轻易改口。”
“陛下是真龙之子，上天不会因为陛下的悲悯之心而怪罪于陛下。”莫许从从容容道。
“让谢霜从涵虚宫里出来并非不可，不过如今他涉及命案，大理寺那里……”
“陛下圣明，景怡宫命案疑点颇多，臣请命往大理寺走一趟，协理此案。”
就这样，圣师大人一番彩虹屁把谢琛吹得通体舒畅，自然准了他的请求。
当莫许将皇帝的圣旨掏出来时，宋少远的脸色变了，他说道；“圣师好好在鹤台修你的行便是了，有些事又何苦插手。”
“各为其主罢了。”莫许揣着手淡淡说道，“我的主子是天下是陛下，宋大人的主子又是何人呢？”
宋少远勉强勾唇一笑；“本官自然也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
“那便请大人按照陛下的旨意办事，容许在下见一见那位指认历王的证人，还有大人所言的铁证吧。”
年轻的圣师向宋少远伸出手，话里带着几分笑意。
看着那只仿佛白玉细琢而成，骨节分明的手，宋少远沉默半响，道；“遵旨。”
宋大人盯着那只形状优美的手，忍住了想掰断的冲动。
为什么更新这么晚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都是猫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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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