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静，栖风驿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余月色如水，流过檐下石阶。

郑曦独坐于床前，指间轻拂那本古老而沉静的册页——《息华集》。书角已微翘，字迹褪金，但在昏暗烛光映照下，仍隐隐浮现如火羽般细纹。

她没有特别查什么章节，只是习惯性地翻到中段，读着那些她看过十次也仍不懂的句子。书页之间像夹着某种无形的余温，使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心神也慢慢浮起些不属于这一世的片段。

就在她意识逐渐沉入朦胧之际，息华集的书心处忽然泛出一层极淡的光。

那不是火光，也不是月光，而像某种记忆的余影，轻轻划过夜色，带着一种极轻的震动。

郑曦的指尖微颤，却没有惊醒。

下一刻，光芒没入她的掌心，像是书中的某个念头、某段记忆，在寻找归宿。

她的身体未动，意识却被某种力量牵引，坠入风雪与早已模糊的旧时光中。

-

雪，无声落下。

这不是她熟悉的兽界，也不是人界的村镇，而是一片被时光吞噬的断崖。四方皆白，风声宛如远古回音，空寂得只剩心跳声。

她身上披着与现在全然不同的衣袍，白中染赤，指尖冰凉，却并不颤抖。她站在风雪中，低头看着掌心那枚碎裂的愿石——其上还残留着一道细细的焰纹，宛如尚未熄灭的心。

不远处，有人背对她而立。他的身影高大笔挺，沉稳如山，黑色发丝间隐约有银灰龙鳞光泽闪现，背后战甲非金非铁，而是像由无数碎裂的星辰凝结而成。静默得如同石像。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无来由地熟悉得心痛。

他没有回头。

只有声音从风中传来，低沉、干净，像夜色中一簇静燃不灭的火，烙入她心底：

「你说过——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真正死去。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变数，我不能让你真正消逝。」

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想伸手，却像被雪地紧紧锁住了脚。

他忽然侧过一点身，只留下一句话，如誓如诀别：「所以这一次，即使要背负所有，我也会为你铭记一切。换我记得你。」

语毕，一道光从天际划落。不是天雷，不是神火，而是像某种东西——一个宏大的秩序崩毁了，冰冷的微光在他眼中闪烁，巨龙在虚空中发出低鸣。

当意识重归躯体时，那句「换我记得你」的誓言，仍在她魂魄中滚烫地回荡。

郑曦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另一种她从未理解过的情感——那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一种愿意为对方燃尽自己的、悲壮的成全。

那一夜，她未再入眠，只任由那份不属于她的记忆与悲伤，将自己彻底淹没。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