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需要一个战士，我可以信任你吗？

他舅舅也曾问过他类似的话，在清乾殿的夜晚向他讲述安西的局势，询问他愿不愿意和施将军一样做舅舅在安西的楔子，而十四岁的他义无反顾地接过了舅舅手里的虎符，从此策马奔向西域的烈日与黄沙。

那个时候他曾有过一丝犹豫和畏惧吗？

“你可以信任我。”他重新抬起头看着他，“我不是使节，我是个将军。”

“对，你是个将军。”塞巴斯蒂安笑了笑，并不意外他的答案，然后比他身材高大的男人起身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了他的额头，“那我在君士坦丁堡等你------等命运再次把你带到我身边。”

让命运令我们再次相遇。

儒略历1385年2月，风烛残年的老皇帝在临终前立他叛教的养子为共治皇帝，觊觎者间掀起轩然大波，而早有准备的禁卫军已经控制了紫宫。饶是如此，在消息传遍整个君士坦丁堡之后教会和将军们也举起了叛乱的旗帜，色雷斯（1）的战火一触即发；

而在小亚细亚西陲，正悄然集结重兵的阿什丁沙赫（2）却在深夜遇到了一队雇佣骑兵的迎头痛击，而后穿插的战线便令他们节节溃退。军队内部焦头烂额，不知来敌的首领到底是何来历，只有沙赫的弟弟从他的战术中觉察到一丝熟悉，想到了多年前他在安西遇到的小将军。

不会是他，他明明已经死在了漠北，死在了狼群的撕咬里......可他的梦魇又追上了他，一切挣扎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当确保突厥人不再有发动大规模入侵的能力后顾煊就打算回到君士坦丁堡，解散大部分武装，只留下两千名轻骑兵。沿途他不断听到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觊觎者们节节败退，那个叛教者皇帝打起内/战也得心应手。如今教会仍然拒绝为他加冕，但他似乎也不急着戴上皇冠。

他在等待。

君士坦丁堡已经彻底被塞巴斯蒂安所掌控，因此最后的两千人也与顾煊解除了雇佣关系。船已经停靠在码头边，他在甲板上仰望着宏伟的城墙和高处的皇宫，心跳亦因激动骤然加快------

这就是世界渴望之城。能与长安相媲美的城市。

来接他的人是佐伊，他跟着她朝紫宫的方向走去，但佐伊并没有带他走正门。“这是哪里？”他问，他面前是一道角门，里边是一道走廊，两侧都是精美的艺术品。

“是奥古斯都的命令，他说走廊里有你应该看到的东西。”佐伊朝他行了个礼，“走廊过去是会客厅，奥古斯都在那里等你。”

顾煊满腹狐疑，而佐伊也告退了出去。

他沿着走廊往里边走，不时左右顾盼，想找到塞巴斯蒂安如此安排的玄机。快走完整条路时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一个猜想在心底呼之欲出，直到他终于看到那副画像。

走廊的尽头是一副等身的画像，黄金与宝石做成的画框精美绝伦，而画像更是笔触精致、栩栩如生。他停住脚步，看清那人的脸，整个人忽然陷入极深的战栗，不住地颤抖着。

是秦赫，多年前来到君士坦丁堡的秦赫，二十岁的景王。他穿着黑色的衣袍，看上去那样年轻而英俊，他含笑注视着他，手指从帕鲁达门托姆中伸出来，他仰望着那只手，伸出自己的与他交握，将脸颊贴向画中他的袍角，落下建昭二十八年便该落下的泪水。

建昭二十八年五月十五，建昭皇帝龙驭宾天。天下缟素，万民同哀，独他殊无悲意。而他当真不悲伤吗，对他的恨意当真能斩断那无数个耳鬓厮磨的白日和夜晚，令他能对他的死亡冷眼旁观？

他没有为他掉一滴泪，麻木地沉湎在乌香中抗拒着他所安排的命运，而迷醉的环境更令他清醒地意识到他永远无法抛弃他对秦赫的敬爱------他一直深爱着他，正如秦赫也从来予他私爱。

而现在他终于能坦然面对那一切了。

有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掌纹和温度都那样熟悉。“谢谢你。”他低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亲自带我来看他的画像，但我很高兴。”

“我想让他带你来到这座宫殿，我们往后还要在这里度过很多时光。”塞巴斯蒂安轻轻吻了吻他，口气中藏不住的缱绻，“煊，欢迎回家。”

（1）色雷斯：地理概念，欧亚大陆连接点，君士坦丁堡即位于其中。

（2）沙赫：花剌子模对君主的称呼。

下章大结局，我终于把初见时“在君士坦丁堡等你”这个梗和阿煊当初吞鸦片的原因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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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回家