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鸿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耳边隐约传来不知是风是水的哗啦声。他凝神感知了一下，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长方形木盒里。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关进这个棺材盒里，还要从他为什么会绑定一个快穿系统说起。

就在几个小时前，年仅二十的白照鸿被自己后爹的第四位续弦买凶，连人带车让一辆大货车撞翻，从山上滚了下来，遗憾地结束了自己对这个人生剧本的第三次尝试。

在白照鸿漫长、趋于无尽的生命里有一大爱好，就是体验不同的人生。一般来说，他不会重复体验同样的剧本，但这个人生相比其他的，实在是错综复杂、精彩非凡。

整整三次，加起来都没让他活够六十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精彩之上还有更精彩。这次的精彩程度比之前两次，就要更胜一筹。

倒不是因为被客车撞下山这个死法新奇，而是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来得及从山崖上落地，就被拉进了一个黑暗无光的空间，和一个银白色小球对视。

小球通体机械，上面嵌着一块显示屏，屏幕上有张类似人类世界emoji的笑脸。它先是无害地对着白照鸿笑了一会儿，才用拟人声音念广告：“您好，我是竞技游戏人生系统17号！”

“想要成为人生的主角吗？渴望站在世界巅峰吗？追求亿万金钱大奖吗？或者说——想要重来一次的机会吗？无论您想要的是什么，这里都能实现！绑定系统，您将拥有一切所需！”

白照鸿嘴角抽搐一下，拒绝了：“不需要，谢谢。”

人类世界有很多这种系统在游荡，一般是寻找枉死者签订契约，做些维护世界线之类的工作。大概是他这辈子过得太惨，连系统也看不过去了，想绑定他救苦救难。不过这系统显然是没注意他离开世界之后的情况，可能是个新手系统。

系统表情立即变成垮脸，语气急转直下：“如果您不绑定，将会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生活——但您已经死亡。只需要绑定系统就可以复活哦！还可以成为超级人生赢家……”

“我说，不，需，要。”白照鸿加重语气打断，“听见了吗？”

这小系统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他再度拒绝，17竟然连演都不演了，一道契约直接落在白照鸿身上要强行绑定。它冷冰冰道：“您没有理由拒绝。”

这下白照鸿倒产生几分诧异，哪有正经系统被人拒绝了还霸王硬上弓？系统也是有法律约束的。他接住这道契约感受其中内容，发现其中虽有一部分和正规系统一致，但也有很多条款漏洞百出，像凭想象瞎写的。

白照鸿把玩着契约思来想去，最后只得出一个可能，就是这系统是已经堪称绝迹的假冒伪劣系统。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人生实在是精彩到了新高度。

系统混迹人类世界，免不了从中取其糟粕弃其精华，曾经有一段时间假系统很猖獗，但在“管理员”完善监察规则之后，就基本没了。白照鸿那段时间不幸在当人类，没能感受一下假系统是什么样，这下倒给他送上门来了。

这系统能逍遥法外至今，幕后主神定有过人之处，而且真要说起来，他也有监察职责，遇见这东西势必要处理。

他高低得尝尝咸淡。

他于是不仅没把17扔出去当太空垃圾，反而兴致勃勃地接受契约绑定，还顺手把它添完善了点。

但表面上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还是一副不爽的样子对17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再然后，他就眼前一黑，被扔进这个棺材盒里了。

白照鸿收回思绪，活动了一下右手腕，对着面前的木板一拳打出。

也不知是用的力气太大还是棺材板质量太次，箱子摇晃一下，竟然四分五裂，爆了。

视线骤然开阔。

伴随阳光一同打来的还有海浪的声音，以及一阵咸湿的海风。眼前竟是一片无人海滩。

不，不止眼前，不如说这个世界就只有这片海滩，还有他。

白照鸿试着向前迈了一步，鞋子踩在沙地上，因身体重量向下陷去，触感十分真实。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翻车时穿的那身衣服，甚至连腰间的左轮都还在。

不过，系统一边听着他的拒绝一边强行绑定了他，现在把他扔到这么一个无人世界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他不听话，想教训一下他吗？

他试探着往周围走了几步，天空中忽然风云巨变。

云从四面八方而来，迅速合拢，仿佛拉上舞台幕布，使大地陷入一片黑暗。原本微弱的清风越来越猛烈，渐渐地强到要把人吹跑。

随着风势增大，远处海面逐渐掀起十几层楼高的巨浪，像个无形的怪物张开大嘴。它黑而庞大的身体遮天蔽日，以缓慢的速度向他冲来，渐渐地越来越快。

在它面前，人渺小得如蝼蚁一般。

……还真是教训他啊。

白照鸿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微微仰起头看这个怪物。

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在下一秒就要吞没他的脸。

就在黑水即将淹没他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触摸那水。

怪物凝固了。

飞在半空中的水珠与风一同静止了，世界陷入诡异的死寂。白照鸿从水中收回手。在他掌中赫然抓着一个银白色金属小球，正是系统。

“你想干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问。

系统挣扎了几下想要逃跑，发现根本挣扎不动之后，才在球体屏幕上摆出那个笑脸，只不过有点扭曲：“这、这是新手教学。根据主系统要求，玩家开始游戏前需要先看教学，您刚才从教学格子里出来了，可能触发了惩罚……”

白照鸿冷笑道：“你把我当傻*？”

他手上用力，17的金属外壳在他手里就像巧克力球一样，几乎要被捏碎。17慌忙大叫道：“不！宿主，不要！契约成立之后我和您生死与共，您死了我也会死，我不可能害您！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生死与共？他可没感觉到什么生死契约。

就在他准备继续的时候，天空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紧接着大地震动，开裂，凝固的黑水猛地拍下。白照鸿一时不备没有捏住17，它立马飞出老远，地上紧接着裂开一道缝隙分开了他们。

地上很快被黑水彻底淹没了，白照鸿还是没动，但他身上也诡异的没有沾到半点水珠。

一个更加机械的广播声音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隆隆声响彻天地：“警告：检测到世界程序故障，请立即回到游戏大厅，此世界将在十分钟内关闭。”

它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不远处的空中，一道巨大的蓝色光门被切割而出。

它紧接着：“警告：玩家【编号60】，由于您违规逃避新手教学，系统已剥夺您的全部初始点数，您已获得专有称号【最弱一环】。此信息已广播给所有玩家。”

17急匆匆地说：“宿主，这个世界出问题了，快点回大厅吧！”然后就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光门里。

白照鸿莫名其妙地仰头看了看天空，也跟着走进了那道门里。

“欢迎回来，玩家N60。”

蓝光散去，眼前是一个空旷的蓝色大厅。大厅里悬浮着几十个外貌相似的机械球，它们每个都跟在一个人类身边，白照鸿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沿着脚下的金属圆台站立，自然而然围成了一个大圈，系统们则在内部围成一个小圈。

17又恢复了一开始绑定时的样子：“宿主，您看，我没有欺骗您！刚刚的小盒子确是新手教学。”

白照鸿瞥了它一眼，又收回目光。显然他不信这话，但什么都没说。

他眼前跳出了一块看起来很高科技的长方形虚拟屏幕，屏幕从一条竖线展开成一个较大的平面，进入加载界面。

【玩家N60白照鸿，欢迎登入】

【恭喜您，最弱者。】

这两行字在屏幕中央显示后，缩小固定到了左上角。主界面才显示出来。

这是一个类似游戏面板的界面。整体由银白色和蓝色构成，左侧分栏内有四个选项，分别是【任务】【背景辅助】【商城】【个人信息】，其中只有个人信息界面能打开。

总算有点快穿系统的实感了。这个系统面板做得倒是和正牌系统们差别不大，看起来富有高科技。

上半部分是一些简单的信息：

【姓名：白照鸿（N60）

种族：人类（待定）

性别：男

体质（已修正）：100/100（已达检测上限）

力量（已修正）：100/100（已达检测上限）

健康（未检测）：0/0（测试失败）

体型（已修正）：85/100（人类身高185~190（厘米），体重150~170（斤））

总结：无法评价的生物。

提示：人类数值上限为90/100，玩家数值远高于人类平均值，应重新评估种族。】

这个系统竟然识别的不是他上辈子用的那个身体的数值，而是现在的。

最右侧的照片下方，是个银白色的称号栏，上面写着“The Weakest Link*”。

点击一下，还能弹出来两个选项，分别是“佩戴”和“更换”。

选择佩戴称号之后，一抹蓝光闪过。

白金色的徽章出现在他的领口上，样子厚实，材质轻盈，看起来很漂亮。

没别的可看了。他关上面板，转向17：“你刚绑定就急着杀我，是对我不满意，还是有KPI？再说，你绑定我的时候我拒绝了，是你自己非要选我的吧？”

17一时默不作声，凑巧那个广播声音又响起来：“警告：新手教学已结束，即将根据玩家表现进行第一轮结算与评定。”

它于是立刻逃避了这个问题："请您稍等，现在要进行结算了。"

说完，它和场上所有系统同时上升到半空。

一根又一根蓝线将它们连接起来，几十个机械球在空中拉开了一张光幕。

白照鸿这时才仰头看这个大厅，发现它的挑高应该达到了十五米以上。形状类似一个椭球体，由银白的钢筋和蓝色的玻璃组成，整个建筑内部充斥着蓝盈盈的光，显得高大、深远而寒冷。

他又环顾四周，注意到这大厅里另外的玩家并不是每一个都仰着头，对这幅场面表现出震惊。他们大部分都表情平淡，有人甚至还在低头看自己的面板。这让他不得不猜测，刚刚的海啸只是独属于自己的系统搞出来的幺蛾子，其他人另有一套剧情。

一道银白色的光辉突然自天穹上落下来，针一样刺穿了这阴沉寒冷的地方，亮得刺目。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刚刚的事，抬头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光，远远看去，几乎与一群人围立的朝圣一般无二。

很快，从空中的光幕里接二连三降下了更多银亮的光芒，分别落在了每个人面前，最后一道属于白照鸿。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去摸手枪，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枪套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枪不翼而飞。

他一时有些心疼，这是他前几天花了大价钱刚定的，枪身上还刻着他的姓氏首字母。不过心疼一秒他又想起来自己已经穿越，没了才正常。

他没在意，重新把目光投向光束，看见其中有个更亮的东西在半空旋转着，于是伸手去碰，碰到了一个冰凉轻薄的实体。拿出来看，竟然是一张卡牌。

卡牌拿走之后，光束自然散去。没了光线包裹，这张牌本身呈现出普通的银白色，牌面印着一张精妙绝伦的恒星图样，随着自己翻看的动作闪烁出熠熠的金光，左上角用黑字标着数值——13。

空中的大网随即散去，手中的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系统各自回到宿主身边。17说道：“我已经将结算信息与前往下个世界的钥匙发送到您的终端上，您可以在任务和背景辅助中查看。”

白照鸿依言打开面板，发现个人信息栏页面多了一行“手牌统计”，后面写着13。此行下方还多出一个道具栏，里边有他刚得到的那张卡。

17看起来暂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只想当一个普通的系统。他也就普通的问：“这张牌是？”

“或许您在人类世界玩过一个游戏，叫做‘21点’。即牌面数字之和大于21点就算失败，必须保持小于21点到最终或保持正好21点才能胜出。”

大厅中慢慢嘈杂起来了，人们随意走动交谈。

17道：“本游戏规则是依据玩家在游戏中的表现来发牌，并依据结算时牌的点数来决定下一世界难度，以及可获得的交易点数奖励。您手上的13点意味着您在新手教学打出了最差成绩，不会获得交易点数奖励，下个世界也会很简单。”

白照鸿沉吟：“遇上简单的世界不是好事吗？越简单完成度就越高，拿的评级就越高啊。”

“在系统中，评分分为难度分和完成分两个部分，最终评级会综合两方面决定。”

这倒也合理。他低下头继续研究系统面板。

其他界面现在也能打开了，他挨个点进去看。第一个是【背景辅助】，里面有两个文本框。

左侧第一个是灰色的，显示“未参与”。右侧那个则闪着蓝光，上面有一行字和一个选项，分别是【许普诺斯教育基地】和【接受记忆】。

任务界面还什么都没有。商城界面则仍然打不开。

17在旁边解释：“商城会在第一个世界之后开启，请您稍安勿躁。”

白照鸿突然道：“如果我要换个系统，可以通过向你的管理者举报你来更换吗？”

“宿主，在这场游戏面前，我们是彼此唯一的队友。”

“如果你报废了，我可以换一个队友吗？”

17在屏幕上露出一个哭脸，它很真诚地说：“我们签订的是生死契约，如果我死了，您也会死……”

这句话把白照鸿逗笑了，他就像听见什么很离谱的事一样笑出声来，好一会儿才道：“好，生死契约是吧？我们两个其中一个死了，对方也会死？”

17认真说：“是的，宿主。”

白照鸿笑够了，问：“怎么去下个世界？”

"您即将进入的世界将有六名玩家共同参与，当所有玩家都确认准备完成之后就会开始新世界的旅程。”17也换成了笑脸，“但是，在您进入时，我们不会提供其他玩家的身份信息。如果您想进行针对其他玩家的活动，需要自行辨认。”

“请您稍等——”

“——准备完成。我会在新的世界……继续陪同您前行。”

*许普诺斯教育：出自赫胥黎《美丽新世界》。

*The Weakest Link：致敬BBC电视游戏节目《智者为王》（又译《最弱一环》）。

主角穿越前亚欧混血，国籍阿美莉卡，持枪合法。

本文仅供娱乐，如感到被冒犯或明显不适请停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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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弱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